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毫无睡意,听着外面连绵不停的雨滴声,心下依然微微忐忑着。
他们若是被困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容信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这是……我答应了父亲的,如今,也是答应了你的。”
谷雨扯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来,道:“多谢小公爷。”
“你可要去歇息一会儿?”
摇摇头,谷雨道:“不了,我不累。”
那素雅淡泊的眉目间染上了几许忧色,容信静静的看着,温热的手掌在她肩上轻轻的拍了下,道:“别担心,雨一定会停的。”
这一夜过的十分漫长,容信和司晴轮流陪着谷雨,也不知到底过了有多久,正由司晴陪着在里面坐着的谷雨忽的听到了一阵喧闹之声,似乎是外出探路的几个护卫回来了。
站起身来,谷雨让司晴陪着自己过去听听情况,却是才走了几步,司晴便紧张道:“小心!”
谷雨脚步一顿。
司晴双目盯着地上的一滩水,仔细的四处瞧了下,面色苍白的道:“姑娘,这小屋好像……进水了,也就我们刚才在的最里面还是干爽的,这进门处已经积了好多水了。”
谷雨也不由带了些紧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想踩着水过去问询,容信已经几个大步迈到了她的面前。
上下打量了她,容信的面色凝重的道:“情况不太好,之前雨已经下了好多时日,今日白天虽是停了半天,如今却又下个不停,鲍统领方才带人去前方探路,说是前面的路上积水已经深至膝盖,马车根本无法通过。
而且……这里位处山脚,若是雨水不停,引发了山洪,只怕不只是被困这么简单了。”
谷雨的面色白的如纸一般,强自冷静的道:“那小公爷的意思是?”
“弃车上马,你我共乘一骑,与护卫们一同按原路返回。”
谷雨点点头,道:“好。”
得了谷雨的同意,容信与手下们的动作十分迅速,这会儿雨水已经渗入了茅屋,冰冷的雨水浸入绣鞋,谷雨也全不在意,快速的穿
了蓑衣,几人便纷纷上了马。
既是逃难,自是不拘小节,谷雨半点也没犹豫就由容信托扶着上了马,只是她不会骑马,虽是马儿温顺,也不免有些惊慌。
容信迈过长腿坐在她身后,一手握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沉声道:“多有得罪。”
都这时候了,谷雨哪还顾得上这些,双手抱住了他的臂膀稳定了身形。
因着容信坐在后面,谷雨若是戴了斗笠难免会干扰视野,为免被雨淋到,她朝着他缩了缩,躲在他斗笠宽大的帽檐下,道:“无妨,逃命要紧。”
容信无声的紧了紧抱着她的手,长腿在马肚上一夹,策马开始朝前奔去。
雨越下越大,行出去没多远,身上的蓑衣已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谷雨不由开始打起寒噤,身后的容信倒还算火热,她倚着他,热度源源不断的自他的身体传递而来,不知为何,她的心底里仿佛没那么害怕了。
浑身僵硬的坐在马背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谷雨每一个关节都十分酸痛,周身只有雨水倾盆而下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紧张气氛。
也不知行出去有多久,谷雨只觉得自己又冷又难受,四肢麻木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马儿忽的停了下来。
行在前方的两个护卫调转了马头回来,鲍统领行到了容信的面前,抱拳道:“小公爷,前面似乎有处新生成的山涧,请小公爷稍作等待,我带着几人去查看一番再行前行。”
容信点了头,鲍统领便带了二人试探着朝山涧中行了过去。
说是山涧,其实不过是山上流下的雨水洪而成的,其所在之处在他们来的时候还仅仅是一段水坑,如今因着大雨导致了山体滑坡,已然新生成为一流涧水,看上去不过三四丈宽,只是不知深浅。
几名护卫行了进去,涧水瞬时便没过了半个马腿,内里还有石头和坑洼,三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完了一个来回。
“启禀小公爷,此处行马应是无碍,只是需得万分谨慎,水流湍急,涧水又深,若是一不小心跌入水中,怕是要被涧水冲下去一段距离的。如今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若是当真被水冲
散了,只怕我们找人也是十分困难的。”
容信应了声,当机立断的扬声命道:“全员渡河!两匹马结伴而行,互相照料,务必提起精神来,如若当真有人跌落,同行的同伴要在第一时间进行救援,倘若下手迟了,人已经被冲走,切记莫要入水救人,先行上岸再议。”
几名护卫同声应是,很快,一行人便开始两两结对的朝着涧水行了进去。
前面两对行走的还算顺利,共乘一匹的司晴和严大夫已经在同行护卫的护送下到达了对岸,到了容信和谷雨这里,谷雨看不见河流的情况,紧绷着神经,抱着容信的手臂紧了紧。
容信另一只手松了缰绳,温柔的在她的头上抚了下,道:“谷雨,你信我。”眼前这个男子曾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也曾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然而这一刻,他却比任何人都令她安心。
她相信他,因为这一路而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相信他,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容信,是那个有些任性,有些霸道,可是却也是那个匆匆一瞥就能记住她生辰,总是默默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的人。
她知道,他说会护他周全,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的。
容信的目光落在女子被雨水打湿了的面庞上,低声道:“谷雨,一旦情势不对……切记,不用管任何人,包括我,你只管自己往高处避难。”
谷雨深吸了口气,努力驱散着心中的不安,故作轻松笑了下,道:“小公爷,我是个瞎子,如果真的只剩下我一人,深夜在这荒郊野岭,只怕也是没法活着回去的。
所以小公爷,你不能有事,你要守着你的承诺,保护我平安到达燕州。”
容信低头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她,目光浮动,似乎一瞬间闪过许多无法言表的情绪,半晌,他收回了目光,道:“好,我一定平安送你到燕州!”
语毕,容信复又执了缰绳,策马走进了流水之中。
夜里水流冰冷刺骨,涧水时浅时深,谷雨的双脚不可避免的浸在了其中,不过片刻,便已经冷失去了知觉。
每一口呼进的
空气都是冰冷潮湿的,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阵阵温暖缓缓的从湿透的薄衫下传至了她的手心,带给她一股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好在一切顺利,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行过了山涧,继续朝前行去。
然而行出了没多久,容信的面色却愈加凝重。
扬声叫停了一行人,容信垂目看了下远处再次出现的小型洪流,还未发话,便脸色一变。
许是雨声和马蹄声过于嘈杂,一行人都没有听见自山上而来的细微响动,如今几人停下脚步,细细聆听之下,这声音已然越来越大,似乎正在朝他们逼近。
“不好,是山洪!”鲍统领急急的道。
“全速前朝!!”
随着容信一声令下,几人驱马狂奔,许是也感知到了危险,本来已经因着冒雨连夜奔波而显得有些疲累的马匹,竟也纷纷在没过马腿的水流中用力的奔跑了起来。
谷雨心跳如雷,如今是在山间,山洪的危险可不仅是水灾这么简单,自山而下的洪水中通常会夹杂着泥沙和石头,若是大型一些的泥石流,在现代便是冲毁房子和公路都不在话下,他们这么几个人若是遇上了,只怕是必死无疑。
虽然马儿已然拼尽全力,然而终究赛不过奔腾而来的洪水,一切仿佛都只在眨眼之间发生,湍急的洪水呼啸着,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朝着几人席卷而来。
容信来不及深思,一把抱住谷雨,两人随后便一同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一场大雨过后,连雨多日的应城一带总算是出了太阳。
其实应城一带的土质和气候,往年虽到了夏季也有连雨的情况,却是从未出现过水患这样的灾害的。
因而这一次的山洪,规模十分小,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山上流至山脚,还未出十里,便已然溃散,没什么威力了。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潮湿的地面上,空气中带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土壤中新冒出的几抹嫩绿还挂着水珠。
凶猛的洪水已经退去,山林间除了偶尔可见的一些被冲得东倒西歪的草木之外,已然看不出洪水肆虐的痕迹了。
女子洁白面颊上的水渍已经被
阳光蒸发殆尽,只有贴在她颊边的发丝还带着些许的湿润。
在她身后,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用自己的身子将她紧紧的包裹在怀里,女子虽然双目紧闭,身上也湿答答的,但是却并无什么可见的外伤。
而男子却不同了,他的蓑衣已经被洪水和石头冲的七零八落,只堪堪剩下几片挂在身上,背后的衣裳更是破破烂烂的,许多口子中还隐隐的透出些殷红的血迹来。
浓密的睫毛微颤,谷雨慢慢睁开了眼睛。
晴天的太阳明晃晃的照了过来,晒得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股热气,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的握着,她用力抽了抽,竟是也无法挣脱。
谷雨这才发觉,自己被人紧紧的包裹在了怀中,前一夜惊心动魄的经历也纷纷回到了脑海中。
好在洪水比她想的要温和的多,规模也算是小的,这才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只是被卷入了洪水中,她难免呛了些水,所幸这山洪倒是没有造成山体滑坡,山洪的水也没有太多泥沙,要不然这会儿便是吃沙子都吃饱了。
清了清嗓子,谷雨试探着出了声:“……小公爷?”
身后的人却是半点回应也无。
作者有话要说:眼疾的话都已经在治病的路上了,治愈当然也不会很久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