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的自我修养!
两人驱车前往目的地,一路向北。
顾泽的座驾是一辆格外低调的辉腾。
初初一向认为,买大众汽车还是最好买甲壳虫,经典高端上档次[大雾,所以她看到车的第一反应是“顾泽竟然有车”,第二反应则是“这车好像出租车的宽大版”。
“为什么买这个车呢?”她问。
当时,顾泽帮她打开车门,回答得很理所当然:“不太容易引人注意,方便干坏事。”
初初思索片刻:“那我们回头把它刷成绿色吧,再加个空车牌,这样就更加不容易引人注目了。”
顾泽:“……你上车。”
而后初初上了车,再次想起自己是要去见[完全不认识的父亲大人],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自我纠结,完全没空想车子的事情了。
车内音响极佳,放着清淡的民谣音乐,开车的顾泽戴着帽子墨镜,加上他最近蓄起的胡茬,与往日画报杂志上的模样半分不像。
跟他的车子一样,颇具迷惑性。
而他旁边的初初满腹心事,整个人团在副驾驶座位上,偶尔随着音乐的节拍点点头,像一只没睡醒的大猫。
实话讲,顾泽开车跟他的人一样,平稳而安静。
车子性能好,一路都没感觉到任何颠簸,而他从头到尾则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说一句:“困么?如果你想睡我就把音乐关了。”
初初只是摇头:“不困。”
诚然,帝都的交通状况一向比较稳定: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堵。
这就不免让人在开车的时候不仅开车疲劳,而且心情焦躁。倘若遇到不太遵守规则的人,司机都愤恨地似乎想伸手动作,让对方早日超生。
以前初初还是沈卿的时候,曾经坐过一次同学的车,对方从六环安平开到市中心红门广场,一路就如同专业出身的单口相声演员,把路上所有“不会开车”的司机和“给驾校送礼拿到驾照”的愚蠢凡人吐槽了个遍。
两相对比,初初不得不承认,顾泽这个人……真的很神。
不过话说起来,虽然顾泽跟许多人(包括粉丝)想像的不太一样,但初初也觉得自己还算有些了解他。
比如他外表高冷,其实内心非常柔软温和,细心体贴又有责任感,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又比如他很多时候反应敏锐,做事认真专注,即便没有背景,也脚踏实地的为未来而奋斗,在杀人越货的时候或许也可靠异常。
而相比于因为相处而对顾泽的理解,对于原本的“沈初初”,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她出生于如何的家庭?
她的账户里为什么会很有钱?
她为何会喜欢顾泽?
她的性格又是如何呢?
……
还有最重要的是——
如何能在跟她父亲见面的时候不被发现自己是假冒的?
[您好爸爸,我是您的女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哈。]
一定会被乱棍打下山。
[爹,我出车祸撞坏了脑袋有点不认识你了,你可得相信我啊我真没穿越!]
一定会被送到精神科。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初初只感觉自己心里头缠着一团毛线,五颜六色环环绕绕,中间还有不少地方都打着结,怎么也解不开,只能是越碰越乱,愈想愈烦。
任车窗外风景如画,车内有男神在侧,也完全没有心思欣赏,一直不停地构思如何该跟自己的父亲打招呼。
万万没想到。
所有的烦恼和不安在到达目的地的瞬间,就仿佛是被人戳破了的气泡,悄然炸开,没留下半点声息。
与初初预想的富人别墅区不同,顾泽把车子开到了郊外前朝帝王陵附近的一片区域,在树林间几乎无人的公路上拐了几个弯,最后经过了一座的黑色大门,将车子停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场内。
停车场极大,却没几辆车。
初初注意到,方才经过门口的时候,门旁的巨石上[念园]二字铁画银钩、颇具古意。但门里却没有什么小区一样的建筑物,反倒有点……
顾泽从后座拿了个黑色的棒球帽扣在了初初头上,淡淡道:“下车。”
“这是……”初初想着门口的样子,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确定。
顾泽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她的惊讶丝毫不觉:“对,这里是墓地。”
她脑中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间想起来,顾泽在出门后专程去了趟鲜花店,而当时他买的是白色百合,但初初心乱如麻,完全没有留意。
而此刻,她就是再笨也明白了过来——
“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
两个人沿着石板台阶往上走。
郊区人少,墓地也格外安静。四周树木丛生、绿意盎然,不知名的树也不晓得长了多少年,参天一般。
炎炎夏日中,城市里的每一丝微风都带着灼热,而在这里,空气似乎因为穿过了层层树叶而被降温,变得清凉舒适,光线下仿若染着嫩绿色。
因为初初花粉过敏,顾泽一直抱着百合。
鲜花的馥郁香气若隐若现,尚在安全范围内,却让她的心绪也逐渐平静——或许某种程度上说,面对一个已经逝去的“亲人”,总比面对不是自己的、却因为命运之神的玩弄而不得不成为的“亲人”而好很多。
沈父的墓地不算远,似乎走了没一会儿,顾泽便停住了。他放下花束,摘下帽子,对着墓碑鞠了一躬,而后看向初初。
初初一贯硬气,从没觉得自己害怕什么,即便是当初车祸的时候,脑海中最后的印象也绝对不是畏惧,而是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
而此时,她不禁有些畏缩。
深吸一口气,初初缓了缓,上前也弯身行礼,却没多说,反倒退后了半步。
墓碑上的照片清晰,其中的中年人称得上是英俊,面目也很平和,初初的嘴唇和鼻子与他很像。
即便是从未谋面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灵魂上毫无牵扯的人,在此刻看来,都有种非常微妙的、难以言语的心酸的感觉。
或许是血缘关系作祟。
又或许是内心因为原本应该站在这里、真正的沈初初而产生的感情。
“我跟她认识的时候是高二的暑假。”顾泽突然开口。
初初默不作声,周围安静地能听到风的声音、叶子摇摆的声音,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寂静笼罩,只有一向寡言的、他的声音。
“那时候我很需要钱,她出现在我面前,说可以借给我。我原本不相信,但后来沈叔叔出现了——我见过他,刚入学的时候,他给我们学校捐了三栋教学楼,新盖了图书馆。虽然直到我们毕业,图书馆都没建好。”
初初比他低两级,印象中自己高三的时候,学校确实换了新的图书馆,相比于之前的那一个,要高大上很多,颇有大学图书馆的气势,但是因为那时候顾泽已经毕业,她每次去图书馆都有种青春期特有的、十分矫情的惆怅感,故而去得极少。
而学校里也确实有三栋名字相似教学楼,都是她入学前不久新建的,叫什么来着?
一时也想不起。
“齐盛集团你听说过么?”顾泽突然问。
“……我知道。”
那是一家帝都极有名的民营企业,几十年前从百货公司起家,后来越做越大,产业逐渐涵盖了房地产、旅游、建筑甚至是矿业开发,分支机构遍布全国,是除了国营企业之外鼎鼎有名的一家公司。
距离初初的母校不远,就有一家齐盛百货,她曾跟同学一起去一层围观各路奢侈品,最终不得不确认自己自己果然是一个“分不出奢侈品到底哪里好、只能看出价钱高”的土鳖。
顾泽指了指墓碑上的照片:“他是齐盛的几大股东之一,当初企业创立的元老,你现在账户里70%的财产,全部来源于股份分红。剩下25%是他产业的各项收益,而你自己的收入,大概有5%左右。等你30岁后,还会有一部分现在被暂时托管在齐盛基金的动产和不动产入账。”
初初默然。
“他找到我的时候跟我说,他女儿脾气倔强,看起来不爱说话,其实非常任性,让我不要跟她生气。但她确实……很喜欢我,所以如果我愿意做她男朋友,他一定能帮助我渡过难关,甚至让我的生活回到我父亲出事前一样安逸。”
他的语气仍旧风轻云淡,似乎说着旁人的事情:“我拿了一部分钱,成了她的男朋友——协议你看了。”
初初捂着嘴,极力让自己不要呜咽出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来到沈初初世界的第一天,小强会那样严肃地告诉自己“顾泽不可能喜欢你”。
因为他真的不会、不可能。
她所知道的顾泽,是高中时期那个冷漠的天之骄子,亦是大学时候那个温和的正能量少年。即便是看过协议,她也没想到顾泽曾经有那样难堪的时候。
而他今日站在这里,西装笔挺、侧脸英俊,仿佛从未有过半分心酸。
可能是太喜欢了,只要是想到他的当初,就会忍不住想哭。
虽然太矫情。
但怎么也忍不住。
“他帮了我很多,虽然可能都是为了他女儿,”顾泽接着说:“但他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一个……好人。一年前他心肌梗塞突发,去世得很突然——她当时在外地拍戏,甚至没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我看着他走。可能年纪大了,心愿也特别简单,他一早就把遗嘱写好,只是央求我,要好好照顾她,无论我们以后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拒绝。”
他转头看向初初,眼眸中似乎有重重山水、墨色沉沉,声音亦是低低的:“实话说,我从没打算结婚——如果你不来,或许我跟她会分手,但也会照顾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