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的自我修养!
桂省处于华夏版图的西南角,因形如三秋桂子,故而得名。
从地理上讲,若把它与帝都设为两点相连,那么这条连线可以看作是祖国地图对角线的一部分,延伸出去,是最北部的林省,初初听说那里多山,且山上终年积雪、森寒静寂,是人烟罕见的地方。
她在下午抵达桂市,乘坐机场大巴到了长途汽车站,盯着客车时间表找了半晌,却发现没有到她的目的地的车。
询问了黑车司机,十个人中只有一个知道宁霞村,但是那个长相憨厚的司机表示,路途太远,带她一个往返划不来,多收钱也不可以,因为昧良心。
于是只好在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一个以途中某景点为目的地的年轻人,得以拼车前往。
初初坐在后座。
副驾驶座位上背着大包小包的男生跟司机很聊得来。他说是摄影专业的学生,特长是拍摄风景照,暑期在一家杂志社实习,被派出来考察桂省几个风景区。
司机师傅笑呵呵地说:“泷水滩是个好地方,人也少,很多人总觉得桂省偏远落后,不愿意来,好风景都被埋没了。”
男生道:“所以我得把它的美拍下来,让所有人看到。”
司机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后视镜上,正看到后排女生微低着头,帽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颚,然后是优美的脖颈,短袖领口不算大,但能看到精致的锁骨,仿佛两个倒扣的小碗,煞是好看。
“姑娘,你到宁霞村干什么?那地方更偏远,也没什么好看的。”
初初把声音压得很低:“找人。”
三天前,她一早起床,接到来自林姐的消息:这阶段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有将近一周的休息时间。
于是她打电话告诉john自己要闭关看电影,研究一下前辈们的经典作品。
john十分关切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在她研究得废寝忘食的时候发挥人道主义,给她送饭。
“武林高手闭关都不能被打扰的。”初初说。
john自从上次脑抽地把她交给邵一廷之后,就因为愧疚感而对她言听计从,但还是好奇:“啊?”
初初言之凿凿:“因为被打扰了就会走火入魔。”
john有种给她买药的冲动。
两天前,初初利用郑琳琳在旅途网上的小号定了机票,并且查找了相关路线,去超市准备了一些物资,包括各种洗漱用品的旅行装、毛巾、水杯等等,最后结账时又返回二楼,拿了一袋橙子。
今天,就在john给她发消息,问她最近几天有没有把自己饿死的时候,她已经在数万英尺高空中的飞机上,窝在经济舱的某个角落里,蒙着眼罩,睡得正熟。
年轻的摄影师在半途中下车,背着各式各样的镜头和硕大的三脚架离开,走出一段路后还回头冲他们招手,司机从倒后镜中看到,忍不住笑道:“年轻,真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继续一路向南的初初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宁霞村几乎坐落在了桂省边界,公路绕山而环,时而还有隧道,路的两边是繁茂的树木,枝叶茂密成荫,连阳光都似乎透不下来,道上杂草丛生,不见人烟。
行了也不知多久,车子终于停下,司机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指着前面道:“再往前就过不去啦,姑娘,你下来自己走吧,不远,直着走下去就到了。”
初初付了钱,又说了声谢谢,然后背着她的旅行大包朝前走,她临出门时图方便穿了双登山鞋,此时觉得,这委实是个英明的决定。
走到村口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电线杆下的村民拿着老式的烟斗,正跟一个老妇人说话,见了她,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最后问:“你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剧组的工作人员吧?”
初初点头。
村民皮肤黝黑、布满皱纹,有着经历多年风吹日晒痕迹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都快拍完啦,你才来!”
“……我给他们送东西来的。”
“快去快去!”村民用烟斗指了指斜前方:“这个时间来,刚赶上吃饭哩!”
剧组的工作人员确实在吃饭,菜是用村民的大锅煮的,各种食材混着放进去,加些酱油和盐,闷十几分钟,炖出来说不上好吃,但也能入口。大家三三两两捧着碗,一边吃一边聊天,气氛轻松。
初初远远就看到了顾泽,但因为他周围人多,她便停在了原地,并未上前。傻子似的站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这样更加突兀,于是连忙一路小跑到了旁边的屋子后头,探出头,隔着架子朝那边望去。
得益于眼保健操和正确用眼规范,初初两只眼睛裸眼视力都是1.5,故而此时虽然隔得远,也能将顾泽看得清楚。
他与上次她见到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之前或许是因为角色需要,顾泽蓄起了胡须,头发也总是凌乱,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像是个饱经沧桑的大叔。而如今又不知为何,恢复到了最早的模样:胡子被刮掉了,头发也似乎经过了简单的修剪,短了些,但极为精神。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正跟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说着什么。
那女人初初认得,最近电视上常能看到,正是张苏楠。
诚然,一个人跑到桂省来看顾泽,其实是初初的一时冲动。
走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到达以后也不曾幻想见到的会是如何情景,甚至在来的路上,她也只是有些好奇顾泽在干些什么。
真正见到他了,反而有些无措起来:如果被别人发现了,给顾泽带来麻烦,怎么办?如果顾泽一点都不希望她来,又怎么办?
她正踟蹰,不知自己该走还是该留,而那边的顾泽却像是若有所感,说话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朝初初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只是极为寻常的一瞥,但视线的落点却又仿佛准确地落到了初初身上,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心脏停了一秒,像是得了病,又像是原本正常工作的秒表,收到了什么磁场的干扰,突然震动了一下,指针出现了一个不规律的跳动。
很早以前,院长跟她讲童话故事。
初初从小就具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王子为什么非得娶灰姑娘?”
院长好脾气地跟她解释:“因为他喜欢灰姑娘啊。”
“喜欢是什么?”
院长是一个颇有文艺气息的人,她想了片刻,又解释:“就好比你一直在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喜欢了一个人,就给你这个屋子开了扇窗;见到他,阳光就从窗户里洒进来;跟他在一起,就像是你站在了这片被投进来的阳光下,虽然周围一片黑暗,你只会觉得很温暖。”
初初没听明白,索性换了个话题:“院长我们中午吃什么?”
诚然,在她一身风尘、躲在长着葡萄藤蔓的架子后头,见到顾泽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当初院长那番不知所云的话。
因为阳光袭来的感觉是那样明显。
顾泽跟张苏楠比了个手势,谢绝了一旁工作人员给他端来的饭菜,然后绕过那口还散发着热气的大锅,步伐稳重地朝初初走来。
初初反射性地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就被顾泽拦住:“你怎么来的?”
距离有些近,她竟然有些结巴:“坐,坐车,跟人拼了一辆。”
顾泽掀开她的鸭舌帽,果然看到她额头上都是汗水,皱了皱眉头:“吃饭了吗?”
初初下意识摇头。她连早饭都没吃。
他眉心纹路更深,声音本就带着凉意,此时听着更加冷清:“来吃饭。”
顾泽走得很快,初初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跟着顾泽来到一个角落,坐在小板凳上,没等多久,就看到他端着两个碗走了过来,炖菜盖在米饭上,色泽与香味都让她想起了大学食堂。
顾泽坐在她旁边,并不言语,只是将自己碗里的几个肉丸夹到了初初碗中。
初初问:“你在生气吗?”
顾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初初试图解释:“我……我就是……”
他打断她:“从帝都到桂省的飞机是三个半小时,从机场到这个村子坐车要两个小时,你中间不可能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三分,沈初初,你昨晚没有睡好,早饭也没有吃,途中因为不放心陌生人开车,并未合眼,是不是?”
虽然是问句,但他语气笃定,神色严厉,看起来十分生气的模样。
初初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泽又给她夹了块豆腐:“吃饭。”
于是初初吃了满满一大碗饭菜,又喝了顾泽端来的绿豆汤,捂着嘴巴打了个饱嗝之后,才敢开口:“吃饱了。”
顾泽把碗筷收拾好,递给负责做饭的工作人员,把她从凳子上拉起来,一路领会了招待所,打开门后把钥匙交给了她:“我下午五点左右回来,你睡一觉。”
初初着急了:“我,我也没那么困,其实我在飞机上睡了,你下午拍戏吗?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吗?保证不打扰你!”
顾泽看了她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放缓语气:“我下午不去了。你到房间里睡,我就在客厅坐着,等你醒过来。”
初初一愣。
他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本书。而后他坐在了沙发上,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那神情姿态与以前在帝都那个“家”里的每一天并无二致,声音也仍旧平和:“去睡。”
初初默默打开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取出那袋超市买来的橙子,放到顾泽面前的桌子上:“吃橙子吗?”
顾泽沉默了良久。
就在初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道:“等你睡起来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