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篮中传出惊声。
千钧一发。
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了绳索,是刘璝。
几个持盾军士赶忙过来,护在主帅面前。
这样,才算将吊篮拽了上来,使孟获脱险。
下面那人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多么不甘,只是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将马稍退。
刘璝松一口气,慌去将篮中孟获扶出。
那一箭射中大腿,鲜血淋漓,破了篮才让孟获把腿完全抽了出来。
孟获半瘫半坐,面色煞白。
痛苦可以承受,难以承受的是周野追在身后的迫命感,让他内心腾起无穷恐惧。
“孟部主,你且慢慢说来。”刘璝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去呼来大夫。
孟获点头,以背靠着城墙,强回头看了一眼下方。
城墙的高低落差,给了他安全感。
“我在被释放后,一切都是照计划进行的,此事也在信中与大将军说了。”
“我等正待战机降临,时机成熟,谁知此人突然发难,拿下阿会喃,并借此突袭我部,以至大败。”
话语简单,但刘璝听着却深觉下面那人的不简单。
阿会喃一过去就被拿下,而后迅速做出军事反应,这显然说明对方已提前预测了孟获的计谋。
至少也是高度怀疑,压根就没相信过孟获,而是拿他当猴子耍,当诱饵来用!
果断出击,以少胜多,这倒是极为附和他的形象了。
随后孟获又一直谈到那天晚上他们挟持祝坤,却被周野突然杀入定了大局一事。
“后来我想,他若真的怀疑我,或是想斩草除根,那夜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何必放我回来,再行杀戮,岂不是多此一举?”
刘璝微微摇头:“由此,孟部主判断他是心存迫切和侥幸之心。”
“自然。”
“换我也会这么想,但如今看来……孟部主对他了解还不够。”
“怎么说?”
孟获从一个士兵手中接过热汤,在军士的服侍下换了个姿势,大夫正在给他拔箭。
“他是从不妥协之人,放你回去,并非想放过你,而是为了斩草除根。”刘璝叹了一口气。
孟获脸庞猛地一缩,再度变得难看无比。
故意放自己回家拉起兵马,好让他一窝打尽?这么托大?!
“他在中原这种事不曾少做过。”
刘璝摇头,他对事情已经了解,结束了二人短暂的对话。
他目视下方,抱拳道:“下方可是骠骑大将军?”
“这个称呼倒也是许久未听过了。”周野笑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庐江周野!”
“末将虽居蔽塞之处,也早已听闻大将军如雷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刘璝先是客套了一句,而后代表他的主公刘璋开始摆出政治问题:“我王居益州已有两代,待人以宽仁,上下皆受其恩惠,益州得以太平。”
“上奉朝廷,下安黎庶,益州上下,皆无失仁之德,又无争雄之心。”
“大将军雄踞南阳,虎视天下,威德播于海内,又何苦来此蛮荒之地,驱动蛮民乱汉呢?”
面对刘璝的说辞,周野也没有躲避,准备正面回答。
所谓师出有名,自古如此。
“刘璋之罪,朝廷已尽数之,奉反贼之诏而为王,此大不敬。”
“自先帝驾崩,弘农失位,董卓、袁绍、曹操先后侍奉二主,另立朝廷,以至天下分裂。”
“刘焉刘璋父子游走正伪之间,表态不明,阴奉阳违。他所奉之朝,到底是正朝还是伪朝?”
“至于恩惠之言,更是无稽之谈。”
周野失笑摇头,道:“益州之地虽富,富的却是大户豪门。百姓饿殍遍地,被驱之为奴,刘璋何曾管过?又如何能管?”
“南中之良民,有向汉之心,却苦于有心而无力。”
“如孟获这等暴徒,驱有乱心之辈,反而为刘璋与你们所扶持,岂不是黑白颠倒,善恶不分?!”刘璝无言以对,孟获扶着城墙壮胆,厉声骂道:“周野无耻!”
“你假托身份深入我南中之地,诈取天王之位,妄图借我南中人命夺取益州,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南中之地,几时是你得了?”周野反问。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这汉狗的吗!?”孟获情绪激动,未曾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让刘璝眉头猛地一沉。
“普天之下,莫非汉土!”
周野高声回应,突然抬起弓来。
“你敢出此言,死有余辜!”
弓弦声一响,孟获吓得赶紧往墙垛底下缩去。
不等他松这一口气,城墙下响起轰然大笑。
原来,周野那一箭是空的,只有弦声罢了。
孟获恼羞成怒,对刘璝道:“野贼一路追杀,已是强弩之末,请将军出城击之。”
刘璝面色沉稳,摇头拒绝:“敌况不明,不可轻敌贸出,何况对手是他?”
城楼下,周野再次开口:“刘璝,你是要开城请降,还是下楼一战?”
刘璝沉吟片刻,回答道:“事关重大,尚需请示我王。”
周野大笑。
这刘璝也算个本分人,周野没有再于言语上让他难堪,而是直接下令开始杀戮。
他的骑兵距城一箭之地,开始疯狂砍杀聚拢在城下的孟获军士。
这些蛮兵哀嚎不止,痛哭奔走,又撞向城门底下。
这次刘璝没有再下令放箭,但同样没有开城接纳,更谈不上派兵求援了。
孟获看得目呲欲裂,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城楼上无能狂怒,怒喷周野。
“你要是真体贴部下,当下来和他们同甘共苦,而不是躲在城楼上!”有人高声道。
孟金二部蛮兵难以承受,不少人往城池侧方逃去。
城楼上军士看着周野的人往来践踏,内心也是冒起阵阵寒意。
这哪是打仗,这完全是屠杀!
几万人已经被彻底打崩,毫无组织力的在下方等死。
如果有敢为之士牵头组织人马,就会被周野迅速带着骑兵过来摁死,根本无法聚拢成规模性的抵抗。
因此,人越多越乱,毫无作用。
杀了一阵之后,周野才有条不紊的退去。
毕竟,他手上只有四千骑兵,还是全部出动,必须退后休整。
刘璝也没来追,直到夜里确定周野走远,才从城楼上放下大片鹿角和食物,要求孟获的人开始放置。
自始至终,刘璝都以城中无法容纳为理由,拒绝蛮兵入城,可以说是相当谨慎了。
但毕竟现在是合作对象,刘璝并没有完全冷血,除了食物之外他还给出了军帐。
最后,他又对孟获道:“军心能否重铸,全在孟部主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也出去。
刘璝是个头脑清晰的将领,知道孟获现在是重要盟友,但拉着他的军士入城防守并非明智之举。
首先,刘璝兵力足够,粮草充沛,后方还有源源不断的支撑。
其次,蛮兵入城,反而会给城中添加不必要的风险。
最后,他有尝试主动出击的意思,孟获和他的部下就是最好的棋子。
形势如此,孟获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让孟获出去,刘璝依旧没有开城门,还是用吊篮把他给放了下去。
再一次走进吊篮,孟获只觉得无比屈辱。
“大敌当前,委屈孟部主了。”刘璝面子还是做了全套的。
孟获一脸笑意:“大将军的苦衷,我很清楚。”
说着,还冲他抱拳,多谢他的粮草和帐篷接济。
嘴上这么说,坐在吊篮里的孟获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对方眼中,现在已沦落成可做一用的工具罢了!
“要胜一阵,才有可能夺回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