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停了,曹老太一大早就起来敲柴房的门,想要吩咐曹娥母女二人去打扫谷场,等太阳出来地面干了就把前日割下来的稻子堆到谷场上去晒,十五亩地的稻谷也才割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没有割。
曹老太任何农事都想赶在别人前头做好,因此寄人篱下的曹娥母女就没少被她磋磨。
见到柴房里曹娥倒是穿戴整齐了,却不见谢锦娘的身影,只有瘦瘦小小的谢元谷还躺在稻草床上,看样子是大病未好。
没见到谢锦娘,曹老太瞬间就来气:“一大早的人也不见影,知道今天要割稻谷却想着跑哪里偷懒去了,这么懒嫁过去怕是要被人给赶回娘家。”
骂完之后眼底晦暗不明地瞪了曹娥一眼,似是意有所指,可不是还为着曹娥被谢家给赶回来的事情心怀耿耿,怨她使得他们一大家子颜面尽失,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曹娥母子几人还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这种话曹娥听得也多了,加上女儿特别交代过,也没跟她顶嘴,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道:“谷儿如今发烧未好,身子虚得很,家里也没钱给他看大夫,昨日锦儿寻得一些草药,喝了之后好了一些,怕他再犯病,今日只得再去寻上一些,要不了多久。”
“我看着小贱人就是想偷懒不去割稻,既然这药有效昨日怎么不多寻几棵,非要一日一日地去,不是耍滑头是什么,真是个蠢货,你若是不会管教女儿,我来替你管教。”
曹娥忙低着头哀求道:“娘,求求您了,我就这一双儿女,如今谷儿这个样子,我也不想啊,锦儿去挖草药也要不了多久,大不了晚上我多干一会儿,晚一点歇总该能抵她那一份吧。”
“晚上干晚上干,晚上怎么干,眼下入秋之后天黑得早,你晚上干我还得花钱去买油灯,你们母女二人给家里出过几分气力,吃得住的都是我们老曹家的,让你改嫁你又不愿意,带着两个拖油瓶,这名声都烂透了,害的如今斌儿和寿儿也没讨得上媳妇,小桃和小柳都十六七了也没人上门说亲,媒婆一听是咱老曹家,都说那个家里有个被婆家赶回来的克兄克父女儿,都不愿意跟咱们家结亲,你说你做多少活能抵得了这些!”
曹娥是万万没想到母亲居然把兄长和侄儿谈不上亲的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身子忍不住发抖,牙齿也控制不住地打着颤,眼眶通红,可即便如此,多年来的打压已经让她忘记了怎么反抗,只能抖着声音苦苦哀求:“娘,是女儿不孝,等方家那边来提亲,锦儿嫁出去了,我就带着谷儿离开,这段时间你就大发慈悲,让锦儿趁着早上摘点草药吧。”
“你带着那小贱种离开?你能去哪儿,还不是扒拉着老曹家吸血。”
曹老太连着骂了几句,奈何曹娥性子太软,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最后也觉得没趣了,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还丢下一句话道:“你自己赶紧去干活,还有那小贱人要是巳时回不来,晚上就等着吃鞭子。”
曹老太说完转身就走了,剩下满眼绝望的曹娥。
雨半夜的时候就停了,如今灯火蜡烛贵,古代的人都习惯早睡,天黑得快上床歇息也快,相当于每天晚上□□点钟就睡了,早上五点钟左右就醒了,随着鸡叫声谢颜早早就爬起来,醒的时候曹娥也醒了,谢颜交代母亲应对曹家人的一些说辞之后就上山去。
曹娥心忧女儿,恨不得代她上山,可是她不认识那些菌类,也不认得草药,最主要是儿子还睡在一旁,若是走了,到时候曹老太来了不见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这个可怜的孩子呢,只得听着女儿的话留在家里应付这些难缠的人。
谢颜天灰蒙蒙亮就出门了,在现代的时候她经常穿梭山林间,因此这些山路对她来说并不难走,而且有了昨日的经验,这次直奔目的地,按昨日走的路线附近那里寻找,很快就捡了一小背篓,顺路也不忘记挖草药。
本来还可以采更多,但怕曹娥在家挡不住曹老太的攻击,于是也不敢贪多,直接背着背篓前往永□□城。
好歹昨日走过一趟,算是熟门熟路,用的时间要比昨天的要缩短了一半,待她回来柴房的时候,太阳也刚出来不久。
谢元谷按照她的吩咐一直待在柴房里继续装病,见到谢颜回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颜悄悄地给他塞了一个包子,让趁着还有点温温的热度吃掉。
谢元谷吃完包子之后,将曹老太一大早来来柴房说的那些话转述给她听,谢颜听着,一开始还有点气,慢慢地火气开始降下来,曹家这些蠢货,跟这些人置气伤了自身划不来,她摸了摸谢元谷的头道:“别担心,到时候阿姐会带你和娘离开这里的。”
谢元谷点了点头,眼里全是对她的信赖:“阿姐,我相信你,到时候就不要再受他们的气了,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我会给你撑腰的。”
小小的孩子也知道撑腰这两个字的意思,谢颜点了点头道:“阿姐也相信你,这几日你先在柴房躺着,阿姐知道你怕闷,给你带了个小玩意儿。”
谢元谷还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哪里能坐得住,但这个弟弟乖巧懂事,谢颜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于是在回来的路上用植物的叶子给他折了几只小动物的样子。
果然谢元谷看到这几个小动物模型,顿时开心得不行,自己安安静静地躲在柴房里自己玩儿去了。
谢颜不敢耽搁时间就往谷场赶去,免得曹老太发起疯来像条疯狗一样拦不住,眼下还没到撕开脸面的时候,暂时先忍下一段时日。
到了晒谷场,就见到曹娥正在忙活着将前日割回来的稻子分成小捆,一捆一捆地架在竹竿上晾晒,谷场上也只有曹老汉和曹老太两夫妇在周边东看看西看看,并没见有上来帮忙的。
其他人未见着人影,不是还未起床就在屋子里偷着懒。
谢颜自是见怪不怪,不声不响就上前去给母亲帮忙。
眼尖的曹老太看到谢颜到了谷场,逮住就一顿骂:“一大早去拔几根草药要这么久,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才回来,怕不是上山去会什么野男人吧,天不亮就往山上跑。”
谢颜是想不到这个死老太婆嘴巴这么毒,这样败坏外孙女名义的事情都能随口就来,简直就是道德沦丧。
忍不住道:“外祖母,我也不想天不亮就要上山挖草药,如是您肯出个一二两银子去给小谷看病,我也不至于耽搁了这么些时间。”
曹老太一听到她提银子的事情,一点就炸,声音也一下子就变得尖锐:“就你们家孩子金贵,淋个雨吹个风就狮子大开口要二两银子,我若是有个二两银子我还不得去治我的腰痛症,也不至于我们家月儿穷到没钱去念书。”
谢颜看着周边围上来的几个人,知道机会来了,立即偷偷换了副面孔,委委屈屈地道:“外祖母您真是冤枉我了,谷儿发热两天都没好,我也不是要问家里要银子给他去治病,就想着自己能早些起床到山上去挖点草药熬给他喝,不花钱也能治病,难道这都不行吗?”
同村有个秦老太向来与曹家不对付,趁机也来了一句道:“没钱治病就算了,上山挖草药也不给,自家孩子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外孙女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啧啧啧,也就你们曹家做得出这种事。”
同行的嫂子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早上去挖草药又不耽误事,这都能拦着,我说曹婆你对自家外孙女也太苛刻了吧。”
周边的村民也跟着指指点点,曹老太一听顿时恼了,冲着那几人大骂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我们老曹家的事情与你们何干,容得到你们来这里指手画脚的。”
村里耳背的虎姑婆路过,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虎毒不食子啊。”
气得曹老太叉着腰跟一众人骂骂咧咧半天,吵得整个村子上下都是她的声音。
村民里边正好有里正的婆娘高氏,见到曹老太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骂,连自己也被骂在里边,气不过,赶紧回去把自家的男人给拖了过来,里正来了之后很快就了解事情的原委,背着手虎着脸指责道:“就早上出去挖个草药的功夫你都不舍得,都是自家孙子孙女,咋地区别就那么大。”
曹老太平时谁都敢惹,但对里正确实有些害怕,原本在路边抽着旱烟的曹老汉见事情闹大,赶忙走过来,正好听到里正训的这么一句,忙将自家的老婆子给呵斥走。
他冲着里正笑眯眯地道:“妇道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家孙女哪能厚此薄彼,锦丫头关心她弟是应该的,家里日子不好过,能挖点草药来给谷儿治病,我们求之不得呢,往后锦丫头早上起床先去挖药,家里的事情不还有我们老两口,屋里还有几口人帮忙呢。”
曹家苛待外嫁女的事情整个村子谁不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里正也不是个什么正儿八经的官,不好过问别人家里具体的事情,如今见到曹老汉这么说,便不再与他计较,但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道:“你们家锦丫头如今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方家不日也要上门提亲了,在这之前你好歹也得给人留个好名声吧。”
曹老汉忙点了点头道:“里正老弟说的是,回去我好好教训老婆子,这名声是大事,我晓得的。”
谢颜见到阴差阳错居然能为自己争取到半天的时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