我记得有一次我梦到我们在一起了,那天早上我是哭醒的。
那种幻想成真又破灭的感觉,比噩梦更心碎。
——许知瑞
每一辈的恩怨都如藤蔓般缠绕,纠缠着岁月,硬烙下痕迹,在后辈那里继续撕扯。
许知瑞不知道自己是母亲和父亲倔强恋情下的产物,她本也可以是娇滴滴的公主。
许郁龄当年恨极佟国华,这种恨是最后一面遗留的浓烈。
她向来务实清醒,再苦再累也没想过要去找他,日子咬咬牙也在往不错的方向过。当年佟国华在分手时对她说,我们真的不合适。她放下面子试图挽回,却听佟国华细数了她一系列缺点,她不知自己竟有如此多地方让他不满。骄傲和自尊让她拾起骨气,痛快分手并决心再也不理他。
此后她上班回避,但恋爱时几次情不自禁的行为让她在分手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怀了孕,加上她又对佟国华青年才俊的硬件和谦谦君子的软件格外不舍,想着这是个求和的机会。
阳光明媚的午后,温暖得就像初爱的萌芽,小生命在腹中生长,感情也可能被挽回。
许郁龄走到佟国华办公室前,羞涩地攥着手,想开诚布公,低下高贵头颅,却在门口看到他和丁和华在办公室拥抱。
她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刻也就是那一刻了吧,除了愤怒气恼竟还有背叛之感,仅仅分手两个多月,已觅得新欢,实属负心行为。
她决定一辈子都不跟这个花心的渣男再扯上关系,就算奉子成婚,他也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料,她自认瞎了眼,佟国华就是个爱吃窝边草的臭男人。
许郁龄没有立刻堕胎,请假需要开具病假条,她不想让厂里猜测。而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她想一个月后去医院再做手术。但等她辞职完搬离厂区宿舍,并租好新房子忙前忙后准备好去堕胎时,医生说已经4个月了,只能引产,而引产不能打麻药非常疼,等于清醒地躺着生刮子宫。那是个女医生,一言一句都是母性角度,劝她把孩子生下来,还说胎儿已经成型了很健康,来了就是缘分。
许郁龄心软了,母性战胜了现实。她没有再去找过佟国华,只知道当时他跟那个办公室秘书丁和华在一起了,没想到后来他们居然结婚了,看来只是她不适合他,不是他花心,也算是误读了他。
许郁龄和丁和华道别,去结了账,在那儿算了一下书城的积分思索是不是办卡划算。旧识重逢和听得老情人的消息都没有在许郁龄心里留下多大波澜。在她看来,她已经跟过去一刀两断,她没有想去寻求帮助,也没有想给许知瑞找个父亲,日子还是往前走。
许知瑞下楼后没有去文具区,她钻到小说区捧起那本翻烂了的古早言情——《天使街23号》,看上次没看完的内容。书城的钢琴曲在空气中流动,许知瑞痴迷地看着书里的男女,可耳边依稀似有熟悉的声音,她侧耳分辨了一下,是费朗。
她抬头循声望去,看到费朗正背对着她,搂着田蜜的腰,低头嘴巴贴在田蜜耳边说着什么。田蜜好像害羞了,伸手去掐他的腰,费朗顺手一箍,两人贴的更紧了。他们处在角落,周围没人,只有许知瑞这个蹲在角落的偷窥者愣愣地看着,心里泛着酸。
真巧,但她不会打招呼的。
她不会的。
她悄悄的竖起耳朵,好像听到“什么时候啊”,“想的不行”,“今天早上……难受死了”,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他哪儿难受啊,她从书缝里想看看费朗怎么了,可他侧面看着红光满面,不像病了啊?
可惜,她的言情等级还在天使街这种初中读物,男女主角最多亲嘴的水平,还没有很了解男女关系在后期的发展向。后来她捧着言情看到船戏的时候,突然脑海闪现书城这一幕,回想断续的那几句话,她立刻明白过来,有些羞怒。
虽然和自己毫无关系,还是暗骂:费朗怎么这么无耻,在书城这么严肃神圣的地方想这种事,这有什么好难受的,你不要想不就行了吗?
许知瑞慢慢站起来,想凑近听得更明白。动作间,余光瞥到许郁龄从电梯下来,她连忙收起书跑向电梯。
准备结账,许郁龄回头正好看到角落的男女,顺口说:“你可不要早恋啊。”
“不会的。”没机会,我这么平凡,有人会看上我吗?
就算没有田蜜,费朗也不会是她的。
许知瑞看小说时,偶尔发散思维,天哪我不会是那个邪恶的女配角吧,暗恋男主角,使各种手段让他们分开。后来她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就是个路人甲,人家女配角还有戏份呢,男女主角被迫或因故分手,女配角还能偶然上位,她这种搁横店就是50块钱一天的龙套命。
剧本没有戏份,偶尔一句台词,镜头带不到,有戏全靠抢镜。
许知瑞顿了顿,假装不经意地问:“妈妈,刚刚那个阿姨是谁啊?”
“以前同事,十几年没联系了。”许郁龄不想多说,这时候多个爸只会影响许知瑞学习,高三关键时刻,谁都不能打扰,但又忍不住攀比心,想要知道他儿子成绩。在她眼里,成绩是第一位,“他儿子叫佟博文,也你们学校的,成绩好吗?”
“不知道,年级前50的文理榜好像没见过这个名字。”在倒数50名里,但许知瑞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偷偷关注过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倒数50名名单。因为田蜜在里头,但不妨碍她是费朗的宝贝,恋爱这种事儿真是和成绩无关,她成绩再好也没有用,田蜜成绩如何都可以。
许郁龄想果然不怎么样,你看,你生的儿子不如我女儿吧。
她对还在回头看那对男女的许知瑞说:“有什么好看的,回家吧。”
许知瑞收回偷窥的目光,乖乖走了。
丁和华把佟博文送到高中篮球场,踩着落叶,在外面逛了会街,等儿子满头大汗打完篮球一起回家了。到家的时候正好佟国华做完晚饭,色香味俱全地摆在了桌上。
丁和华刚坐到桌上,还没拿起筷子就兴致勃勃地说:“你知道我今天碰着谁了吗?”
她一向快人快语,藏不住心思。
佟博文听到他妈又开始八卦,扬扬眉,毫不意外。
“谁啊?”佟国华拿碗给儿子盛了一碗鱼汤,用眼神施压让他喝完。
“许郁龄,就是之前在化工厂的同事,你还记得吗?”佟国华挑了眉,他当然记得,不过丁和华才没有管他记不记得,认定他肯定记不得了,化工厂那么多职工来来去去,许郁龄又只在化工厂呆了2年,便继续说:“她女儿居然和仔仔是同学,理科班的,还是年级第四名,天哪,我家仔仔什么时候年级第四我真的要烧高香了呢。”
“成绩好又不代表一切,没事跟别人比什么呀。”佟国华虽然也希望儿子成绩好,可长他人志气这种事他做不来,也怕父母都不鼓励,儿子会不满。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不会长强势的许郁龄的志气,当年就是她的执拗和强势让他窒息,他才狠心分手的。只是没想到,她女儿居然成绩这么好。
省中的年级前四,保持稳定,清北必然。
佟博文很满意父亲难得站在自己一边,附和道:“就是,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成绩自然没那么拔尖啊!”
丁和华懒得理他们:“你们爷俩就知道气我,不说了,下次我约她出来取取经。”
佟国华不满地说:“没事老找别人干嘛啊。”
“你管我,你天天上班,又不管儿子学习,下班有空就知道钓鱼,清华的通知书能钓上来啊!”
佟国华夹了块鱼肉送到丁和华的碗里,讨好地说:“来,尝尝这口清华通知书的味道,香不香,今天刚钓的白条,新鲜呢!”
“就知道说些有的没的,”丁和华白了佟国华一眼,转头对佟博文说:“儿子,下午的女孩你认识吗,年级第四你总听过名字吧,应该有名的。”
父母对学霸总是有些好奇,有时迷信到吃了学霸经常吃的某道菜,拿了学霸用过的书,都认为可能成为孩子高分的助力。
“知道,叫许知瑞,费朗的同桌,这次月考她英语满分,年级唯一一个满分。”英语满分这事儿是听费朗跟他说的,还说以后要跟她好好学英语。
许知瑞如果知道,费朗在私下不仅提到她还有点崇拜她,一定高兴到失眠。
丁和华眼睛发亮:“哇,这么厉害,我必须得去取经!”
佟博文后悔了,用筷子捣了捣饭,喉咙里发出一声:“啊……”
佟国华吃着饭,听着这段话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来哪里奇怪,只当老情人的名字突然出现让他不习惯吧。
半夜,佟国华和丁和华进行了半月一次的夫妻身体交流后准备睡觉。快入睡的迷蒙间,突然抓住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开,呼吸深快。
黑夜给这一瞬甚至带来了一丝惊悚感。
许郁龄的女儿和他儿子一样高三?她和丁和华差不多时间生的孩子?她辞职后这么快找到对象?
在佟国华的印象里,许郁龄可是个很别扭的人,不是那么快交付的人啊。
还有,她女儿叫许知瑞?姓许?她嫁的男人也姓许?这么巧?
这里面,没自己什么事儿吧?
因为这个发现,佟国华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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