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太阳已经挂在了东侧,身上的剧痛提醒他昨日发生的一切。
杨虎弑君,墨楚的追杀,刘邦项羽兵临城下。
“韩谈?”子婴忍着疼痛起身。
“韩谈不在。”
采薇慵懒的声音从床下响起,她昨晚一直照看着子婴,直到困意上头彻底撑不住。
“咸阳城没有失守吧?”子婴惊魂未定。
“我师父铸的城墙让叛军们望而却步,他们才攻不进来呢。”采薇起身整理额头上的发丝,打着哈欠说道。
昨晚灵焚让太医令帮子婴查看身体后,便吩咐采薇在这里照看。采薇很不愿意,但灵焚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绝对不会违背。
韩谈也想照看,灵焚知道他前夜也没有合眼,如何都不让他来。
“没失守就好,没失守就还有机会...”子婴低声喘着粗气。
“有机会?”采薇冷笑,“城墙是我师父铸造的,你人也是我师父从外面救回来的,你的机会是不是只能靠我师父了?”
“还有韩谈,赵成,杨辰,吕马童。”子婴轻声道。
子婴从心底感谢灵焚,就是不想在采薇面前服软。
“狼心狗肺的东西。”采薇白了子婴一眼,“枉费我师父对秦国龙脉这么费心。”
“什么龙脉?”子婴不解。
“九嵕山啊!”采薇气道,“修城墙这么多的土石都是从九嵕山上挖下来的,我师父怕山平了影响大秦国运,又让劳役们重新把旧城墙拆了,完全按照原来的九嵕山填的!”
子婴心中一暖,不知这么感谢灵焚才好。过去的九嵕山没有被动过,大秦却还是亡了,灵焚把一切能为他考虑到的事都做了。
灵焚也是子婴身边人里唯一一个主动过来的,他到现在却还不知道灵焚过来的原因。
“山南水北为阳,此城在九嵕山南,渭水之北,故为咸阳。那寡人应该感谢师傅没有把咸阳变成单阳。”子婴笑道,“寡人渴了,拿水来。”
“渴死你算了!”采薇怒道,夺门而去。
子婴一步一挪,终于碰到了几案上的青铜杯子,杯子里面已经盛满了水。
“小丫头,还蛮细心的嘛。”子婴喃喃道。
子婴喉咙发干猛灌着水,灵焚一脸凝重走了进来。
子婴有些紧张,灵焚不会听到那些话,误会他了吧?
“真是不像话,还得让秦王亲自下床。”灵焚开口道。
子婴松了一口气,笑道,“无妨,我也正好也多锻炼一下。”
灵焚搀着子婴坐在床上,灵焚要起身站立,子婴强行把他按在床边。
“师傅不必多礼,这是您应得的。”子婴语气诚恳。
“请恕鄙人僭越了。”灵焚有些欣慰,有子婴这句话,他所做的一切也算值了。
“师傅,咸阳城外面如何了?”子婴心中忐忑,往常他是敬佩项羽宁可自刎也不过乌江,如今他站在项羽对立面只觉得项羽是个屠夫。
“项羽昨日没有攻城,三十万大军驻扎在了灞上。”灵焚回道。
“灞上?不是鸿门?”子婴一惊。
灵焚不理解子婴什么意思,“灞上南通燕齐,南尽吴楚,有何不妥吗?”
“哦,没什么不妥,弟子只是随便问问。”子婴才反应过来,他太看重既有的历史了,误以为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照历史来。
项羽过去入关很迟,自然是选择了离咸阳较远的鸿门。昨日已经到了咸阳城下,没理由舍近求远,放着灞上而选择鸿门。
灵焚点了点头,“王上也是神机妙算,此刻刘邦军就在鸿门。鸿门北靠骊山,南占渭水也是个驻军的好地方。”
当年鸿门宴的两位主角驻军的地方完全颠倒了过来,若是再吃饭的话,那就不是鸿门宴,而是灞上宴了。
“这么说章邯也在灞上了?”子婴叹气道。
昨日章邯能说出那种话,子婴恨不得当场射死他,此刻回想着章邯的经历,其实也是他一个可怜人。
本来章邯只是九卿之一的少府,无非需要管理皇室的一些物件,根本沾染不到战场的血色。陈胜吴广起义,蒙氏兄弟已经被害,找不到统领的情况下,章邯被李斯推到了前面。
当时正值大泽乡起义的高潮,章邯没有还过多的兵权,万般无奈下选择把刑徒充军,已解燃眉之急。
此后戏水一路杀到渑池击杀陈胜大将周文,临济杀死复立的齐王田儋,逼得魏王魏咎自杀,在定陶又斩杀项梁,风头一时无两。
赵高弄权,章邯的伯乐李斯被腰斩,胡亥派使者问罪章邯。巨鹿失败后,秦国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除了投降,只有自杀了。
“不,据斥候来报章邯昨日已经前往刘邦军中。”灵焚说道,“也不知是何用意。”
子婴略微思考,苦笑道,“项羽猜忌我和刘邦勾结,所以派使者去问话,昨日章邯虽说是站在楚军那边,但面色犹豫。估计是章邯主动充当使者,为了解除范增他们对他的怀疑吧。绝境之中只有投降,投降之后,还不被信任。”
“鄙人听说章邯投降之后,他的妻儿都被大秦处死了,是否确有其事?”灵焚突然问道。
“那是胡亥干的,和我没有关系,师傅可千万不要误会。”子婴急忙解释。
蓝田关时,杨虎就把胡亥的所作所为和他联系到一起,子婴紧接胡亥的位子也算是倒了大霉。
“鄙人没有误会,只是可怜章邯一家而已。”灵焚说道。“倘若章邯归回大秦,王上会接受他吗?”
“这个...”
子婴犹豫了,大秦子弟兵二十万死在外面,只有章邯一个人回来,他若是原谅章邯,恐怕守城的士兵心中有怨。
“王上...王上大事不好了!”
寝宫外,韩谈连跑带颠,手拿着一卷竹简,“范增...范增...想请王上去灞上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