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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二百八十五章 白蛇传(上)

富弼也在怀疑,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郑朗却在认真的想。论到选人,郑朗未必做到百分之百的选好人才,虽史书有记载,可人才有一个成长的经历,比如司马光与王安石,再教两三年,还会是历史上的司马光与王安石吗?

至少他们渐渐在学会变通。

史书记载也有误差,宋史是最不可相信的历史,只能一边看史书一边去想,才能看出一些勉强的真相。篡改得太多了,还美其名曰,为君子讳。

借鉴作用还是有的,至少眼前几个人,没有一人“识人”之能超出想了很久,却是茫然。

富弼狐疑地问:“有这样的人吗?”

“有,”郑朗答道。

往后有童贯,非是蔡京,史书将童贯列入北宋末六贼过了。童贯实际没有作多少恶,与契丹人那一战失败多种原因,所用西军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战役打得频繁,象宋太宗率兵拿下后汉后又攻打幽州一样,是宋朝最强的军队,可是一支疲军。藐视了契丹人。契丹那边是辽国末最强的大将耶律大石,军队是哀军。又憎恨宋朝短视与乘火打劫,于是集所有力量于一战之中。

打过了投降的投降契丹,逃跑的逃到西域。宋朝悲催了。

其实童贯在这之前还是可圈可点的,败吐蕃与党项,虽败,也为宋朝培养了许多将领,包括韩世忠等绝世名将都是从他的西军中走出来此人最是适不过。

还有一个人,非是张元吴昊,他们是极度的个人主义,能哄人骗人诈人,能无耻不要脸,有才能,会变通,可对宋朝不会忠心。这是重要的前提。还能吃苦·也不合适。然而另一个人却很合适,李元昊,若他不是党项人,而是宋人·又是一个极度的民族主义者,此一行,会成为最佳的人选。

这是一个假设。

想了半天,只好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牵就。”

将就一下了,就是将就,也非他所愿。

“吃饭吧,”郑朗招呼道。

古人吃饭时食不语。

郑家也未必做到·有时候也说话,但有外客在的时候,绝对的食不语。

富弼前来询问,结果什么也没有问着,反而在心中产生更大的谜团,郁闷万分地回去。

第二天交接。

一般交接都很顺利,这是官场的游戏规则,你对别人挑剔·早晚别人也对你挑剔。除非你升迁,前途无量,后面交接的官员为了巴结′才不敢作声。但交接心情各自不一,就怕接任的是糊涂官,那会留下来一笔烂摊子。

最高兴的是接任郑朗这样能吏留下的摊子,基本为你摆平,上任后萧规曹随即可。可也有一些官中傻不叽叽的,想扫除百姓对前任的印记,于是想着法子标新立异,反给地方上带来许多弊端。

总体情况还好,这是一个非常重视内政的国度,有许多官吏不好·可敢逼得百姓天怒人怨的并不多。比如盐户,虽然过得很苦,还有一条活路,能勉强维着着温饱,才是盐户一直没有出大事的原因。

郑朗看了看,不算好的·也不算差。

一个打酱油的官员,指望他会留下多好的摊子给你,是不可能的。也不算太恶劣,若不是钱塘江崩堤一事,郑回有可能会在官场上走得更远,而不象现在默默无闻。看一看杭州曾经的知府或者将来的知府,出过多少鼎鼎大名的官吏?

看了看账册,与实物,也没有刁难,就是不对,郑朗也不会刁难,顺利交接,还亲自将他送到大运河边。又写了一份奏折,用加急送向京城,不仅向赵祯求要这个真小人,还有另外的一批人,这些人得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杭州。顺便还有推荐范仲淹的那份奏折。

然后对富弼说道:“富兄,杭州的事务暂时交给你了,我下去转一转。”

“你要转多久?”

“一个来月吧。”

富弼有些晕,是你是知府,还是我是知府。

郑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富兄,别人不敢说,以君之能,即便接任杭州知府,才能也绰绰有余。本来不想劳烦富兄,可我答应过陛下,不下去转转不行哪。”

说着留下很无语的富弼,离开杭州城。

如果不担心富弼的“君子气”发作,其实朝廷让富弼前来,郑朗很欢迎的,这些年富弼担任过知县,数州官吏,并且做过绛州与郓州通判,有了一定的实践经验。至于官员的才干与德操,连富弼不相信,那么满朝官员能让郑朗相信的官员不会超过十个。

不想大动作,仅凭富弼就可以将杭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放心是的几个新进士。

但现在好坏看不出来,先下去做一个大约的了解。速度快,用走马观花式地进行考察。

王安石与严荣看到一些弊端,但郑朗不仅看弊端,更要看各县的长首先是山多,不是大山,多是丘陵,从杭州城开始,在杭州周围就存在着许多低矮的丘陵地带。但因为水力资源发达,每一个山上皆长满了树木竹果。

先从钱塘到富阳。

山更多起来,不过山清水秀,作为风景还是不错的,另外还看了赤亭山的纸坊。

宋朝重文,印刷业日渐发达,书本价格降了下来,可对纸张需求最大。于是百姓以麻、竹、桑皮、藤、苔、麦茎、稻杆与楮皮为材料制作纸张。宋朝官场公文多是用麻纸,不过其他材料也出名纸,如歙州以楮皮为材料制做的龙须纸,还有两浙以藤制做的藤纸。其中剡溪藤纸最佳,杭州也有名藤纸,余杭由拳村产的由拳纸便是用古藤制作的。富阳的赤亭山与小井等地,也产藤纸。

此时不是造纸的最佳时季,因为纸张除原材料外,还有一个关健因素,水。

水越清越好,甚至为了取清水·于冬季敲冰取水造纸。此时水乃最清澈之时,又称为敲冰纸。

郑朗到作坊时,正好看到几名工匠用手抄起纸浆,抹于墙壁上·用木模抹平,借着七月的大太阳,一会儿就能晾干,一张几丈长的长幅白纸就出现了。

没有想到知府会亲自前来,坊主不知所措地迎出来。

“你们忙,本官只是看一看。”郑朗态度温和地说。

个坊主大约很老实,作坊规模也不大·收益不算高,所以穿着很普通,一张脸上起满了皱纹。

又去指挥。

坊里只有六七人,甚至还有两名fù女,大约是作坊主的家人。再聘请几个短工,个小作坊出来了。

主手的还是这个作坊主。

看了看,作坊主可能觉得这样不大好,又跑回来道:“郑知府·小的倒一杯茶给你喝。”

郑朗很满意,不是以前到太平州,岁数小·长得又nèn,让自己有时很无语。如今年龄跟上来,不会象以前那样到哪儿都会引发一片大惊小怪。

温和地说道:“有劳大郎。”

“那敢,那敢,”作坊主高兴地回到后面准备茶叶,又细心的烧水这不是麻烦,是荣幸。

郑朗坐在短凳上与他搭着话,问:“一年此坊收益几何?”

“不多,赤亭山纸没有由拳纸有名,商人压得紧·还要赋税,但也勉强一年能得七八十贯。”

“那也不错。”

“但是郑知府,很苦啊,你看小的这手,客人们都喜欢敲冰纸,于是一年作坊收益全部冰封之时。为满足客人的需要·全部在冰冻时凿冰取水,”说着张开一双长满老蚕的大手,手上开了许多皴口。这是天冷时,为了捣碎古藤,双手浸在冷水里留下的证据。说完了,又叹了一口气,看着满山的树竹藤草,道:“可山多地少,不靠它谋生,又能如何?”

郑朗也眺望着远处的莽苍的山林,久久不语,然后对刘知县问道:“杭州可有人制作竹纸?”

刘知县茫然地摇了摇头。

富阳造纸的人家很多,可全部在造藤纸,用竹子造纸的有,那是其他地方,比如福建,然而富阳一家也没有。

郑朗又低头想了一下,心中道,那史书记载就是对的了,天下竹氏最有名的是四川夹江竹纸与富阳竹纸,一是竹料优,二是水质好。但富阳竹纸出现的时间还有些晚,要在南宋。

现在的竹纸工艺也很落后,不能密写,好象越州已经有人在用竹子造纸,与两浙的稻草纸一样,因为质粗,附加价值不高。

但好的竹纸是怎么做的?

在脑海里仔细地回想。

不能凭借史书里记载,那只是大略的记载,到实际当中,却有许多更复杂的程序,才能制造出让世界叹服的富阳竹纸。这是他想的,能使竹纸工艺达到明清时的工艺,已经很了不得。

茶已煮好,作坊主小心地说道:“是粗茶。”

“无妨,是茶就好。”

又温和的攀谈几句,方才离开。

接着又到新城,山区地形更多,虽有杭州大都市之利,老百姓生活都不大好。这是无奈,山区百姓生活永远赶不上平原地带。与苏舜钦交谈几句,说了一会儿诗,又写了几行字,是交流的。

郑朗道:“苏兄,比诗我不及你。”

“不敢,郑知府谦逊了。”苏舜钦道,这是发自内心的,从郑朗进京时,苏舜钦对郑朗就一直抱有好感。

“是不及你,我分心太多,连琴渐渐放了下来,如何有长进。”

“我倒想分这个心……”

“眼下就是一个机会,君不是庞统,脚踏实地将新城治理好,至少有我在,不会抹杀你的政绩。”

“但是这山……”

“有山有林有河,还有湖泊,就是宝贝,看你如何利用。并且它不是夔州那些大山,这里离杭州近,一个独天独厚的条件都利用不好,何谈远大?”

一个小小的新城都治不好,你还想谈什么抱负?

除非你真有庞统那样的大才,那可能吗?

总的来说·郑朗对他说话很客气,一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情,二是郑朗也害怕,如果他坚守自己什么理念不放·郑朗真拿他没有办法。他敢对皇上胡说八道,说满朝大臣是小人当道,自己算什么?在自己境内说自己这做得不对,那做得不好,自己奈何?又缓缓说道:“还有字,如果我不得空闲,继续忙碌下去·以后字也未必及得上你。”

苏舜钦不知怎么回答。

郑朗语气一转,道:“可在吏治之才上,君未必及我。”

苏舜钦苦笑,再有抱负,也不敢与郑朗比吏治之才。

“我问苏兄一件事,宰相与知县能不能拥有一样的薪酬?”

“不能,为何有些一问?”

郑朗不答又问道:“若是宰相月薪十万贯,你的薪酬只有十贯·那行不行?”

“这不可能。”

“正是啊,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标准·更不可能让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一样的,所以我说要调和。”不知道自己写的中庸他有没有看过,做了一个浅显易懂的比喻后,再次离开,折向于潜。

九县中唯有于潜出现“小治”。

想治理一个地区,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但只要略有才干,保持着一颗公正的心去处理事务与案件,明政爱民,小治便有了。

几条司马光都有·而且有两个先提的条件,一是他替钱惟演责骂范讽,随着郑朗到来也在于潜传开,又是郑朗之学生,百姓拥护。

来到于潜后,政务之余·又学着郑朗,看望一些仁慈孝悌人家,赈济寡孤贫弱之户,于是更得百姓爱戴。

但司马光却同样在发愁,这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山,让他两眼茫茫,整与太平州是两种情况,要么产茶,可茶叶是他动弹得了的?

热情的将郑朗迎到县衙,又一次问郑朗。

郑朗道:“这一行,与我那个举措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那是外因。但内治同样很重要。所以我到处看一看,看看各县的潜力何在,主要是那个外因,有了那个外因,拉动的不仅是杭州一州,还有附近许多州府……”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自己是好心,可这些知州知府们到时候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说不定眼红起来,进行一些暗暗的掣肘。

又道:“对杭州各县帮助会更大,有什么安排,一个月后,我会再次将大家聚集在一起,进行商议。你眼下做得很不错,我以你为骄傲。”

司马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挠头道:“可我自己没有想出来,终是不美,不能一辈子指望郑大夫。”

“山上长着什么?还有天目溪与紫溪······”

司马光眼睛亮了起来。

“先将这个做好吧,以后还有机会。”郑朗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微笑离去。

再到昌化,崔黄和很悲催,这里多是天目山大山,地不广,人更稀,所以杭州九县多是望县、紧县与上县,只有昌化是中县。

人稀山多,难以管理。加上他才进入仕途,非是有心就能办好事的,无为更不行,难道真弹弹琴品品茶,就将地方治理好。看一看叶清臣与张夏二人,一个在钱塘江跑,一个在两浙各地跑,很少呆在杭州城中,这才是能吏。

怀着一颗雄心而来,可因为经验不足,反而闹出许多纠纷。

郑朗不得己,让他坐在边上看着,花了两天时间,将他闹出的纠纷,以及前任留下的一些事务处理清楚。

崔黄和心悦诚服,道:“郑知府,果然是难得的良吏。”

“我不用你夸,你是朝廷官员,是替朝廷办事的,不是以前科举学习,这也是一种学习,是学习如何处理政务。我以后不可能每年抽上一段时间,来替你将积压的政务扫清。也不用急,以后会慢慢熟悉,那时你就能处理好政务了。”

说着离开县衙,继续四处查看。可心中很担心,是崔黄和,不知道其他几位新进士如何。

又看了一下水银矿,工匠生活很苦。

只能看,不可能全部立即纠正。昌化还有一样好东西,没有发掘出来对此郑朗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可是国宝,开采出来一件就少了一件。再折到临安,范镇在这里表现出他未来的才华,治理还可以的但也有许多暇疵。不但范镇,新城那边也有几个百姓不服苏舜钦的处理,闹到杭州城去。

再折到余杭,在这里吕公著表现也可,不及司马光,可没有出现大的差错。

但杭州城那边轰动起来。

郑朗在四处跑,对此百姓很感谢的。

不是在做样子这一个月来,郑朗从山上跑到河里,从河里跑到平原谷地,再到县城,从农民看到作坊,看到茶园。那不是做样子就能做出来的。

但一项政令没有发出。

对此百姓也不急,郑朗在太平州的故事可依,先是看看的时间更长,除妻子从郑州带来了一些织女,好几个月都没有任何举措最后才逐步出现大动作。

并且富弼处理政务也可,让百姓很满意。

只是有人到郑家拜访,都是当地的一些富豪的妻子。

fù人半边天,也有她们的小圈子,并且在这个圈子中崔娴表现很卓越,正是她在太平州的活跃,为郑朗之初赢得了许多“半边天”的支持。

崔娴很客气地接待,然后利用她的才华,风仪,一一让杭州这些豪绅的妻子折服。

对此郑朗没有反对过。

休要小看半边天她们回家后在丈夫耳朵边吹风,也很重要。

有的fù人羞羞答答地提出来,要人,能否象在太平州那样,将那些个皇家织女带到杭州授她们技艺。

太平州织艺基础差,杭州稍好一些可此时的苏杭仍赶不上北方。“婺州红边贡罗、东阳花罗,皆不减东北,但丝缕中钿,不可与无极、临棣相比也”。论产量湖越婺苏杭冠于全国之首,但质量锦为四川第一,绢还是在北方。一直到宋朝南渡后,经过这次变革,南方丝绣技艺才渐渐后来居上,最终超过河北山东之地。

所以求人的。

她们未必学习,但会派人前来学习。

崔娴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

杭州的桑麻业比太平州更发达,提高技艺,更能拉动杭州的发展,对丈夫政绩有利,何用考虑?

然后又求种籽,是棉花的种籽。

对此崔娴迟疑一下,因为听郑朗说过,棉花适宜沙土,越往北方去越容易生长,特别是华北与西域。作为整个国家来说,如果南方产粮,北方产棉,更符合国家的长远发展。

毕竟北方粮食产量太低。

但杭州恰恰多是壤土。

还有甘蔗,郑朗也提过,甘蔗必然会向南方发展,天气热,日照充足,所以糖份会更多。

只是有一个作物进化的过程,时间会很慢。

不完全是这样,郑朗说得不清楚,因此崔娴不好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未置与否。

又有fù人求蔗糖,试探xìng地说一说。比起太平州,杭州以及南方数州有更多的良蔗,条件资源更丰厚。崔娴直接回绝。

早迟会四面开花,但不是现在。

然后又说道:“你们莫要想得多,官人来杭州,不是蔗糖,也不是棉花,带来的利不是很高。”

几十个fù人无语了,这个利不高,难道去抢劫?

崔娴继续说:“是另外一件事,有可能几十天后你们就知道了,但现在不是揭开的时候,不然何来让杭州提高五六倍收益的说法。”

还有的fù人要送礼,也让崔娴拒绝,我们从来不收别人的馈礼,若送,多捐一些钱帛与田地,赈济穷困,那就是对我家官人送的最大礼夫妻俩一唱一和,别人都猜不透。

可到了八月后,许多商人涌到杭州来。

有的人认识,这些商人多是蔗糖作坊的契股,让本地的大户心中狠狠艳羡了一下,那个作坊两年收益并没有达到两百万贯,但都清楚,这是作坊的收益,每人得到大量配给,额外的收益,早让他们将本钱收了上来。不是本钱,以后每一年都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报酬。

但十分不解,八月来临,马上到甘蔗成熟的时季,你们不去争蔗源,跑到杭州来做什么?特别是那些太平州的大户人家,不要弄错了,郑朗不再是你们太平州的知州,而是我们杭州的知府。

问原因,一个个支支吾吾地不回答。

倒是本地有三户契股人家,热情的款待了这些异乡宾客。复问,终于问出一点,说争什么新的契股,大约会放到一成五的契股出来,给他们与杭州本地豪贾大绅。

这一下更古怪了,连富弼也惊动起来。

一成五的契股,会让这么多人过来,还有本地的大户,这将是几百个大户,甚至上千,几千户大户人家,他们手中全聚集多少资本?几千万缗也会聚敛出来。

仅是一成五的契股,那是多大的买卖?难不成郑朗带着他们去抢某一个国家?还要是大国家,小一点的国家,也敛不出这么多财富。

然后看着西方,西方无数山,不知郑朗在那一座山中转悠。

富弼心中很茫然,这件事越发展越觉得很诡异。

郑朗,你倒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