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酷暑,2014年的高考落下帷幕,高二年级的暑假补课也即将开始。
两个实验班里的艺考生总共只有于燃一人,期末家长会时,李桂蓉要单独去办公室帮他开请假证明。这次会议关乎高三,于晖也跟着来了,全程没抬头听老师讲话,专心坐礼堂后排玩斗地主。
于燃正在家里收拾行李,每周他都能回来一次,所以目前带上私人用品和换洗衣物就行。楚珩的车在楼下等待许久,于烬依依不舍地挽着于燃手臂,叮嘱道:“哥,‘苟富贵,勿相忘’的道理你懂吧?骨肉情深,血浓于水,你这泼出去的水,可别全都流进外人田里。”
“我不在家,你早点睡觉,别偷着玩电脑到半夜。”于燃提起行李箱,“闹钟也得设上,早睡早起。”
“你就不对你帅气迷人的弟弟多表达一下热情?”
于燃抬手弹他额头,说:“别穿我衣服。”
行李箱不沉,于燃敏捷地将它提下去了,转身向于烬挥手告别。
楚珩踩下油门,开往瀚宁公馆。这个家只有她跟楚眠住,客房早就用来堆放杂物,昨天才让阿姨彻底清扫一边,换了全新用品。
书房就是画室,楚珩提前准备好了所有工具颜料。俩人休息只一会儿,就坐在画板前,开始今天的课程。
“暑假我们先针对联考练习,容港的题目风格比较四平八稳,你基本功扎实就能拿到好名次。比较难的是像央美、广美这些学校的校考,题目灵活,会考察你绘画思维和创意,所以我们要多花时间钻研。”
楚珩有条不紊地向于燃介绍接下来几个月的计划,她递给于燃素描纸,“先从速写开始吧,你练练手,画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女方生气,男方歉疚,注意表现出两人的情绪。”
于燃脑中慢慢浮现出人物轮廓,然后毫不犹豫地动笔。身材比例他掌握得还可以,但到了描绘人物神态时,大脑就陷入卡壳,甚至画着画着,还有种漫画人物五官的美型风格。
楚珩在旁边托腮观察,注意到于燃眼里有些慌乱,橡皮擦了三四遍,也没能呈现出较好效果。
“你有真正见过情侣吵架的表情吗?”楚珩问。
于燃回忆着摇头,“好像没有。或者见过,没记住。”
“但其他考生平常就会留意这些。”楚珩说,“还有像‘妈妈接女儿放学’‘两个人开心地打电话’之类的场景,都是我们生活里随处可见的。我看了其他省市今年的联考题目,速写不再像往年那样只要求画两个独立的人,而是更注重人物之间的情感联系,还有你的构图能力。”
她凑上前,看着于燃的画纸,说:“像你这样根本没有场景安排,两个人物旁边光秃秃的,怎么能表现出题目里的情侣关系呢?他们也可能是同学、兄妹或者陌生人。连题目要求都没能突出,你这个速写成绩肯定不会高。”
于燃点头认真听。
“不过没关系,你的人物比例很标准,还能看出男女骨架区别。光是这一点,我敢说容港现在开始集训的美术生大部分都不如你,他们没基础的人太多了,需要花大量时间恶补。”
楚珩轻描淡写地表扬他,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想让于燃在真正学习前,端正自己的态度。
都是同一条路走过来的人,她非常清楚青少年的想法。尤其是在艺考生里,自命不凡的人所占比例非常高,以为学习艺术就代表天赋异禀,画室老师稍微夸几句就沾沾自喜,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楚珩拿了一张新的纸过去,轻声说:“于燃,你知道画画的过程里,要花最多时间学的事是什么吗?不是基本功,也不是技巧,而是认清自己只是个喜欢画画的普通人。”
“——然后带着热情,持之以恒地画下去。”
于燃握紧手里的铅笔橡皮,重重地“嗯”了一声。
成骏中学准高三年级家长会已经召开完毕,学生们还在教室上课,正式进入第一轮高考复习。
空调冷气充足,楚眠聚精会神地写题,觉得凉就下意识往左边靠拢,却意外碰了个空。
他才想起于燃已经办了艺考生的停课手续,这学期都不会再来学校。尽管一会儿放学回家就能看到对方,楚眠还是有点落寞,心里就像旁边的座位一样空出一块。
更令他不习惯的是,于燃今天放学没来接他过马路,看样子是第一天就被姑姑严格对待了。
独自回到家里,楚眠望见那两人在书房里说话,他冲他们点下头,径自进屋整理高三要用的书本,顺便叫了三份外卖。
有于燃在,楚眠可以顺理成章地吃高热量快餐,楚珩如果约束,他就解释是为了满足于燃口味。
“咩咩,你那边还有新被子吧?我只给于燃买了床单被罩,里面还是空的。”
楚眠马上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许叫小名。楚珩捂住嘴,瞄了眼于燃,发现男生专心看手机视频,没注意她刚才的称呼。
“客房没浴室,不太方便吧。”楚眠说,“于燃肯定经常把颜料弄到身上,到时还是会来我屋里洗的。”
“那……干脆跟你睡?你是这个意思吧。”
“我没那么说,随便他。”
楚珩无奈地笑笑,转头问于燃:“你是想自己住一间,还是跟楚眠睡?”
于燃叼着披萨角,怔怔地与楚眠对视,却没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参考答案。
好歹这是男友家长的问题,没准是在考核自己什么,于燃正襟危坐,严肃回答:“我保证跟楚眠清清白白,让他能一尘不染地睡,光明磊落地醒!”
楚眠迅速白了他一眼。
楚珩小声说:“算了,你们自己愿意就行,爱怎么住怎么住吧。”
于燃晚上依然要练习速写,直到九点才被允许休息。他活动着酸涩的肩膀和腰,敲门进楚眠的卧室。
楚眠刚吹完头发,告诉他:“毛巾我放在里面了,天蓝色的那条。牙刷和杯子都没拆封,你记得先用热水冲一遍。”
“行。”
“明天几点开始画?”
“八点。”
“跟学校补课的时间一样,那我明天醒了就叫你。”
于燃点头,进浴室脱衣服洗澡。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全是外文,幸好楚眠提前用透明胶贴了汉字,方便他这个文盲使用。
洗完澡出来,楚眠亲自帮他吹干头发。于燃眼睛没闲着,打量了一圈房间,除了桌上箱子里的一条白蛇,只剩这张床最吸引他。
“你怎么这么多玩偶啊,我看到我之前送你的那个绿蛇了,跟别的摆在一起显得好小。”
“反正我床大。”楚眠关掉吹风机,上前收拾毛绒公仔,“你先去躺着吧。”
于燃毫不客气地扑上床,身边是一只超大尺寸的小羊肖恩,他随手拎起来瞧,却发现玩偶后面的拉链处夹着一张小卡片。
“‘咩咩的肖恩’。”于燃照着念出来。
楚眠倏地睁大眼睛,动作僵住。不等于燃打听那几个字什么含义,他就一把夺过公仔,将上面的纸条扯下扔掉了。
于燃确实好奇,不过却是另一个问题:“你晚上是不是得抱着娃娃睡觉啊?”
“没有,随便摆的。”
楚眠把卧室灯全关掉,上床躺好。他习惯性地去摸那只小羊肖恩,却发现玩偶已经被于燃抱在怀里。
他在黑暗中蹙眉,俯身拽动于燃胳膊,说:“给我。”
于燃抗拒地耸动肩膀,“我要抱着。”
楚眠咂舌,小羊给于燃抱着了,那他只好躺下来抱着于燃。
抱真人睡觉的感觉和抱玩偶完全不同,怀里的人有温度,有气息。于燃的背脊贴在他胸膛,两人共用同一瓶沐浴露,身上的香味交叠重合,融为一体。
“我记得高一的时候就闻过你这个沐浴露味,”于燃回忆道,“这么久了,你都没换过吗?”
“嗯,熟悉的气味能让我有安全感,所以习惯以后就没再换。”
“这多单调。”于燃松开小羊肖恩,转身直接面对楚眠,“你换吧,随便换,安全感我给你,我来保护你。”
黑夜静谧,两人在无光的房间里,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降低了。
楚眠轻笑问:“能有多安全?”
于燃沉思几秒,道:“我是你的头盔,护目镜,安全带,手机壳……”
他绞尽脑汁,努力想起那些能给人带来保护措施的东西。
“是你的花露水,你的避孕药。”
楚眠纠正他:“我用不着最后那样东西。”
“万一呢?万一你进化了,长出来那个什么……卵窝。”
“是‘卵巢’,你又不听生物课。”
“我他妈听了!期末七十多分呢!”于燃反驳,“我当然知道是‘卵巢’,但我这不是区分一下男女嘛。你要是长出了子宫,也可以又名‘少年宫’。”
楚眠手伸进被子,隔着于燃睡衣掐他腰,“你别乱替换近义词。”
“还差什么器官来着?”于燃费力地回想,“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恨绵绵无绝期……噢,我想起来了,‘阳——’”
楚眠立即抬手捂住他的嘴,小声呵斥:“长不出来,别想了。”
于燃探出舌尖,飞速蹭了一下楚眠掌心。
“楚眠,你要是有了孩子,会取什么名?”
楚眠不假思索:“我们怎么会有。”
话还没说完,他就停顿双唇,一时不知该先意外自己考虑得太长远,还是那个脱口而出的“我们”。
于燃沉静几秒,又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太喜欢。”
“我也是。”于燃表示赞同,“那以后就我们两个生活吧。”
“好。”楚眠在黑暗中准确摸到于燃的手,然后与他十指紧扣。
“但如果你真能怀上小孩,我肯定会喜欢那个宝宝的。”于燃说。
黑夜里的任何胡思乱想都无伤大雅,他一旦将楚眠和怀孕这件事联想到一起,就控制不住兴奋,仿佛激发了男生本性里的占有欲。
而楚眠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为什么不是你怀?”
“因为如果生的是男孩子,智商就全继承妈妈啊。我脑子没你好,当然希望孩子随你。”于燃有理有据。
楚眠对这个答案挺满意,笑着说:“你也知道你脑子不好。”
“还行吧,一人之下,亿人之上。”
楚眠听得懂他话里的谐音,道:“你确定你真能超过‘亿人’?”
“当然!不过不是‘十三亿人口’的那个亿。”于燃顺手摸了一下楚眠内裤,声音镇定,“是指这里面的‘亿’,我游过了那么多同胞,才换来今天的人生。”
私密的地方被触碰,楚眠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下身体,随后听见于燃说:“你这里好像不止一个亿吧。”
楚眠蜷起膝盖,催促道:“赶紧睡。”
“嗯。”于燃嘴上答应着,实际眼睛还睁开,大脑不停思考。
屋子安静了几分钟,于燃悄声问:“你说男的要是生孩子,从哪儿生出来?是不是只能剖腹?”
楚眠假装睡着,不理会他。
于燃自顾自表达好奇心:“郝老师说,女的怀孕期间没有生理期,那男的怀孕是不是也没有遗精了?”
楚眠一声不吭,呼吸平稳得像是熟睡。于燃晃了晃他都没反应,便判断出真相:“别装了你,你要是真睡着,被摇醒了肯定要说话。”
楚眠仍然无动于衷,于燃只好躺下,说:“从现在开始,我就当你怀孕了。”
他的话没给楚眠造成任何威胁,两人身体挤在一起,共度漫漫长夜。
转天一早,灿烂的阳光比闹钟更先使楚眠苏醒。他动作很轻地去拿衣服,刚脱下睡裤,腰就被人从背后环住了。
楚眠转身,揉了揉于燃乱糟糟的头发,“想吃什么?我让人做好送上来。”
于燃侧脸贴在楚眠裸`露的小腹肌肤上,睡眼惺忪地摇摇头,笑道:“我听到孩子在踢你的少年宫。”
楚眠用力敲打一下于燃的额头,“一大早就胡说八道。”
“我昨晚不都告诉过你,我现在就当你怀孕了嘛。”
于燃搂着他无意识地蹭了一会儿,费力睁开眼,视线不经意地下移,意外看见楚眠黑色的内裤上有一小块位置颜色更深,准确地说是布料湿润了一些。
血气方刚的年纪,隔段时间出现这种生理状况很正常。可于燃却偏偏故意大惊小怪,低头指着楚眠胯间,大喊大叫——
“要生啦!你羊奶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