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景山曾评价她条理清晰,是个精明的,如今看来,倒确是个活的极明白的女子。
或许从前确是他太过执着于初见面时的糟糕印象,而一心厌恶于她,不曾去好好看过她这个人。
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
谷雨刚才一番话说的强硬,本以为两人又是免不了一番口舌之争,却未料容信半天没个声响,索性不去理他准备复又躺下,才听他道:“杨谷雨,此行即便是路途顺利,到燕州也要一月有余。”
谷雨动作顿了下,不解的道:“所以呢?”
容信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正视着她,挑着一边英挺的浓眉,道:“你我相处时间还长,若是一路都如此呛着对方说话,只怕还没到地方,你我二人之间已经气死一个了。”
谷雨脑补了下他被自己气的七窍生烟的画面,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容信的神色间也带了几许轻松,继续道:“你笑什么,我是认真说的。从前你我之间几番不快,彼此之间都有误解,更是瞧不上对方。
如今我诚心与你和解,从前如何我不愿再去计较,也希望你莫再提及,只此一路,你我和平共处,我会践行自己的承诺保护你的安危,而你也要放下心中的敌视,与我好好说话,待到了燕州治好了眼睛,你我便可以各奔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谷雨被他那一番“气死”的理论逗得心情好了许多,这会儿认真想了下,容信所说的确是对彼此都百利无一害。
从前两人的恩怨,谷雨本也懒的计较,虽然对彼此的印象都极差,可到底还是要共处这一路,若是处处为难对方,自己也不会好过,倒不如就此和解,放下旧时芥蒂,反正最多不过一月多,眼睛好了回程时她也不必非得同他一起,之后婚约一退,便可以不用再看见他了。
谷雨于是敛了笑意,正色道:“我觉得这主意十分好。不过有些事得提前说好,既是要和解,不仅之前的事都暂且放下,这一路若是发生龃龉也要心平气和的面对
彼此,莫要再予对方脸色看,或是于言语间刻薄挑衅。你敬我一尺,我自然也敬你一丈。”
之前几次被她怼的哑口无言的记忆还在眼前,容信当即应下道:“好,一言为定。”
谷雨觉得今天这位公子爷可比从前可爱多了,不仅大方的让自己敲了一笔竹杠,还主动提出和解,许诺了不再为难于她,面对她的冷言冷语也不曾恼怒,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吧。
难道,他也被穿越了?
谷雨心下琢磨着说些前世的词语试探一下,可又不能太过异类,最好还能自己圆回去,免得面前这位古人再觉得自己疯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容信匪夷所思的看向了她,挑着眉角,似乎有些没明白,不确定的道:“……大猪蹄子?”
……嗯,大猪蹄子说的就是你。
看来是她想多了。
谷雨干笑着掩饰了尴尬,道:“嗯……我的意思是,男人都喜欢吃大猪蹄吗?”
容信偏着头,目光在她洁白的面上审视着,纤长的手指摸了摸精致的下巴,面上除了不解,还带了一丝玩味。
“你是在逗我吗?”
谷雨跟着笑了下,道:“呵呵,嗯……是啊,开开玩笑,这不是和解了嘛,活跃下气氛。”
容信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瞧着她,显然对她这个“笑话”嫌弃不矣,伸手执起置于一边的书卷,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样子。
读了两行,却是复又放了下去,他侧目瞥了她一眼,不甚清晰的回了句。
“我不喜欢吃,别人不清楚。”
谷雨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已经在软垫上躺好,正调整着舒适的姿势,忽的听他这么一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怔了下才明白,这是回答她前面关于猪蹄的提问呢。
竟然会配合她的冷笑话了……看来这个混球说要与她和解,倒也是有些诚意的。
……
马车缓缓的向前行进着,到了晚间几人就在京郊的客栈歇了脚。
谷雨由司晴扶着上了楼,司晴将东西在屋内放了好,道:“赶了一天的路了,姑娘歇会儿吧。”
其实谷雨倒并
不怎么累,国公爷亲自为她挑的马车,外表看着普普通通并不张扬,内里却是布置精巧,软垫薄被俱是最好的,马儿行的稳,车也不颠,何况时不时还会停下来休整,比起记忆里原主和妹妹上京时的经历,可谓是舒服太多了。
谷雨住的房间自然也挑了客栈中最好的,她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正想躺一会儿,便听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司晴将刚彻好的茶放在边上晾着,便过去开了门。
来的是小公爷的护卫之一,说是小公爷邀请杨姑娘过去一同用膳。
赶了一天的路,除了午间休整时吃了些干粮,倒是一天没吃到新鲜的菜肴了,小公爷容信肚子早就饿了,命了客栈的人做了一桌子的菜肴,想到白日里和杨谷雨刚刚冰释前嫌,正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便命人过去唤了她一起。
容信独自在厅中等了会儿,没想到护卫竟是自己回来了。
容信面色不佳,道:“杨谷雨呢?”
那护卫犹犹豫豫的道:“杨姑娘……说自己在屋里随便吃些便好,就不……打扰公子您了。”
这完全出乎了容信的意料,毕竟他都已经率先低头了,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人家还是半点也不领情,不过是吃个饭而已……
容信冷笑一声,道:“不来也好,这么多美味佳肴我自己吃更是自在!”说着,容信执起了筷子,也没看面前是什么菜,便夹起了满满一筷子,冷着一张脸便塞进了嘴里。
那护卫在一边站着,见着主子满面的不痛快,一声也不敢出。
即便是阴沉着一张脸,自家主子俊美的五官瞧着也是极赏心悦目的,他其实也没明白,不过是一同用膳而已,何况还是和这般秀色可餐的美男子一起,杨姑娘到底为何非要驳了小公爷的面子。
护卫正出神的胡思乱想着,“铛”的一声面前的小公爷已然将筷子扔在了桌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蓦的站起身,直朝着楼上阔步而去了。
容信觉着胸口间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想到这可恨的小女子竟是如此给他难堪,明明腹中饥饿的很,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了。
自己已然放下了芥蒂,主动向她示好了,她竟还要驳他的面子,要知道他还不曾主动邀约过哪个女子一同用膳呢,偏偏这个杨谷雨竟还敢拒绝他。
他满腹的恼火,只想冲到她面前去质问她,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相处,不再给彼此脸色看的吗?不过是一起吃饭而已,他就这般令人食不下咽?
衣袂翻飞着,容信身为宣仪军的主帅,武艺自是不凡,脚下施展了轻功,一阵风似的片刻功夫便自楼梯而上,来到了谷雨的房门前。
他心中恼怒于她,自然也没什么耐心,正要直接敲上房门,忽听里面响起了谷雨柔软轻缓的声线。
“别去了,你去解释反而显的刻意,他要如何觉得我,便随他吧。”
“姑娘,小公爷自小处在巅峰,已然习惯了身边人的仰视,奴婢在国公府也有些年头了,从没听说过小公爷主动邀约过哪个女子,如今这头一遭,便被您拒绝了,他心里定然要恼了您的,您还是让我去和小公爷解释下吧。”
谷雨轻笑一声,不甚在意的道:“你去解释什么?和他说我目不能视,需要有人布菜,平日里都是你将菜品一一盛到一个盘子里递至我手边的,所以不喜被他人看到,一向都是独自用膳的?”
司晴确实是打算这般说的,可瞧着谷雨的神色,似乎并不喜她的这番说辞。
“你这样说,显的我可怜兮兮的,或许我现下因着眼睛确实弱势了些,可我却不希望旁人因此而怜悯于我。何况你也没必要去同他解释,他本就看不上我的出身,又憎恶我的出现阻了他的自由,心下对我原也没什么好印象,不差这一回。”
司晴幽幽的叹了一声,谷雨见她为自己难过,笑了笑,一片坦然的道:“没事的,我也不在乎他怎么看我,他若是觉得我故意拂他的面子,也由得他去。去将包裹里带的书拿出来念一段给我听吧,我这会儿还不饿。”
司晴无法,只得听命回身取了几本书卷出来,拿出了之前读过一半的那本,一边翻着一边道:“其实我觉得姑娘的才学也不比那些所谓出身高贵的贵女差,这本《四国论》我以前听老夫人
曾与人闲聊时说起过,便是学问极深的大家许多也未能尽数解读,其他姑娘家对于这类晦涩难懂的书籍是看也不会去看一眼的,姑娘却是极喜爱,反复读了好多次,可见姑娘的学识水平并非一般。”
谷雨不由汗颜,这事儿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笑着道:“正是我一知半解,所以才读了这么多遍的。”
原主虽不算聪慧,但少时也是读过书的,谷雨穿过来之后,想着读些史书看看,也许能找出和前世世界的关联也说不定,于是便挑了这一本非常著名的《四国论》。要说喜爱其实谈不上,不过内里许多事件都是前世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如今当成故事听着,也算是有趣。
房门内渐渐响起了司晴读书的声音,门外的容信原本冰冷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然柔软了下来。
原来这几月来,她一直是这般用膳的,怪不得父亲寿辰那日,她在席上并没吃什么,原来不是她不饿,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不方便。
这些是他从来没注意到的,盲目这件事在他的脑海中,就也仅是个词语而已,他未曾亲身体验过盲人的生活,也从没去深想过盲目之后要面对怎样的困境,她的生活方方面面要有多少不便。
就似她在马车里随口提到的,再不能看风景了,再不能读书了。身处于一片暗无天日之中,再美好的光景,也都没有了意义,读书、写字、弹琴、刺绣,等等……这一切世间值得为之倾注努力的事物,从此也都无缘了。
他难以想象,如果盲了的人是风头无限的他,他会怎样。再不能执掌宣仪军了,再不能于纸上舞文弄墨了,从前的光华都将离他远去,剩下的……也只是黑暗中的凄凉与孤寂。
而比这些更可怕的,是人。风头过盛,自然免不了会有人记恨,有人妒忌,如若有一天他从这山巅之上跌落谷底,高傲如他,要如何面对这些人的恶意,还有众人怜悯同情的目光。
就此成为一个废人,也许,还不如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爷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被宠坏了的孩子有的毛病他也都有,这篇文的男主不是一个完美人设,但是他会成长,不断的变的更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完美的,他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是时候让他体会下什么叫爱而不得了,追妻之路上一亿个酷刑等着他呢,哈哈哈哈
作者上班族,日六日万是难了,下篇文试试努力下全文存稿了再发(顺便打个广告,下篇文《女扮男装的男主她玩脱了》,可以先预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