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昭的威逼利诱之下,于燃最终还是告诉了他实情,当然不是直接说“楚眠造谣你的鸡鸡可拆卸”,而是举着一根旺旺碎冰冰向他演示。
“你那儿,就是这个。”于燃双手握住棒冰两端,“咔”的一下掰断了,看得方昭不自觉双腿一紧。
方昭难以置信地望了眼楚眠,接着又义愤填膺地拍于燃肩膀,斥责道:“都怪你!把男神带坏了!”
“得了吧,他这是本性暴露了。”于燃面对楚眠,把掰下来的那半根棒冰递给他,结果遭到楚眠嫌弃的白眼。
于燃干脆把两根都含进嘴里嗦,碎冰融化成水沿着塑料软壳慢慢流下来,他不假思索地伸舌尖舔干净。楚眠余光瞥见这画面时还觉得没什么,可于燃一喝几口冰水就忍不住发出舒爽的声音,楚眠赶紧加快脚步离他远了点儿。
于燃叼着棒冰壳子问:“下午考什么?”
方昭:“政治和历史吧,开卷考,别担心,上课都划重点了的。”
“哎呀,我没划。”于燃看向他们两个,“咱们赶紧回去,借我抄下笔记。”
三人没在外面逗留太久,当他们回校走到楼道时,发现班里似乎安静得反常。于燃从后门进去,没看见老师盯午休,倒是有个没穿校服的陌生女孩坐在教室中央的位置。
于燃只看见她的背影,顺直漆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上衣也是黑色的,还露出了白瘦的肩膀。她仰着头,冲班里一个眼睛细长的女生开口:“就是你,你家长没教过你不许随便乱碰别人东西啊?偷偷用完还不知道收拾干净,你是故意给别人添堵还是天生缺德?”
于燃从未在同龄人中听过这么咄咄逼人的口气,每个字眼都带着尖锐的刻薄。被她劈头盖脸骂的是班里团委,似乎是因为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站在原地傻眼了一会儿。
班长向雪桦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不好意思,因为你一直没来过学校,所以我们才总用你这套桌椅……”
黑发少女立即打断她的解释:“就算我没来学校,我的东西你们就能随便用了吗?桌椅是学校的公有财产,除了老师有资格往这里坐一下,你们凭什么碰?你是班长对吧,你让所有用过我桌椅的人出来挨个道歉,否则这事没完。”
她说完就双臂交叉在胸前,不耐烦地往椅子背一靠。教室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气氛凝固到了冰冷极点。
这时候,一道清爽的男声率先打破僵硬氛围:“对不起!”
大家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于燃走向女生,诚恳道歉:“我在你这儿坐过几次,因为我桌子太乱了,没地方睡觉。”
“睡觉?”一听是男生的声音,少女更加烦躁,“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就算我这里没人来过,你想到这可能是个女生的座位你也觉得没所谓?”
她眉头紧皱着,准备释放自己新一轮恶意。
但是当她转脸直面于燃,发现少年五官如此俊朗后,尖酸的话到嘴边又赶紧咽回去了。
她眉头舒展开来,冲于燃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没事,看你长得帅,我原谅你。”
——干脆利落地以貌取人,正是她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楚眠从刚才进教室起,就默不作声地盯着女生,现在终于沉不住气,走过去踢了一下她的椅子。
这个动作无异于挑衅,少女马上眼神凌厉地瞪向他,却赫然僵住脸。
她的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颤着嘴唇问楚眠:“你怎么在这儿?”
楚眠居高临下,打量着少女眼角晕染开的眼线,“你是不是喝酒了?出去洗脸。”
女生头有点晕,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因为看见楚眠,她低着头匆匆撞开人群出教室,很久都没回来。
像是见证了一场闹剧结束,大家也慢慢回归原位。刚才被女生骂得最凶狠的团委这时想起生气了,嘴里开始没完没了抱怨,然后被向雪桦劝到一边复习。
等教室气氛又热闹起来,于燃才问了句:“谁啊?”
“咱班一直没来上课的那个……崔荷?”方昭回忆起她的名字,看向楚眠,“她没事吧?”
楚眠掏出自己的历史书递给于燃,顺口回答:“她就是爱没事找事,别在意。”
于燃问:“你们以前一个学校的吗?”
“不是,但我们从小经常参加竞赛,所以很早就认识了。”
“她好凶哦。”于燃趴在书上标标划划,“刚才吓我一跳,还以为她要打我。”
楚眠睨他,“你连副校长的侄子都打过了,怕她干什么。”
“她是女的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跟那么瘦的女生动手,换你你好意思吗?”
下午两科开卷考试非常轻松,课堂笔记都能作为答案。于燃眼神示意楚眠提前交卷,两人去操场上打羽毛球。
“必杀技——凤凰回旋烈焰球!看招!”于燃把羽毛球高高抛起,尽全力挥舞球拍将它击向楚眠,然后被对方完美接住再回击,“可恶,竟然被你识破了我的障眼法……”
持续运动中的楚眠脸颊胀热,还泛出一层淡淡的粉晕。玩了好几个回合后两人都累了,放下球拍急促喘息。
于燃抬眼,看见远处教学楼外的台阶上坐着个人,也在往自己这边看。
他提醒楚眠:“崔荷好像找你,我先去买水,一会儿回来。”
楚眠点头,替于燃拾起球拍,径自朝崔荷走过去。
崔荷嚼着口香糖,第一句话还是之前的问题:“你怎么在成骏?”
“考进来的。”楚眠坐下,轻描淡写地解释,“中考睡过头了,好多题没写。”
“我不信。”崔荷没有一丝迟疑,“这种低级错误你怎么会犯,你肯定提前吃过药了。”
“不信你就去问老师我的中考成绩。”楚眠脱下校服外套放在旁边,手指撩起额前的头发,这才凉爽了点。
崔荷沉默了片刻,她直直地盯着楚眠的脸,好像在尝试着从男生的眼睛里寻出一丝心虚。但楚眠依然吝啬表露任何情绪,这让崔荷束手无策,只能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为了躲他们?”
“谁?”
“就你初中的老师同学们。”崔荷说,“你不是很讨厌他们吗?”
“你跟我不在一个学校,不了解情况。”楚眠拿出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不管我躲不躲他们,我都考不上市三所,成骏就是我现在的真实水平。”
“胡说八道。你怎么不保送?”
“没名额。”
“什么?”
“一中和实验没名额给我,港外的保送我放弃了,因为想学理。”楚眠快速解释了一遍,不等崔荷追问,他直接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你这次考完试来不来上课?”
“不知道……妈的,烦死了,我爸前天居然给班主任打电话问我在校情况。”崔荷心里一阵躁郁,从口袋掏出发绳,胡乱地束起头发,“然后他知道我一个月没来上课,回家差点没把我腿打断。”
说着,她挽起裤腿,给楚眠看了一眼皮肤上的淤青。
楚眠眉头紧锁,“所以你之前开学请假……”
“找了个人冒充我爸来的。”崔荷叹气,“算了,不提傻逼了。”
楚眠收回视线,对她说:“以后按时来上课。”
“多没意思啊……”
“装不良少女有意思?”楚眠声音阴冷,“中午你那个样子真的蠢得要死。”
他这种熟悉的不满语气令崔荷哈哈大笑起来,结果乐极生悲,不小心把口香糖咽下去了。她马上掐着嗓子努力干呕,眼角渗出泪,可惜口香糖最终还是顺着喉咙滑进了食道。
她悲哀地长吁一口气。
接着,崔荷想起来另一件事:“刚才跟你打球的那个帅哥是谁?你朋友?”
“于燃。”楚眠向她介绍了遍名字,然后否定他们之间有“朋友”这层关系,“就只是跟他最近比较熟而已,朋友……倒还算不上,反正到时候分班就不会再联——”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困意迅猛袭来。
崔荷转脸发现楚眠已经闭上眼,身子深深弓着。她赶紧抓住他肩膀,不让他向前栽倒摔下台阶。
于燃拎着水回来,看见崔荷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两人四目交接,少女自来熟地冲他笑着招手,喊他过来帮忙。
于燃二话不说走过去,两瓶脉动放在地上,抬手把熟睡的楚眠揽进自己怀里了。这动作自然得让崔荷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她才愣愣地看着于燃,问:“你要把他抱回教室吗?”
“啊?就让他先睡着呗。”于燃一脸理所应当,“我身上多舒服,总不能让他躺地上吧。”
“……”崔荷哑口无言,很快笑了一声,对于燃这人感到新奇。
“你俩是朋友吗?”
同样的问题崔荷又向于燃提出,对方毫不犹豫地给出她肯定答案:“当然啊。”
崔荷又问:“在学校,你经常照顾他?”
“差不多吧,他天天都要睡的。”
“你不嫌麻烦吗?”
于燃疑惑反问:“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十一岁的弟弟可比他麻烦多了。”
于燃看见女生笑起来,这张脸英气又不失柔美,就像是他小时候看过的那些香港武侠片女主角。崔荷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后的尘土,说:“行,那我就先信你一回,不许欺负楚眠,不然我要打你。”
她转身走上台阶,顺手摘了发绳,头发再一次散开。她走出几步停下来,回头盯着于燃,又问了一遍:“你是真心愿意跟楚眠交朋友吧?”
于燃抬头,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话。但他的目光已经足够诚恳,崔荷不再怀疑,冲他莞尔一笑就扬长而去。
楚眠这一觉睡得很沉,期间有很多考完试的学生放学经过也没能把他吵醒。等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散,他才缓慢恢复意识,脸在某种熟悉的布料上蹭了蹭,发现是于燃。
他脖颈睡得酸痛,懒得动弹,就继续倚靠着于燃胸膛,问了句“崔荷人呢”。
“大家都放学回家吃饭了。”于燃轻声说,“我叫了你几次,你不醒。”
楚眠闭目养神,嗓子有点沙哑:“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我是不是把你当朋友。”
楚眠陡然睁开眼,呼吸间能闻见于燃校服上洗衣液的清爽香味。他直起身,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肩膀,岔开话题:“走吧,别耗太晚。”
等他拿起书包再低头,发现于燃还在原地不动弹,于是催促着:“还不走?”
于燃的声音里没了平时的愉悦情绪,低沉得有些陌生:“楚眠,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夜幕四合,他们视野内一片暗蓝色,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凉风吹拂,楚眠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指尖捻磨掌心。
接着,他听见于燃慢慢说:“你睡着的时候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