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宜华,她的眼疾哀家虽也觉着信儿不算有大过错,可始终是脱不干系的。如若得以治愈,届时她要走要留,且再议。但若当真不得治愈,国公爷那边……只会更加铁了心让信儿娶了她照顾一辈子。即便是你皇兄下旨,或是你苦苦相逼,国公爷不得以松了口,往后的日子里,你夫妻二人的关系也难再缓和了。所以,宜华,如若当真有这一日,你若不肯退一步,容下这个盲女做儿媳,那么只有让杨谷雨消失了。”
长公主身形一僵,想到那道单薄的身影,顿了顿,道:“不,这太冒险了,若让腾哥知晓我这般做了,他会恨我一辈子的。何况杨姑娘的命已经够苦了,她的父亲为了腾哥而死,母亲又被我逼离京城,客死他乡,如今她的眼睛又盲了……我怎能再忍心害她的性命。”
说着,她极轻的叹了一声,无奈的道:“母后与皇兄先前所言甚是在理,虽然一想到让信儿娶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我这心里总是难受,可也许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至于杨姑娘的眼疾……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后却是轻扬起嘴角,高深莫测的道:“信儿抗拒这姑娘,不过是因着不喜被逼迫,依着哀家瞧,一旦他认真的去正视她了解她,也许会大有改观。”
谷雨和白露从慈寿宫里退了出来,便有宫人过来引领,一路到了宫门处。长公主在宫中还要停留些时辰,便由国公府的人先行送她们回去。
白露领着谷雨来到马车前,谷雨等着她来扶自己上车,却是好一阵也没见她有动静,微微偏了头,轻道:“白露?”
白露正偏着头看着什么,闻言哦了一声,将目光从远处移了回来,小声道:“姐姐,我瞧边上好像有几个人将个白布裹着的人扔到了辆破车上,似乎是运出了宫去。”
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些宫斗剧,谷雨心中有些惆怅,低声道:“许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太监吧。”
白露又朝远处那极不显眼的小偏门瞧了下,这时那辆破车已然瞧不见了。
想到那白布上隐约可见
的干涸了的血渍,白露叹道:“这般凄惨,想来应是犯了大错吧。”
说着,白露看了眼刚才带路的太监,小声问道:“公公,这宫人是犯了什么错,白布一卷,便扔出了宫去,瞧着似乎死前还受了刑,也真是可怜。”
那太监转过头来瞧了她一眼,微皱了眉,道:“这里是宫里,莫要瞎打听,小心你们的脑袋。”
白露脸蛋生的漂亮,这会儿腼腆的笑了笑,朝着太监道:“公公莫怪,我与姐姐今日头一次进宫,不懂规矩,不过是好奇随口问问。”
那公公见她娇俏可人的模样,软声娇语的,面色不自觉的软和了许多,默了会儿,觉着也是不什么秘密,便告诉了她。
“那不是什么宫人,她原是陛下的采女,名唤芍药的,之前算是风光一时,你们许也听过。”
谷雨和白露俱是一怔,虽然她二人不在宫中,可是百姓对于皇家的事总是津津乐道的,这位采女因着出身卑微,受宠之时又极为风光,她二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耳闻的。
这才不过几月而已啊,她竟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两人虽是好奇这内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也知晓在宫中有些事是不能细问的。
默默的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行的离了皇宫有些距离,白露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谷雨也察觉到了妹妹的异常,这件事似乎对白露有很大的触动。
伸手握住了白露的,谷雨道:“之前还总听人羡慕这位采女的一步登天,从琴伎摇身一变成为了宠妃,可不曾想,如今却如此惨淡……若她未被陛下看中,也许现下还好好的做着一个简单的琴伎,虽是低贱,可起码还是活着的。”
白露目光微动,道:“能够光辉绚烂,即便只有一瞬,也好过作为蝼蚁低贱的活着几十载。姐姐,她有如今的下场,是她自己造成的,与身处什么境地可未必有关联。这宫中时常新添女子,大多数不都好好的活着,锦衣玉食的享受着人间至上的荣华。没有本事的人,被淘汰也是自然。”
谷雨似乎从这番话里品出了点其他的意味,沉默半晌,又道:“是,可是
你说的这般平安富贵的,大多是身后有家族支持的嫔妃,若无家世可依,在这后宫之中,能倚仗的也就只有陛下的宠爱而已,可自古帝王薄情,君心难测,越是得陛下的宠爱,越是会招惹嫉恨,若有一日当真失了皇帝的爱怜,没有家族可依的女子将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这个采女芍药便是一个例子。”
白露缓缓松了姐妹相握的手,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不以为然的道:“姐姐,你说的这些都是外因而已,不可否认确实很重要,可是更重要的还是这个女子她自己,若是她自己有本事,自然不会让自己这般凄惨而终。我朝开国太|祖与他的皇后钟氏,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钟氏的出身也不高呢。”
谷雨心中叹息,自她穿书以来,白露对自己一直百般照顾,虽然时日尚短,可她已然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真心的当她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劝得她离了原书的主线剧情,这一辈子做一个普通人,简单幸福的过完一生。
但愿自己不再嫁入国公府,她也能跟着远离旧日的宫斗剧情吧。
“太|祖痴情,可是当今陛下,并不是太|祖啊……”
白露轻叹了声,不欲再与谷雨深论,道:“嗯……其实这些事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小公爷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啊?”
谷雨愣了下,问道:“什么什么味道?”
白露想到刚刚在园中与那人亲近之时,闻到的那阵阵惑人的香气,带着男子独有的气息,令她心跳加速,脸上不由微微泛了红,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瞧了眼谷雨,好在她看不见,不然便是看自己的神情,她也能猜到几分的。
“哦,没什么,就是以前看书中说富贵人家的子弟,会用些名贵的香,有些好奇是什么味道,便问一问你。”
谷雨细细想了下,其实她倒真的没太注意过容信身上的味道,虽然俩人见了好多次面,昨天她还不小心摸了他,奈何她心底一早知晓他是个渣男,对他真是半点想法也没有,压根没去关注过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香,即
便是闻到了,也没往心里去。
仔细回想了一番,谷雨诚实的道:“好像是有香的,可我也没太留意,全然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
白露虽是想把姐姐和小公爷凑在一处,可姐姐屡屡的不上心她也习惯了,这时一手捧着下巴,目光和思绪一同复又飘远着,不再言语了。
两姐妹这边行出了宫,那边皇帝在慈寿宫里坐了会儿,便往淑贵妃的住处去了。
一进门,便闻到了阵阵的菜香,皇帝的目光往桌上一扫,只见那几道菜肴正是他素日里喜爱的,眼下正值午膳的时候,倒真觉得有些饿了。
他一手揽着迎上来的淑贵妃,温柔的道:“朕的晨儿怎的如此与朕心有灵犀,竟已然备好了一桌的菜候着朕。”
淑贵妃如今年刚满三十,脱了少女时期的青涩,正值最有女人味的年纪,她的样貌与乔枳曼有几分相似,只是乔枳曼瞧着温婉秀丽,淑贵妃则是更偏妖娆妩媚,细腰不盈一握,胸前也是高高隆起,眼中带着脉脉柔情,举手投足俱是风情。
她顺着皇帝的手臂依在他的怀中,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前,面上带了些娇憨,抬头瞧着他,红唇轻启:“陛下胸怀天下,臣妾哪能猜的到陛下的心思,不过是臣妾一颗心都在陛下这,便备下这一桌酒菜,想着盼着陛下能过来而已。”
皇帝轻笑,伸手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下,宠溺的道:“朕就属来你这的时候最多,你还委屈,该罚。”
淑贵妃娇笑着随他一同入了座,皇帝由她帮着布着菜,想到之前宜华长公主的嘱咐,和她道:“对了,朕刚刚去了母后那里,正好遇上了宜华,她说你之前请了她过来,让朕代她和你说一声,母后今日留她在慈寿宫用膳,她便不过来了。”淑贵妃面上俱是柔柔的笑,道:“好,臣妾知道了。”
昨日晚间她的小妹乔枳曼差人送了信笺入宫,大致和她讲了白日里在国公府发生的事。
其实淑贵妃也好,乔枳曼自己也好,二人起初都没将杨谷雨放在眼里的。毕竟她那般的出身,之前还死皮赖脸的前来认亲,想来不过就是个市井间的粗鄙女子。
昨日一见,
乔枳曼本以为那个乡野来的丫头会为难自己,她也好顺势表现自己的胸襟气度,却没想到杨谷雨面对乔枳曼这个差点与小公爷定亲的女子,不仅未展露出一丝不快,反而豁达有礼,竟比乔枳曼还稳重上几分。
虽说这个女子口中反复强调自己对嫁入国公府没有兴趣,可不仅乔枳曼不放心,淑贵妃也觉着并不能尽信她所言。
是以,她今晨听闻宜华长公主入宫,便差人去唤了她,意欲探探口风。
可长公主竟又不来了,这令她不由得往坏处想去。
长公主虽是一路被母亲和兄长宠着长大的,可到底是聪明人,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见她,她不会不明白是为着何事。
她明白却又避开了自己,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她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复,所以索性便不见她了。
可是说来也有些奇怪,之前国公府里的事淑贵妃也听说了一些的,长公主的意思明明是不愿小公爷娶一个平民女子的,怎么如今瞧着又不是这样了?
暗里打量了下皇帝,淑贵妃微笑着递了他最喜爱的茶水过去,状似随意的道:“听闻长公主今日入宫,是为了带小公爷的未婚妻……来晋见太后。”
她一边说着“未婚妻”三个字,一边悄悄打量皇帝的神色。
皇帝既是刚见了太后与长公主,如果事情如她所料般,三人皆是反对容信娶那个乡野丫头,他定是会反驳自己这般称呼杨谷雨的。
皇帝伸手接过茶盏,饮下一口,期间神色自如,什么也没说。
淑贵妃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看皇帝的态度,似乎并不反对容信和那个女子成婚的。
怎么会这样呢……看来这个杨谷雨并不是一个乡野无知的丫头那般简单。枳曼还说那女子坦言不想嫁入国公府的样子有几分真,如今看来,果然是缓兵之计而已。
皇帝将茶盏放下,抬起目光平视着淑贵妃,淑贵妃娇媚一笑,撅起红唇道:“陛下这般看着臣妾做什么?”
皇帝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温声细语,依旧维持着平淡无波的表情,道:“淑贵妃,信儿的婚事是容家的事,朕希望你也好,乔家也
好,莫要插手。”
皇帝乃盛世明君,智谋武勇皆不输朝中文臣武将,淑贵妃虽然并没说什么,可心中的那点小算盘他自然心下了然。
淑贵妃娇哼了一声,侧身向了另一头不去看他,明明是生气,却也别有一番娇媚。
“陛下也说了,这事是容家的事,臣妾一个外人,别说插手了,便说置喙的地方都没有,不过是随口一问,陛下不喜欢,臣妾不说这个了便是。”
皇帝本也不过只是想提醒她一下,这会儿见爱妃带着些恼意的娇悄模样,笑了笑将她身子拉了回来,道:“朕也是随口一说,毕竟你父亲也动过心思将你的小妹嫁到容家,如今多了个自幼定亲的平民女子出来,朕怕你吃心而已。”
淑贵妃向来会看皇帝的脸色,见着皇帝来哄,便顺着转回了身,双眼复又带上笑意,道:“陛下放心,臣妾的小妹相貌才华均在臣妾之上,便是不嫁入容家,也定能有好姻缘的,臣妾才懒的管这些事呢,臣妾只想一心一意跟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将腹中这孩儿健健康康的诞下,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笑着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抚了抚,两人便没再说这个话题了。
皇宫之行已然过去了近半月,这一日,白露之前拖人在外间的木匠铺定制的手杖做好了,亲自去取了回来,带着给姐姐在园子里试了下。
那根手杖用的是极轻的木材,无论是长度还是手感皆是十分顺手,谷雨执着手杖尝试了自行在园子里走了走,已然不会再撞到东西了。
“这根手杖这般合手,一看就是花了好多心思在上面,白露,多谢你费心了。”
白露看着姐姐如今离了人也能自己行走了,心下十分欢喜,欣慰的笑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谷雨又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白露想着木匠铺老板和自己说的使用方法,上前给谷雨大致讲了一遍。
说完了用法,白露坐在石凳上看着姐姐在园中试探的走着,道:“说起来,自上回我们从宫中回来,长公主待我们好了很多呢。以前都是国公爷厚待我们,如今长公主也时不时的
来探望姐姐,还送了许多好东西来。”
谷雨嗯了一声,并未接话。
白露从石凳上站起身来,行至谷雨身侧,瞧着她猜测道:“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上次太后见了你,很喜欢你,所以长公主才开始关注我们了?”
谷雨微微蹙眉,这其实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她只想安静的度过这剩下的几个月,治好了眼睛,领了钱就走,并不想与这些权贵扯上什么关系。
“太后见我,不过是想看看挂了小公爷未婚妻之名的女子有没有给她的外孙丢脸而已,我一个盲女,又是平民,太后的眼里哪看的进去,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可长公主从那之后确实待我们更好了呀,若不是太后的原因,我实在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两人正说着,司晴从院门处行了进来,朝着谷雨躬身道:“杨姑娘,长公主那边有请您过去。”
白露笑盈盈的瞧向谷雨,道:“你瞧,又要见你了,我就说长公主现下总时不时与你亲近吧。”
谷雨问道:“司晴,长公主可有说是什么事?”
司晴摇摇头,道:“长公主未曾示下。”
“姐姐,我送你过去。”
谷雨将手中的手杖递给司晴,便由着白露扶着往院外去了。
两人一路行到主院的正厅中,因着国公爷前几日领了皇命往雍州查案,上位上如今只坐着长公主,她的后方立着的是周管家,而容信则坐在了她身侧的位置上。
一身浅金色锦袍的容信,更显得玉面如雕刻般秀美俊俏,谷雨两姐妹行入厅中,他目光复杂的看了谷雨一眼。
白露脸上本来带着的浅笑便渐渐的散了,因着厅内正跪着一个人,这个人她也识得,正是已经被赶出府去的管家之子周雄。
因着周雄擅自做主令人绑了两姐妹,差点害得她们失贞,谷雨更是险些没了命,国公爷大怒,后来还是看在周管家在容家世代为仆,忠心耿耿,周雄又是他的独子的份上,这才令人打了几十棍,赶出府去了。
他怎么又回来了?白露心下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谷雨虽然看不见,可五感敏锐的她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一丝的不对劲
。
两姐妹进到了厅中,长公主却并未开口让坐,冷漠的目光在二人的脸上略略扫过,最后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人。
“周雄,你将之前和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周雄因着那几十板子伤到了骨头,养了一个多月,现下里走路都还隐隐作痛,心下恨极了谷雨白露姐妹。这时他听到长公主的话,立即便道:“是。”
顿了下,周雄抬头看向谷雨和白露姐妹,口中字字清晰的道:“长公主殿下,此二女根本不是杨夫人之女,乃是假冒杨家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会有的,咳,作者觉着给男主准备的火葬场还不够深,还得再挖挖才能埋,哈哈
小公爷(生无可恋):您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