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田丰便主动找上周珑,自愿负责一些税务钱粮上的账务。田丰之所以如此,一当然是要以此来还文翰的恩惠,二则是在这些账务上寻找有无贪赃枉法的害虫。税务钱粮与百姓生活之本密切相关,田丰如此亦是在为民效命。
原本田丰想着这些账务牵连极多,可能要与周珑费尽一番口舌,说明其中利害,民之重贪之害,才能说服周珑。田丰已做好与这个好似只会笑却占据高位的中年人吵个面红耳赤,争论一番。
但令田丰甚是惊愕的是,周珑一听,当即笑开了花,一把抓住田丰之手,毫不犹豫地就应诺了田丰,随后更是要许予田丰主薄之重职。
周珑真心实意,不见丁点虚假,田丰心里连起涟漪,沉吟一阵后,婉言拒绝了周珑,不过却接受了他先前所提之事。然后又正色提醒周珑,他绝不会在文翰麾下入仕,此番不过不想废弃身上这尚且能用的皮囊,想要为百姓略施薄力。
周珑听罢,一脸尽是失望之色,不过他却没有强逼田丰,将刚才的略微尴尬的气氛,以笑略过。后来周珑欲要宴请田丰,不过田丰似乎不愿与周珑多有瓜葛,婉拒而退。
田丰接管税务钱粮的账务后,正准备大刀阔斧抽出一条条祸害百姓的害虫。
哪知田丰在其书房里,忘寝废食,一看账务就是三天三夜,将河东近三年的账务全部看完!田丰须发凌乱,一脸不可置信的惊骇,河东三年的账务竟无一处是可疑之处,除非这河东郡内各个官吏都是圣人,否则就是这完美的账本做得连田丰这等有着超凡智慧的谋士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真有这等超绝智慧之人,早就被文翰委以重任,也不至于令戏隆一力独撑大局多年,几乎使他过劳而死!
田丰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癫疯之态地往郡治大殿赶去,来寻周珑问个清楚。田丰一见周珑,就问起为何在账本上,三年内都不见河东有丁点贪污之事。
而周珑对于田丰这个问题,更是难以理解。河东无贪赃枉法之事,难道不是好事吗?不过周珑见田丰不将这事问个清白,就决不罢休的态势。周珑还是回答了田丰。
周珑告之田丰,在河东有关贪污的惩治极为严厉,一旦发觉,即使是贪污了一条根线,都要遭断首之刑。而且为此,文翰还专门建立了一个执法部门,特意监管此事。同时,又给予百姓协管举报的权力。先前刚是实施时,有几个出身豪门世族的官吏依靠自家背景,以为能得以纵容。
哪知文翰极为重视,更亲自执法,二话不说,就将那几个官吏头颅砍下。有此事例之后,河东官吏,纵使是有贼心,亦无这个贼胆。
再加之,在文翰麾下入仕的官吏,粮饷待遇极高,仅仅一个县下小吏一年粮饷,就足有十两黄金之多,而且每年各个城县都会做一个民意调查,若是民意达标者,又能再得十两黄金的奖赏。
如此这些官吏生活过的可谓是富裕,又岂会挺而冒险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且又有生命之危的恶行呢?
田丰脸庞连连抽搐,听周珑说罢后,仿佛失魂落魄一般,转身就走,一边走口中还低声喃喃着不知什么话。
这些都是旧事,此时田丰负责河东税务钱粮已有两月,仿佛已经习惯了当下的生活。之后田丰更是与戏隆这个放dang不羁的浪子成了好友。戏隆养病之余,颇感苦闷,时常找田丰下棋解闷。
对于戏隆,田丰亦是十分敬重,两个拥有着超凡智慧的人,很自然地就走到了一块。
戏隆正走于安邑大街,一路见几队兵马速来速往,当第四队兵马经过戏隆身边时,戏隆不由止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
戏隆正是思虑间,王磊在街道上发觉了戏隆的身影,连忙赶来。戏隆刚要问话,王磊就用眼色示意戏隆到一处人少的静处说话。戏隆凝了凝神,随王磊走至静处。王磊拱手一拜,当下就将朔方之事一一告之戏隆。戏隆听得连连色变,最后那双晶亮的皓目更是射出两道迫人的杀气。
戏隆这一动气,体内五脏六腑立刻翻滚起来,戏隆脸色刹地变得苍白,一股热气上涌,戏隆死死吞下。
戏隆的惨淡之貌,顿时吓了王磊一跳,王磊正欲扶住戏隆。戏隆一摆手,指了指四周,示意王磊不要做太大的动静,以免引人注意。
王磊心中无比感动,眼中带着泪光。若是被人得知,王磊去寻戏隆,戏隆倒不会有任何事,但王磊必定人头落地!
戏隆闭目养神一阵,身体的剧痛缓缓消去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同时好似已想到某些计策,嘴角升起了一个笑容,教王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王磊一一记住后,重重颔首。
戏隆吩咐完毕,到了一处水井,用水打了打脸后,神色精神不少,便继续往田丰宅院赶去。
戏隆刚到田宅,田丰早就门前等候许久,他神色上略有凝重,或者他也发觉到安邑城内的兵马连连调动,必定有大事发生。
不过田丰毕竟不是文翰的谋臣,对此也并不是太过上心,见戏隆一来,田丰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戏隆身上,请他入宅。两人走到宅中后院,后院有一石桌,石桌上有一棋盘,上面摆着的乃是文翰发明的象棋。对于这象棋,田丰对其中的奇妙深是迷恋,自从学得后,每日都要抓着戏隆下个痛快,不过因为戏隆要养病,不宜太过费神,田丰每当戏隆精神稍微黯淡,立刻就点到即止,亲自送戏隆回去歇息。
“哈哈哈,志才兄今日我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呵呵,元皓兄未免言之过早。今日你还是要戏某让一车一马呼?”
戏隆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戏谑地问道。不过田丰却不敢反驳,若是全子而下,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戏隆杀得一面倒。其实这也正常,两人智慧不相伯仲,但毕竟戏隆对象棋深究已有数年,而田丰不过两月,能在戏隆让一车一马的情况下,敢于与其对弈,已算是勇气可嘉。当然这两月,田丰一直都是被虐,不过这象棋其中精妙实在让田丰爱不惜手,明知被虐尚还一头伸去,让戏隆随意宰割。
“一马便可。”
田丰好像挺有底气的样子,狠狠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戏隆挑了挑眉头,用眼角的余光望着田丰。
“棋定不可悔!元皓兄可不要像以往那般!”
“哎哎!志才兄这话说得真是大煞兴致,我自然知这道理。棋局已摆,快快来下!”
提起旧时糗事,田丰脸色刹地一红,连忙摆手一摇,然后又向伸手摆向棋盘,示意戏隆赶快开局。戏隆呵呵一笑,捂起袖子,从棋盘拿出一颗棋子后,再拿一颗红棋落定于棋盘之上。田丰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拿起一颗黑棋落下。
两人走棋对弈,戏隆仿佛胸有成竹,走棋极快,而田丰则越来越慢,到了后来走一步都要沉思许久。棋局不断变化,慢慢地棋局陷入僵局。戏隆一子落定,轮到田丰,田丰眉头紧锁,拿起一颗黑棋,快要落下时,忽然发现红棋布有杀机,连忙将棋收回。
田丰正是犹豫不决时,戏隆打了一个哈欠,也不催促,他已习惯了田丰这下棋的慢态。过来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田丰的棋局仍是未有所动。戏隆趁闲已经喝了第三杯茶水,正想起身走走之时。
突兀间,田宅府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戏隆抖数精神,表面不见动静,内心却是暗暗一喜。
“军师!!十万胡军于并州造反!临河城遭羌人屠城,朔方各郡亦连连被破!!这些穷凶极恶的羌人在朔方,jian淫掳掠,无恶不作,做尽伤天害理之事!朔方百姓遭羌人毒手,死伤无数呐!!!!”
王磊满脸愤慨,火燎火急,在田宅护卫的拦阻下,强冲而来。王磊一见戏隆,双膝一曲,砰的一跪,两行男儿泪当下流下。
这一消息,顿时如同暴雷般轰在在场每一个汉人的心上,那些拦阻王磊的护卫立即呆滞起来,随即皆脸露汹涌杀意!
田丰正是思虑间,忽听得王磊口中噩耗,当场脸色变得极为黑沉恐怖,手中那颗棋子几乎被田丰一手捏碎。
戏隆将田丰神色的变化,暗暗看在眼里,随即脚步一个踉跄,作势就倒。
“天杀的胡贼!!!!气煞我也!!!!!”
戏隆扑地而倒,双目刹地发红,全身抽搐,脑袋直摇,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
“志才兄!!!”
田丰以为戏隆病发,连忙赶去看望。戏隆一把抓住田丰的手,摇摇颤颤地站了起来,目光布满澎湃怒恨,喝声而道。
“王磊快予我收拾行装,今夜我就要赶往并州!!!”
“不可,万万不可!!!志才兄患疾未愈,岂可硬上前线!!!!”
田丰连忙阻住戏隆,戏隆真心相待,田丰岂会不知,他已把戏隆看做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当下岂会看着戏隆带病上阵。
“是啊!军师,安大夫有言你这半年内绝不能再操劳费神,否则仙药难治!就连华大夫诊断后,亦是如此吩咐。军师你万万不可前赴并州呐!”
王磊悲声劝道,戏隆一咬钢齿,忿声又喝。
“此时并州正遭胡贼肆虐,汉人百姓正于水生火热之中,我身为大汉之臣,岂能坐视不管!休得再说,即使拼了这条命,我亦要前赴前线,为并州汉军出谋划策!”
戏隆这席话,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地刺入了田丰的心扉。特别是那句大汉之臣,令田丰更是心起羞愧。汉室如何落寞,暂且不论。但此时大汉仍是天下之主,是所有汉人的国家!国家被犯,身为国家之臣,又怎能置身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