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照料谷雨用膳已然成了习惯,细致周到的帮她布着菜,自己却没吃几口,谷雨略想了下,停下筷子道:“小公爷,如今已经到了燕州了,这般小事以后还是不劳烦小公爷了,让婢女来做便是了。”
容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道:“这里的婢女原都是跟着我五姐的,想来也和她一般都是些粗心大意的,照顾你我不放心。”
这是什么奇葩理论,这前后有因果关系吗……
“应该不会吧,容将军是将军,婢女是婢女,两人做的事情不一样,怎能相提并论。”
容信执着的道:“那也不要她们,左右司晴没几天便过来了,我都照顾你一路了,还差这几天吗。”
好像也是。
“谷雨。”容信目光认真的看了过来。
“你怕吗?”
谷雨没明白:“怕?”
“嗯,元思道长情况不明,若是……你怕吗?”
谷雨当然怕,她不想一辈子都做一个瞎子,她想亲眼看看这大千世界的风光,而不是靠着原主的回忆过活。
低头静默了会儿,谷雨平静的道:“我很怕,可是怕也没有用。我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大抵便是我的命吧。”
虽是这般说,不过谷雨心中还是有底的。
虽然她穿了进来,对原始剧情多少有影响,可是与元思道长这边一直是没什么交集的,按理来说,他能在原书中的剧情里出现在京城给原主治眼睛,现下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毕竟现下里受着眼盲之苦,谷雨免不了还是有几分担心。
容信打量着她略带了愁绪的面庞,放下酒杯,仿佛是在承诺一般,认真的凝视着她,极郑重的道:“谷雨,即便你这样一辈子,我也无所谓的。我是说真的。我愿意照顾你,做你的眼睛,永远对你好,事事都依着你,用一生来补偿你。”
虽然容信是肺腑之言,谷雨却并不太领情,他便是对她再好,也替代不了她的眼睛。她想要恢复光明,想要再没有束缚,想要与妹妹过着普通安稳的日子。
容信的目光带了几许憧憬,幽幽
的道:“父亲喜爱你,而母亲一向疼我,她那里也是不难的,还有皇帝舅舅,太后,他们都会喜欢你的,我们生几个孩子,以后,你想去哪,我就陪着你,等到你我白发苍苍……”
“等等。”
谷雨打断了他的幻想,失笑道:“小公爷你这想的也太远了,我觉着我眼睛还是能治好的面大,你说的这些大抵都是不会发生的。”
容信回过神来,目光幽深的望着她,别有深意的道:“未来犹未可知。”
谷雨并未深思这句话内里的含义,回道:“是,未来犹未可知,所以小公爷也没必要做这些打算。”
容信嘴角含笑,默默的挑着最好的一块肉夹给了她,并未再出言应声,
—
两人在燕州的将军府邸里住了三日,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元思道长发了几日烧,醒来后病情逐渐稳定,容姗的信到村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起身了,想来,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便可以好利索了。
谷雨在欢喜中数着日子,五日后,元思道长的人便已经到了将军府。
道长的腿伤并未好全,只是如今虽不能行走,别的却是已经无碍了,听闻谷雨的遭遇,道长心肠慈悲,便早早的坐了马车赶来了。
给谷雨诊了脉,又查看了额上的外伤,双眼的情况,元思道长最终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
针刺,放血,药浴,吃着会带有呕吐副作用的药物,谷雨遭了很多罪,可为了重见光明,她都咬着牙挺了过来。
而容信看着她苍白脆弱的样子,被内心的怜惜与负疚反复煎熬着,比她还痛苦,他并不怕痛也不怕苦,如果可以,他多想去替她承受这些,而不是在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心如刀割。
他一生一世都要对她好,再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才能偿还他曾经的错误决定带给她的痛苦。
终于在第五日,谷雨开始隐隐可以看见光了,慢慢的,色彩,物体的影子,她与这个世界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一般,一切都是模糊的。
这一日起,那些令她痛苦的疗法终于可以停了,道长用纱布将她的
眼睛覆了上,药方也换了。
到了第十日,谷雨眼上的纱布取下的这一日。
谷雨坐在屋内,内心满是紧张与激动,容姗这一日也没去军营,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元思道长缓缓的将纱布拆了下来。
“杨姑娘,虽然屋内已经拉了帘子,可于你而言,许还是有些过亮的。稍后你睁眼时切记要试探着慢慢来,乍见光明,勿要被光刺了眼睛才好。”容信坐在谷雨的边上,悄悄捏紧了拳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张脸苍白如纸,看上去比谷雨还要紧张。
纱布缓缓落下,谷雨睫毛微颤,小心的睁开了眼。
虽只是睁开了一条小缝,却仍是被忽然而来的明亮刺到了,谷雨下意识又闭上了双眼,缓了缓,才又试着一点点的睁了开来。
初时,谷雨只觉着一片明晃晃的,因为于她来说过于明亮,眼睛并不是很舒服,几番往复开合双眼,她才慢慢适应了。
时隔一世,她终于重见了光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着花白胡须的中年男子,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正和蔼的笑着望着自己,想来这便是元思道长了。
在他的边上,站着的是一个一身英气的美貌女子,想来便是容姗了。
视线微微移了开来,谷雨不由怔住了。
该怎么形容这样一张脸呢,他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明亮得好似深夜寒星,浓眉英挺,如同在白皙如玉的肌肤画上一抹浓重的笔墨,鼻梁刀刻一般的高挺,薄唇不点而朱,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的绷紧着。
这确实是一张美到了极致的脸,虽然谷雨有着原主的记忆,一直是知晓容信的相貌如何的,可是他存在于别人的回忆里,对于谷雨来讲,每每思及,就好像是电视里的人一样,无论有多美形,都是离她很远的不真实的存在。
而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天神般完美的容颜微微带了些盛气凌人之势,直逼她的感官而来,她才明白过来原主的感受。
这大概就是原来在话本里看的,令人窒息的美貌吧。直面这样一张脸,只怕是出家人也免不了要驻足几许。
见她盯着他久久不语,容信有些忐忑,关
切的打量着她的双眼,道:“谷雨,你……如何了?”
谷雨将目光撤了回来,复又在四周打量了,微笑着欢喜道:“我能看见了。”
“太好了!”容姗不由欢呼出声。
容信紧绷着的身形也终于柔和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双多了灵气的黑瞳,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一时无言。
谷雨已经迫不及待的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她先是仔细的观察了周身的景致,伸手摸了摸雕花的木床,感受了古代工匠的精湛手艺,又低头看着自己浅色的衣裳,抬头看每一个人的打扮。
她见什么都新鲜,毕竟什么都是古香古色的,她从前只是摸过,却没亲眼见过。
容信见她像一个孩子一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还以为只是失而复得了光明,一时欣喜,也没觉着奇怪,抬头望向元思道长,诚恳的道:“多谢道长此番辛苦,如今谷雨眼疾得愈,容某不胜感激,若道长日后但凡有所驱使,容某必定竭尽所能。”
元思道长伸手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和善的笑道:“小公爷言重了,在下自幼钻研医术,为的便是治病救人,如今不过举手之劳,杨姑娘眼疾得愈,也是她自己福泽深厚,否则在下医术再高明,也终非神灵,自然也有不能之处。”
谷雨闻言,朝着元思道长深深的福了身,感激的道:“道长大恩,谷雨不知要如何相报,还请道长受谷雨一拜!”
元思道长笑着伸手去扶她,道:“修行之人,已然不图凡俗之欲,杨姑娘若真心感激在下,好好的活下去便已然足矣。”
谷雨又诚挚的连连道谢。
容姗满面笑容,道:“我这就去写信给家里,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谷雨道:“容将军,不必了,即便是快马加鞭,信笺到达京中也要些时日,正好我想即刻便启程回京,不如亲自面见国公爷禀明,想来与书信比,也不会多太多时日。”
容信如墨一般的眸子微微一凛,微抬起头目光不明的看向了她。
她这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解除婚约……
容姗也意识
到了这一点,她还想着杨姑娘对自己有几分好感,借着这些时日里帮衬弟弟一把,却没想谷雨片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容姗暗暗打量了一眼容信,犹豫着道:“这……”
元思道长出声道:“杨姑娘且容我问一句,如今比之从前,视觉上可有异常?”
谷雨眨了下眼,仔细着看了看面前的景致,这才发觉,她看远处的物体并不十分清晰,有细小的物件还微微有些重影,这感觉有些像近视,但是倒也不是十分影响视物。
“嗯……好像看远的东西时,有些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重见光明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