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唤来了马车,带着两个护卫便一同往河边去了。
应河位于应城的城郊,是应城一带最大的河流,十分宽阔。
许之然扶着谷雨下了车,朝着河岸行了过去。
岸边停着几艘足有三层的画舫,远远瞧着好似一座座小楼一般,船体由上乘的木材制成,十分贵气。
那画舫的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许之然,几步上前一揖,笑道:“许小公子,好些日子不见了。”
说着瞧见许之然身边还带着一个淡雅素丽的女子,一身白衣清淡如莲,心下里不由琢磨着,这许小公子虽喜玩乐,却是孩子心性,从没见他亲近过什么女子,如今这是开窍了?
许之然见着掌柜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显然是误解了二人的关系,面上浮了几许红晕,连忙道:“哎,王掌柜,你可别误会了,这是我家里的客人,我带着来王掌柜你这里听听琴而已。”
王掌柜笑笑,太守家公子的私事,他自然不会多问。
“哦,对了,姐姐她眼睛不方便,一会儿给我们安排的位置景致如何不重要,一定要安静舒适。”
“好咧,二公子您放心。”说着,王掌柜抬手恭恭敬敬的引了二人进去。
两人被带进了内里的一处隔间,许之然先是陪谷雨饮了会儿茶,不一会儿船开了,这船内大堂果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许之然从掌柜那里拿了节目表过来,一一说与了谷雨听,那上面有戏曲,歌舞,杂技,各式各样的表演,谷雨越听越是期待。
待茶喝的差不多了,两人便一道出了隔间去看表演,只是谷雨目不能视,能享受的项目也不多,两人在外停留了一个时辰,这才回了自己的隔间。
“这画舫上有趣的紧,可我听着人声倒不多,应是还有许多隔间是空着的,是这应城的人都不喜玩乐吗?”
许之然随手执了桌上盘中的点心,一口一个的连吃了两个,道:“那自然不是了,是这白日里船上的表演少。晚间这画舫上的灯笼一挂,河两边有时还有烟火,那才叫一个热闹呢,要是想晚上来这画舫,提前几天预定都未必有位置。”
谷雨摸着手边椅子上雕刻的牡丹花
纹,道:“这内里的用具都是些贵材质的吧,想来这一个位置是要不少钱的,这一日让你破费了,你帮我算算,今天一日的开销是多少,我晚上一起给你。”
许之然连忙摇头道:“我叫你一声姐姐,如今在我家的地界上,怎好让你花钱。何况这不过是小钱,好歹我也是一城太守之子,不过是吃喝花点钱,就让友人自掏腰包,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谷雨姐姐,你可别和我乱客气。”
谷雨心下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意不过是想让他这个本地人带着自己四处走走,谁知这一路来他就不肯让她掏一分钱。
见着谷雨还是面露难色,许之然又劝道:“真的,谷雨姐姐,说来我前日唐突了你,这罪过可大着呢,姐姐都能大度的原谅了我,横竖我父亲后来送的赔礼你也没要,今天这点小钱,姐姐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便当是我的赔礼吧。”
谷雨这才点了头,忽的想起进门时曾在屋内摸到一把琴,站起身道:“不如我弹奏一曲予你吧,便算是略表谢意了。”
许之然一跃而起,满眼期待的道:“姐姐你会弹琴?”
她自然不会,不过原主旧时是和妹妹白露一起学过那么小半年的琴的。只是原主本就不算聪慧,这半年下来,白露倒是有些成就,但她自己也只会那么一两曲简单的而已。
“只会一点点,也不知如今目盲了是否还能弹的出,且让我试试。”
许之然领着谷雨过去,谷雨那边试着琴音,许之然便自己拖了把椅子在对面,反着跨坐在上面,双手交织着搭在椅背上,歪着头静静的看她。
找好了感觉,谷雨试着慢慢的拨动琴弦,清脆的琴音缓缓流出,她弹的只是指法简单的曲子,因着看不见,中间也偶有弹错音,许之然却是听的十分入迷,安静的听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蓦的出声道:“谷雨姐姐,你昨日说你和小公爷此行是要解除婚约的,真的是这样吗?”
谷雨指间的动作未停,浅笑着嗯了一声。
“那……等你们解除婚约了,不然你嫁给我吧。”
琴声一顿,谷雨微怔着抬头,仿佛是没明白,疑惑道:“啊?”
许之然一双眼睛盯着她,道:
“我是认真说的,我觉得谷雨姐姐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贵女们好多了,在姐姐身边很自在,我如今马上就十六了,想来过两年也是要议亲的,可我不想娶那些女子,姐姐如果愿意的话,我就娶姐姐好了。”
谷雨颇有些无奈,这孩子还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呢,就开口闭口让人嫁给他,若是哪一日真开了窍,遇上了喜欢的姑娘家,怕不是要后悔死今日的随意。正要开口劝说他几句,门外却忽的有人轻磕了几声,说是掌柜的有要事请许小公子过去一趟。
许之然回头道:“姐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语毕,便拉开门出去了。
剩下谷雨自己一人,无聊的伸手在琴弦上拨了拨,发了会儿呆,便听外面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的走近,随后一声拉门的声音,那人进了内里,又将门关上了。
那人站在门边静默的端详着她,半晌,才几步迈了过来,一手将她对面的椅子摆正,落座在了上面。
谷雨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一系列的动响,待那人坐在她的面前,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她,才犹豫着道:“……小公爷?”
容信翘了一腿在膝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抱于胸前,面上晦暗不明,令人看不出喜怒。
“许小公子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听了声音确实是属于容信的,谷雨才放下心来,道:“许小公子年纪小,步子轻快,人又爱说话,这般步履沉稳,入门又沉默不言的,自然不会是他。”
许之然是太守家的公子,此处除了他的父兄,也没什么别的人能命令得了他的,现下会把人支出去,自己进来的人,自然不会是太守父子,那便只能是容信了。
半晌,容信嗤笑一声,偏头向了一边不去看她,冷冷的道:“不过才认识两天而已,你倒是了解他。”
这……其实和时间关系不大,也谈不上什么了解不了解的,主要是许小公子的辨识度太高了。
不过谷雨也不觉得自己要和他解释这么多,只道:“许小公子人呢?你怎么会在这?”
容信扫过来一记冷眼,道:“我怎么不能在这?还是说,我在这里扰你们了?”
坦白说,还真是
打扰到了,她和许小公子正在画舫上游玩的好好的,他突然出现了,还臭着一张脸,好似她欠他银两没还似的。
压下心头的无奈,谷雨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许小公子去哪了?”
熟不知这句话好似踩了容信的逆鳞一般,瞬时便将他点燃了,他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目光阴鸷得好像要吃人,冰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死了。”
谷雨先是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气话,一脸无语的道:“我不过就是问问他的去向而已,你怎的这般暴躁,就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怪吓人的,还说要好好和我相处呢。”
“你是我的未婚妻!那小子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挖墙角挖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我阴阳怪气?我暴躁?我要是真的暴躁,现在就应该去真的动手杀了他!”
看来,两人之前的对话应是被他听了些去。
谷雨满面的匪夷所思,奇道:“我们不是很快便要解除婚约了吗?我不知道你听了多少,但刚才人家说的可是解除婚约后的事,那时我也不是你未婚妻了,这算什么挖墙角?”
容信满腔的怒火仿佛被一头冷水浇熄了,怔怔的愣在了那里,抿着薄唇,苍白着一张脸。
是啊,许之然说的是取消婚约之后的事,那时,她与他已然是不相干的人了,各自婚娶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似乎并没有权利去干涉她,更没有资格去怪她。
忽然一阵难以状的酸涩涌上心头,容信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撕扯着,一时竟觉得连呼吸都微微带着疼痛。
也许是他这一路都想着要守护她,弥补她,对她好已然成了他的习惯,如今乍然想到分道扬镳,会有些许的失落也是自然。
勉力的平稳了呼吸,容信闭目凝思,片刻后方算平静的道:“这一路,你是我的责任,待你治好了眼睛,回京后你待如何我绝不会再多言半个字。”
谷雨显然并不能认同他这莫名而来的责任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极诚恳的道:“小公爷,自你我和解以来,我是真心的想与你和平相处的,坦白说,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我也是记在心里的,可是这也不代表说,小公爷您可以借着保护
之干涉我的自由。
任是谁都看的出许小公子是没有恶意的,可你偏偏就是容不下他,小公爷,您是和许家有什么过节吗?连带着也讨厌许小公子吗?怎么自他出现以来,你就别扭的很,就是看他百般的不顺眼。”
说着,谷雨忽的想到起初容信与她不甚愉快的过往,瞬时恍然大悟,容信可不就是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吗?喜欢了谁厌恶了谁,便一颗心认准了死理儿,原来在国公府里他对自己不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吗?想来那日许之然唐突了自己,容信这性子一时半会儿难以对他改观也是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爷嘴硬不了多久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