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幽暗,两个人步履急促,飞快的往前面奔走,后面几道黑影悄悄跟上了他们,不远不近,死死的咬住,伺机而动,杀机凛然!
光王李怡,也是归藏李怡步履有些蹒跚,气喘吁吁,他身边那个和他身材相若的人拉着他奔跑,长街上还有巡夜的虞候,所以他们只能在阴影里疾走,后面的尾巴紧追不舍,死死的吊在后面,而且在慢慢的缩短距离,似乎已经在寻找合适杀戮的猎场,李怡有些慌乱,但拉着他的那个人手依旧稳定,给了他不少安心,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这是母妃安排的,无论生死他都会条件服从!
光王李怡从小到大都似乎是个隐形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光王太妃郑氏木讷寡言,一个标准的闷葫芦,她和秋妃杜仲阳皆是镇海节度使李琦的妻妾,李琦叛乱伏诛之后,杜仲阳和郑氏同时被罚没入宫,二个人皆貌美淑丽,充当郭贵妃的侍女,为宪宗皇帝先后宠幸,杜仲阳一曲金缕衣得遇宪宗宠爱,秋妃恩宠冠绝后宫,也和郭贵妃势同水火,而郑氏则一直沉默,即便有了嫔妃的尊位,依旧服侍在郭贵妃宫中,所以郑氏生下了光王李怡,且在宪宗大行之后,成为光王太妃,而宪宗最宠爱的秋妃杜仲阳反而无所出,没有生养,宪宗大行之后在后宫无处容身,连太妃的尊位都得不到,不得已以漳王傅姆的身份移居十六王宅,这其中分寸让人嘘嘘感慨!
母妃一直竭尽全力的保护自己,光王李怡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心里窝了一团火,几乎能把他烧成傻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他是母妃唯一的希望,归藏李怡很确定!如果可以,光王的爵位,不要也罢!
身边的那个人拉着李怡急促的往前面奔跑,李怡已经气喘吁吁,他还在坚持,身后闪过一道寒光,李怡知道那是利刃出鞘的闪光,他们要动手了?
前面是一段残破的什邡围墙,长安城久经风霜战乱,当年星罗棋布如盘整整齐齐的什邡,很多地方什邡围墙已经崩塌了,而且各色人等为了出行方便,开了各式各样的豁口,京兆府也是睁眼闭眼,民不告官不究,放任自流了。
前面又是那么一个私自开出的豁口,身边那人拉着李怡一闪身就闪进了不知道是哪个坊,然后几个闪身躲到阴影处,竖起手指,嘘!
李怡屏住呼吸,和人一起躲在墙角,片刻之后就看见四五个壮汉手持利刃从后面急促追来,眼前已经失去了两人踪迹,领头的人低声呵斥,“分头找,不留活口!”
李怡身体哆嗦了一下,旁边那人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安心,前面那几个壮汉已经分散搜寻,不一会竟然在远处响起了急促的低呼声,紧接着刀剑撞击交鸣声,还有重物坠地的沉闷的声音,李在听过那种声音,那是头颅被斩断,落到地上的声音,李怡的身体开始哆嗦,小时候在郭贵妃宫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那血腥的场面,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身边那人用力的捏了一下李怡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和我都是飞龙侍者,飞龙使严尊美严公公属下,我们要去办事,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李怡无声的点点头,飞龙侍者拉着李怡的手小心翼翼的挪动,尽可能远离那边的厮杀,“我们回到大街上去,有巡夜的虞候,那些人不敢放肆!”
两个飞龙侍者悄悄回到长街上,还没有来得及辨别方向,街道两边依次燃起火把,不知道有多少人手持利刃,举着林立的火把,有沉闷的声音从明暗闪烁的火光下传来,“这大冬天的,还下着雪,竟然还在外面鬼鬼祟祟行走,胆敢犯夜?格杀勿论!”
利刃出鞘的声音密集响起,街道两边的人开始缓缓往两个人进逼回过来,李怡此时反倒镇定了,此时应该是情形危机之刻,他奇怪的没有想母妃大人的抚育之恩,反倒想起一个人来,李在?怎么就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呢?
身边的飞龙侍者依旧从容,手里握着一个小管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一边拉着李怡缓缓的往街边退,长街两头的人群无声的进逼,雪花淡淡的飘,寒气逼人。
空气似乎被寒冷冻结了,这些人眼见就要动手,远处忽然暴起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深冬寒夜在天都长安纵马疾驰,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远处响起一声暴喝,“放肆,这里是我金吾卫防区,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持刃杂聚?谋逆作乱吗?”
“滚开!神策军捉拿嫌犯,尔等胆敢多事?”这边人群有人阴冷的呵斥道。
神策军!李怡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身边的飞龙侍者拉着他已经退到了街边围墙下,就听远处疾驰而来的金吾卫人马中,有人豪迈大笑,“哈哈,某家金吾卫大将军朱邪执宜,神策军哪个兔崽子在此放肆,出来受死!”
同行是冤家,自古皆然,在天都长安神策左右军声势浩大实力雄厚不假,可是不鸟他们的人也不少,南衙十二卫虽然成了空壳子,但是那些吃空饷的勋贵们养自己的私兵牙将还是舍得花钱的,刺头也很多,私下里和神策军龌龊事不断,听闻来的是金吾卫大将军,这边神策军众人都有些意外,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雪,一个大将军不抱着美女睡大觉跑街上干什么?
围困李怡的神策军刚有些迟疑,那边金吾卫大将军朱邪执宜暴喝一声,“胆敢放肆?杀!”
等会?这也行?李怡还在愣神中,金吾卫的人已经冲了过来,刀剑纷飞,叮当交鸣,长街上杀成一团,几乎没有人说话,双方都在竭力的厮杀,血肉横飞,血流成河,伤者濒死者哦哀鸣让人头发颤。
李怡呆呆的看着,有些傻傻的!旁边的飞龙侍者拉着他小心翼翼的沿着围墙往前走,尽量的远离现场,拐过一个墙角,前面忽然出现一辆马车,林立站在一群沉默的劲装汉子,似乎正在等他们。
马车上挑着几盏明亮的灯笼,雪花飘飘映照朦胧的诗意,一个文雅的中年人站在那里,嘴角好笑,似乎此时不是飘雪的冬夜,而是百花绽放的暖春,他淡淡说了一句,“老夫牛僧孺!”
李怡和身边那个飞龙侍者都是身体一振,飞龙侍者掐了一下李怡的手,连忙道,“飞龙使严尊美严公公属下飞龙侍者见过相国大人!”
李怡连忙有样学样,和飞龙侍者一起向牛僧孺拱手施礼,牛僧孺淡淡的目光看了李怡一眼,微微一笑就挪开视线,“哦,原来是岳齐岳内侍属下,岳内侍此时还在玉泉山上,你们如此匆忙,连夜奔走,是要赶往玉泉山吗?”
李怡身体一僵,旁边的飞龙侍者身体也是一颤,拱手道,“卑下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牛僧孺笑着点点头,“岳齐有大才,他虽然还没有御前谢恩,但单就看内苑这气象就知道岳内侍不凡,你到了玉泉山上,见了岳内侍,代我问候一二!”
飞龙侍者连忙躬身施礼道,“相国有命,卑下誓死从命!”
牛僧孺满意的点点头,别的不说,自岳齐上位之后,内苑这些阉人礼貌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岳齐调教得力?以前忽略了这个人,或者说岳齐藏的太深,现在能培养一些交情还是好的!
此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群甲士走过来,为首的老将军拱手向牛僧孺施礼,“朱邪执宜参见相国!”
牛僧孺笑,“处月将军辛苦了,那边可消停了?”
朱邪执宜笑道,“一群毛贼罢了,神策虞候司这个新任虞候副都指挥使豆卢著就是废物,想当时那个岳齐统领的神策虞候司就跟刺猬一样让人无处下口,难怪那个家伙爬的那么快!”
牛僧孺眼神一闪,“处月将军和岳内侍也熟识吗?”
朱邪执宜笑道,“天都长安就这么大,大家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个岳齐做事让人顺眼顺心无话可说,低调的很,怎么一下子就跳出来了,都不像他的风格了?”
李怡安静的站在一边,他知道牛僧孺已经认出他了,但没有点破,所以他也沉默着!岳齐!新任闲廊飞龙侍者,这个人所有人都在关注,李怡也不例外,岳齐一直很低调,却又一下子冒出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李在,李在出现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岳齐的变化似乎就在其中,惹眼的很!
牛僧孺捻须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处月将军,我听说玉泉山七星聚首,盛事难得,元旦大朝又将近,河东节度使柳公绰此时就在玉泉山上,令公子朱邪赤心想必也会随侍在柳晋阳身边。”
朱邪执宜眼神大亮,哈哈大笑,“哎哟,吾家的小狼崽子要回来了,也不给阿爹捎个信,回来抽他!”
哈哈,牛僧孺和朱邪执宜同时仰天大笑,牛僧孺先止笑道,“处月将军想不想明天就联系你俩狼崽子呢?不如往玉泉山一趟,可好?”
朱邪执宜抱拳拱手,“末将静候相国大人钧令!”
“是这样子的,”牛僧孺缓缓踱步,“元旦大朝在即,又要万国朝拜,今年的盛事不容有失,要辉煌壮丽才显我大唐气势,我想和诸位勋贵商议一些事宜,可是你看这个,裴度裴司徒李柳公绰愿刘从谏等等,他们这些人此时都呆在玉泉山上,朝廷有事,他们怎么还可以在玉泉山闲住呢?”
朱邪执宜拱手静候下文,就听牛僧孺缓缓道,“所以啊,辛苦处月将军走一趟玉泉山,连夜就走,和这两位飞龙侍者一起走!”
牛僧孺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两个飞龙侍者,在李怡身上打了漩,又回到金吾卫将军那里,朱邪执宜眼睛微微眯起,斩钉截铁道,“末将遵命!”
牛僧孺一笑,随手从衣袖里取出一个信笺,“这是通关文书,处月将军召集得力人手,这就去吧!”
朱邪执宜双手接过信笺,“末将这就动身!”
说罢金吾卫大将军转身走到李怡身前,“两位,时不我待,我们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