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安几乎是扑到何家主宅门口的，门口强硬的几个人伸手挡住他的去路，强壮的体魄像一堵墙，把门口死死地抵住。
宁小安的泪流水一样下来了，比任何一次都要猛，他拼了命地向前冲，挣扎，掰开那几双手:“我求你们让我进去吧。”
枪声在一声响起后，断断续续又响了好几枪，接着立刻迅猛起来，鞭炮一样响着，山林间不断回荡，在宁小安耳边不断回响。
就是一把把利刃往宁小安心上扎。
一刀一刀进出都带着肉和血，在全身引起的疼痛是无法比拟的，他已经疯了。
顾不上什么理智，什么冷静，此刻他心里眼里全是何岁，全是枪声。
他的岁岁在枪声里生死未卜啊，他的岁岁在里面受苦啊，仅仅只是一墙之隔，这怎么可以？
“我求你们让我进去吧!!”宁小安声音泣血，清朗的声音已经崩溃，沙哑得像夹杂了沙子:“他会死的!!我得救他!!!我要看他!”
泪水砸在地上，湿了大片，宁小安五官拧在一起，清秀温和的脸此刻狼狈不堪，脸容红皱，疯癫似的行为，就是一个失去最后一点信念的亡命之徒。
枪声还在响，宁小安的脑子断了思考，只有身体还在挣扎，发了疯地想要进去。
门口的几个人完全不顾里面正在狂轰乱炸的枪声，脸色冷漠，却全力阻止宁小安进去，生生挨下宁小安毫无理智冷静的攻击，却不反击，仿佛被下了守住大门的死命令的机器人。
整整十分钟，安家的人拿着枪赶来，几个人控制住门口的保镖。
宁小安刚刚听着枪声整整十分钟，在门口无能为力了十分钟，他疼到心口蔓延到全身，力气已经脱失了。
岁岁在里面受苦，随时都可能被某一道枪声夺去生命他只能在门口听着枪声整整十分钟。
多么残忍的事情。
宁小安没有时间去恢复冷静，他抢下手下人的一把枪就冲进何家主宅。
里面已经没有刚刚的圣洁美丽，热闹欢乐了，里面全是血迹，地上大块大块地聚成小滩，白色丝绸上被染上血迹，宾客身上的礼服依然华丽，只是血迹干成黑色污渍，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枪支。
宁小安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习惯殷红的血液，毛发，还有发白全无生气的尸体。
他满脑子都是何岁，他很怕里面会有一具是何岁，扫过去没有发现何岁后，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陷入何岁生死未知的恐慌里。
他举着沉重的枪快步跑进主宅里，一大堆人在他身后散开。
主宅里面也是同样的，到处是尸体，躺着的，站着的，挂在楼梯上的，满目都是血迹，是残忍，是恐惧。
“何岁？!!!”宁小安在主宅里大声喊，喉咙痛得发涩。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的回音。
“嗯……”主宅的客厅里，有人中了枪，昏迷过去，却没有死亡，被近乎嚎叫的声音震得略略有了些反应。
宁小安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一把抓住那个人的领子，使劲摇晃:“何岁呢？？!!”
那人本来还有点神智，却又被猛然摇晃，艰难地伸手往里一指，又晕了过去。
宁小安立刻放开他，拖着沉重的枪拔腿往里面跑。
一路跑，一路拽着还有点意识的人的领子，哭着问何岁的去向。
“何岁呢？!!!”宁小安每一句询问，都是在嚎叫，行为疯癫得有点残暴，他正在用生命寻找他的爱人。
何家主宅占据整片山头，大大小小的房子由花园连接，宁小安在里面不断找，体力濒临殆尽，他不敢停。
他怕他停下来就会救不了何岁，就会见不到他。
没有消息就是还有希望，宁小安这样安慰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找多久，他只想找何岁，一个小时找不到，他就找一天，一天找不到，他就接着找，用一辈子找。
“岁岁，你一定要平安啊……”宁小安抚着心口，一遍又一遍的祈祷，脚步不停。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个人，宁小安立刻止住脚步，流着泪摇头，双眼失了神。
何岁躺在那个人怀里，身上全是血，腹部的血尤其浓厚，凝结发黑，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出，何岁脸色苍白，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人把何岁放在地上，何岁眼睛不离宁小安。
宁小安慢慢抬腿，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刀刃上，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就是扑到了何岁的身上，他一把捞起何岁，嚎啕大哭:“怎么回事？？”何岁看着他发笑，嘴巴里流出血，虚弱地轻声呢喃:“小熊猫啊……”
“我在……我带你去看医生……”宁小安挣扎着使力想把何岁抱起来，可是他才抱到一半，就猛然跌在地上。
宁小安怕何岁摔着，自己垫在他身下，跌的也是自己。
他不顾身上的疼，反复挣扎好几次想抱起何岁，可每次都会跌在地上。
“小熊猫……别这么做了……我心疼啊……”何岁流出眼泪，抚上宁小安的脸:“你乖点……”
“你们人呢？叫医生!把他送医院啊!!”宁小安按住何岁的手，放在手里摸了摸，对身边的人大声喊:“帮忙啊!!”
“别为难他们了……”何岁虚弱地笑了笑:“他们都看得出来，我被打中了脾脏，失血过多，已经救不回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宁小安的泪砸在一颗一颗地何岁的脸上，都砸得他心疼，宁小安摇头:“我会救你，我会救你的……”
“小熊猫啊，陪我说说话……我好想你……”
“我在，我在。”宁小安哭到哽咽，他不住地蹭何岁的手，用触感温暖对方。
“小熊猫，你是跳舞的人，最后还是为了我握住了枪……”
“小熊猫，你原来怕血的，怎么可以全身都是血呢？对不起啊……都是为了我……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小熊猫，我舍不得对你那么冷的，我不想的……”
“小熊猫，你放心，那些照片都是p的，我没有靠近过那个女人，就连礼服都不是一套的，没有戒指，这只是个假的，别生气……”
“小熊猫，别哭了……乖……”
“你值得，你值得的，不重要，这都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宁小安揽住他的颈脖，脸贴着他的脸，不住地蹭:“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熊猫真聪明，我这么瞒着你，骗你，你都能知道这是骗人的”
“你的眼睛不会骗我，我知道你不舍得……”宁小安轻轻呢喃，眼里沉淀的痛苦悲哀深重得可以变成实质，他抚上何岁的眼角。
何岁的谎言再真，宁小安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是假的了，那双眼睛只要对上他，就会立刻软下来，这是他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的。
宁小安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熊猫，对不起啊，我撩了你，却没有办法对你负责……”
“没关系，我乐意，我乐意，真的，遇上你我好开心的。”
“如果可以，不要记得我，忘了我，好好地生活下去……”
“不……我还要好好替你过生日呢，我准备了两天，我们可以玩一整天的……”
“我知道，我看到了，六号那一天我跟了你一整天，没有发现吧？”
“我看见你傻傻的，一个个的踩点，买票，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我好想摸摸你的头。”
“我们去玩吧，振作起来，去玩，好吗？”
“脚，还疼吗？”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宁小安抱他抱得更紧，泪流到何岁的脸上，再流下去，他的全身肺一抽一抽得仿佛破了洞。
好像这样做，就能把何岁牢牢抓住。
“小熊猫，我好爱你啊……再亲亲我吧……”
“算了，还是不要亲了，弄脏了你怎么办？”
宁小安立刻贴上何岁沾了血的唇，并且第一次尝试着主动进攻，他闭上眼，学着何岁。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舌尖柔软，泛滥得更快速，鼻尖隐隐有铁锈味。
何岁发力推开他:“不要……会弄脏你的……”
“是我想亲你……”宁小安又贴上何岁的唇。
何岁也软了下来，慢慢地感受宁小安的笨拙。
宁小安想一直吻他，吻一辈子，吻到死，可是他不敢，浅浅几下，就放开何岁:“我进步了吧？”
“进步了好多呢……”何岁的眼睛明亮了，仿佛人生已经圆满:“小熊猫真棒……”
“嗯……”宁小安抱着他，轻轻摇晃，泪水已经流不出来了，嘴角勾出微笑，心已经死了:“好，我陪着你呢，我们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担心了，我一直在呢……”
“小熊猫，好好活下去……”
“小熊猫，我好爱你……”
“小熊猫……”
终于，一直在呢喃着深情的人，缓缓地闭住了嘴巴，没了话语，没了力气，也没了生息……
宁小安闭上了眼，亲了亲何岁的头发，就这样抱着他，一动不动，眼睛里的光全然没有了。
何岁啊，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相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