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名士对于五行散的痴迷,觉不亚于后世的鸦片。
这严重削弱的东晋士族的力量,但他们并没有因此醒悟,反而认为这是仙丹妙药,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还能修仙问道。
甚至流传着许多服药白日飞升的传说,绘声绘色,由不得人不相信。
当然这跟当时的社会环境脱不了关系,乱世之中,无能为力的士子们,便以此来逃避现实。
史载书圣王羲之,就是个五石散的狂热粉丝。
他留存至今的书帖中,就披露了他吃五石散后留下的后遗症:“吾服食久,尤为劣劣”,“烦不得眠”,“食至少”,“大吐”,“沉滞兼下”。
政治上并不得意的王羲之,吸食五石散,有时也是一种人生的失意选择,并且无意间成就了他的哲学意境和书法。
《晋书·王羲之传》就记载:
(王羲之)又与道士许迈共修服食,采药石不远千里,遍游东中诸郡,穷诸名山,泛沧海,叹曰:“我卒当以乐死。”
可见羲之对于服食五石散的痴迷程度,他四十来岁就因病罢官,与此也不无关系。
祖逍既然与他相交,明知他深受其害,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此时的王羲之,虽然偶尔服用散剂,但并未成瘾,尚可挽救。
听到祖逍的劝告,他一愣,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慎行何出此言,天下士子无人不服,哪里有那么可怖。”
“我听张先生言,当年他先祖创出五石散,是为了救治伤寒患者,此方必须对症下药,于正常人身体有害。
何况后来经过何晏改造,更是毒辣非常,自魏以来,因此药而落下残疾者,不知凡几,实乃流毒甚广。”
张复的名声,王羲之还是听说过的,他正是医圣后人,对先祖的药方自然是在熟悉不过了。
“张先生果然如此说?”
见他半信半疑,祖逍便乘胜追击,“确实曾经说过,还对此自责不已,说是先祖本意被人歪曲,害人不浅。”
“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尽量不服用吧。”
祖逍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多少,有些事情明知有害,也未必能够断掉。
他言尽于此,至于王羲之会不会有所改变,就看他自己的了。
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明时分,这才拱手道别,祖逍亲自将他送出城外,又安排了两名护卫送他去江宁。
祖逍回到刺史府,便听护卫传报,他父亲祖涣来了。
提起这个父亲,祖逍很陌生,多年以来父子二人都很少相处,在原主的记忆中,父亲就是个严厉而陌生的形象。
祖逍穿越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他病好之后,就自请来雍丘侍疾。
一来二去的,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从未照过面,今日还是首次见到。
祖逍赶到祖父的书房时,祖涣正在伺候笔墨,他急忙过去请安。
“见过父亲。”
祖涣抬起头来,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在父亲跟前伺候着。”
父子二人几年没见面,没想到第一句话便是责备,祖逍哑然,看着自己与这位父亲之间,还真没什么感情。
“是孩儿的错。”
他也懒得辩解,封建社会孝道比天高,父亲在子女面前有绝对权威,不容辩驳。
“六郎,这次召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此时祖逖停下笔,缓缓开口,祖涣对父亲不仅仅是敬重,而是极致的崇拜,立刻洗耳恭听。
“谨遵父亲吩咐。”
这毕恭毕敬的口吻,的确是十分到位,可惜过于恭敬,反而少了父子间该有的亲密。
“我已经给朝廷上了告老的奏章,这豫州刺史的位子,就交给你了。”
“我?!”
祖涣十分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对,就是你,朝廷近日将派使者来雍丘,如果事情顺利,估计就这么定了。”
“我……可是,之前不是说让五叔担任么?父亲,孩儿真的无法胜任。”
祖涣一着急,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看来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没这个能耐,当不了豫州这么大个家。
“你六叔那边我自有安排,你这里必须要给我当好这个豫州刺史,不许推辞。”
祖逖语气一强硬,祖涣立刻下意识地答应下来。
“诺,父亲,可是……”
看得出来,祖涣的性格比较老实,而且有些自卑,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今日父亲给你把话说明白,我之所以让你接替豫州刺史,是因为阿木。”
“阿木?”
祖涣的脑袋本来就不够灵光,今日听到的消息又太多太突然,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我已经把虎牢、南阳和许昌三支军队,交到了阿木手中,豫州刺史的职务你帮他代管。
但实际权力都交给他,一应的决策和调动,都由阿木来行驶,你只负责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如果是一般人,被这么说肯定会无地自容,认为是一种羞辱,可祖涣的关注点,完全就不在这上头。
“可阿木也无法担起豫州这个担子,父亲还是交给六叔放心一些。”
说着还偷偷瞪了旁边的祖逍一眼,似乎是怪罪他不应该迷惑祖父。
这人……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糊涂蛋啊,难怪从上到下,没一个人瞧得起他这个正宗的祖氏嫡子,完全把他当空气。
与司马家的晋惠帝司马衷比较起来,估计也就强那么一丁点儿。
都说虎父无犬子,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聪明盖世的祖逖,就生了这么个平庸的儿子呢。
难道是基因突变?
“六郎难道是在质疑为父的决定吗?”
面对这个拎不清的轻重的儿子,祖逖也有些动气了,只得声音一寒,直接以势压人。
果然还是这一招最有效,祖涣见父亲有些动怒了,吓得立刻垂首应道:
“孩儿不敢,谨遵父亲之命。”
“嗯,这就对了嘛,你资质平庸难当大任,便只需要听从为父的安排就行了,不要有所怀疑。”
“诺,父亲。”
这人属狗的吧,祖逍看得目瞪口呆,他这父亲也太奇葩了,不过,他也瞬间绝了要和父亲联手的心思。
祖涣的耳根子这么软,将来不给他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难道还能指望其他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