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像被人强迫做了趟云霄飞车,心脏悬在半空中飘忽不定，硬生生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但转念一想，叶川又开始慌了。
二中对于学生谈恋爱的问题一向要求严苛,作为全校标杆开模的江亦宁，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叶川没来得及沾沾自喜，他叹了口气,佯装语重心长的样子,“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你会喜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实在不行，我以后隔三差五就干点操.蛋的事气气你,不让你喜欢我,这不就行了？”叶川自我感觉良好，“我是不是特善解人意？”
江亦宁脸上写着不可理喻。
“你看,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吗？”叶川催促，“快点，你没见我手都举累了吗？”
江亦宁看着叶川拿在手上，悬在半空中的绷带。他敛了下睫毛,背过身拽开衣领，把后颈露给叶川。
叶川手上的力度很轻,手法也和之前的鲁莽不同,似乎是私下里专门学过。
被他指尖触碰过的皮肤,依然会因紧张而轻微颤抖。江亦宁微抿着嘴唇，保持坐姿，尽量不被人发现端倪。
伤口包扎好后，叶川发动汽车，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
临走前,叶川叫住江亦宁，“学习计划上说，睡前你还要给我打电话，监督我今晚作业完成情况。”
江亦宁轻微扬起嘴角，“嗯，我十一点给你打电话。”
晚上十点五十五，叶川从浴室出来，坐在床边等电话。
时间准时到十一点，他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备注名字，点开接通键。
“我已经和崔医生联系好，你从明天开始接受治疗。”叶妈口气公事公办，“我托人帮你挑了几个omega，你到时可以选一个。”
“妈。”叶川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对omega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尽管提，也可以随时更换，但是只仅限于这两点，其他要求一概不予通过。”
叶川时常觉得，他和妈妈的聊天口气，就像是生意场上的单方面谈判，只有利益，毫无人情。
叶川除了答应，别无它法。
“治疗第一周是适应期，时间安排在每天晚上放学后一个小时。”
那个时间段，刚好是和江亦宁辅导功课的时间，叶川说:“能不能再晚一点？”
“你有事？”
“我得写作业。”
电话那头的妈妈轻笑出来，“果然把你送到二中是明智的选择。”
“好，时间可以安排到八点半到九点半，具体你可以再和崔医生安排。”
和叶妈通话过程中，江亦宁的电话打进来过两次。挂掉叶妈的电话后，叶川迅速回拨过去。
相比起来，叶川竟然觉得江亦宁清冷的嗓音更有人情味。
“作业完成了么？”
“一会发你。”
“叶川？”江亦宁突然叫他。
“嗯？”
“你不开心么？”
叶川心脏颤了颤，像是心虚，他完全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害怕治病吗？”
“不怕。”江亦宁不假思索，“总有比治病更可怕的事。”
“例如？”
“想治都没机会治的病。”
第二天放学，叶川照例把江亦宁送到夜阑珊，“我一会儿有点事，要是你出来我还没到，就稍微等我一下。”
“这里离我家很近，我可以自己回去。”江亦宁不止一次提起。
叶川并非热心肠，但每天睡前能和江亦宁多待一会儿，他就能踏实入睡。否则，半夜总会因各种原因醒来好几次。
叶川没接江亦宁的话，对着车窗外摆了摆手说:“记得等我啊，拜拜。”
叶川驱车来到医院。
这家医院是他妈妈出资建造的本市最大私立医院，叶川轻车熟路来到五楼vip室。
穿白色医生外褂的崔勉端着保温杯，靠在办公桌旁，看了看表，“叶少爷，你迟到了五分钟。”
“堵车。”叶川随手把书包丢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体懒散地嵌在里面，“不过你为什么在这儿？”
如果崔勉在这儿，今天又是谁在夜阑珊给江亦宁抽信息素？
“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崔勉察觉到叶川的疑问，笑道:“我助理会在夜阑珊。”
“你助理是alpha？”叶川不由担心，江亦宁在其他alpha面前露后颈的行为。
崔勉不禁笑出声，“叶少爷，作为医护工作者，我们有职业道德的。”
“你似乎对你那位omega同学，有很强的占有欲？”崔勉口气锋利起来。
叶川喉咙发涩，避开他的目光，“你懂什么，我们校规说了要团结同学、互帮互助，我只是响应校规号召。”
“哦，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第一次发现你竟然这么喜欢遵守规章制度，真难得。”
叶川听出了崔勉的讽刺，不耐烦道:“可以开始了吗？我很忙。”
崔勉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划开，“先选一个。”
叶川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不同人的大头照片，“干什么？选美？”
“找一个你符合你口味的。”
叶川连看都没看，按
掉屏幕，“都没兴趣。”
“叶少爷，这些都是你妈帮你挑的，你放心，哪怕你不喜欢了，他们也不会缠着你，拿钱走人。”
“你们救死扶伤的也这么低俗？”对方的话让叶川有种不适感，他把平板拍向桌面。
“这不叫低俗，是治疗必须的过程。”
“我不需要这种过程。”叶川向来不屑，“直接开始。”
“叶少爷，我再重复一遍，做这种治疗，如果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你会死。”崔勉绷着脸，完全不开玩笑。
叶川轻蔑一声，“怎么，以前有人死过？”
“这倒没有，毕竟没人像你一样愚蠢，更不会有人拒绝omega安抚这种好事。”
“既然没人死过，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死？”
崔勉收了收花色领带，看着着顽固不化的叶川，“为什么不肯接受omega的安抚？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只是觉得恶心。”叶川实话实说。
“叶少爷，你总不会是同性恋吧？只喜欢alpha？”崔勉调侃他，“那你看到我心动吗？”
“更加恶心。”叶川毫不留情。
崔勉太了解叶川，知道他很难被劝服，“既然你这么坚决，那也只能硬来了。”
“毕竟你妈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治疗，这家医院，搞不好都会被她改造成度假区。”
叶川顺便问:“除了找omega安抚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也不是没有。”崔勉说:“但效果相差甚远，并且有很严重的副作用。”
“那就它了。”叶川起身往隔壁房间走，一分钟都不想浪费，“是在这里治疗吗？”
“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崔勉无奈摇了摇头，“先别急。”
崔勉打开一个密封好的透明盒，从里面抽出一支试管递给他，“先闻闻这个。”
叶川接过试管，里面有一指多的无色透明液体，轻轻摇晃，是水状稀薄质地。他凑到鼻尖下嗅了嗅，“这是什么？什么味也没有。”
崔勉没理会，又将另一只试管递给他，“试试这个。”
叶川接过，面色难看，“虽然还是没味，但让我想吐。”
崔勉又递过来一支试管，“这个呢？”
叶川被他一系列的重复操作搞烦了，“要治病就治病，你一遍遍有完没完？”
叶川下意识凑近敞口的试管，又靠近闻了闻。
“怎么，这个很好闻？”崔勉靠在一旁，抱着肩膀看他。
“好像有点味道，但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不过挺舒服的。”
叶川正要再凑近点识别味道，试管就被崔勉夺回来，装回原盒。
崔勉指着隔壁房间金属质地的坚硬座椅，“开始吧，坐那。”
叶川像没事人一样坐上去，脑子里还惦记着刚才的感觉，“你让我闻的都是什么？”
“不同omega的信息素。”
“哦。”叶川下意识问:“最后那支也是信息素？”
“是的。”崔勉意味深长，“而且，最后那支。”
“是你同学的。”
金属座椅从底部传来的冰凉质感，沿着叶川脊索的方向往上冒，一股脑延伸到后颈，一瞬间被滚烫的耳跟融化开，蔓延得到处都是。
“惊喜吗？”崔勉看戏似的。
叶川蹭了蹭鼻尖，“惊喜什么？”
“你很迷恋你同学的信息素。”
叶川干笑一声，尬到要死，“凑巧而已。”
崔勉象征性的把一厚沓a4纸递给他，“鉴于你懒得看上面的内容，我长话短说。”
“你这种信息素识别障碍症非常罕见，加上发现时间晚，治疗起来也比较麻烦。可能需要长周期的刺激性训练，之后还要搭配……”
“行了，废话就别说了，我赶时间，九点半要结束。”
被叶川打断，崔勉并不生气，“现在耀武扬威的，我保证，一会儿你一句话都说不出。”
崔勉把叶川的手放在金属座椅左右两边凹出的形状内。他按下绿色按钮，椅子上的金属锁链自动闭合，封锁上叶川的双手和双脚。
手腕和脚腕的冰凉触感让叶川不适，他倒也没胆怯，只是云淡风轻地问了句，“这是什么意思？”
“省的你一会儿承受不住逃跑。”
叶川不屑，“小看我。”
“别说大话，没人能从这里站着走出去。”
“开始吧，废话多。”崔勉取出几个金属片，贴在叶川太阳穴，后颈和心口处。
他坐在离叶川两米外的电脑前，郑重其事道:“我先给你加一点点的力度，今天主要是适应，受不了就说话。”
“来吧。”
崔勉按下开关，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叶川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电击感。他指尖死死扣进手心，咬牙克制住。
治疗只有一秒钟就停止，但后续的感觉依旧缓缓在周身游转，大脑皮层都跟着发麻。
“行啊，小子，比我想象当中还狠一点。”
“再来。”叶川咬牙。
“这次是三秒，还是刚才的力度。”
崔勉没给叶川反应的时间，猝不及防，额角的汗滑到下颌，叶川努力遏制
不发出疼痛难忍的声音。
但这种感觉，确实比他预期当中更难堪。他身体虚脱，眼前一片空白。手腕和脚腕的束缚被松开，整个人瘫倒在在椅子上。
崔勉拿出一支针剂，冲着叶川的脖颈注射进去，“这个虽然比不上omega的信息素，但总归比没有强。”
五分钟后，叶川逐渐恢复意识。他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五，从这儿到夜阑珊需要半个小时。
“我可以回去了么？”叶川有点急。
崔勉叉着腰站在他身边，“你到底在忙什么？”
“跟你没关系。”叶川撑着座椅扶手起来。
崔勉掏出一支针剂递给他，“你拿着这个，如果今晚难受得睡不着，就自己打一针。”
叶川伸出手，“再多给我几支。”
“这东西不能多打，产生抗药性，你后期更难熬。”
“再多给我一支总行了吧，省得我丢了。”
崔勉犹豫。
“放心，我肯定不多打，绝对听话。”
崔勉叹气，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支塞给他。
叶川接过，“谢了，我走了。”
“你司机来了吗？刚做完治疗容易畏寒，你穿这么少，出去肯定冷。”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
“你现在这副德行还能开车？”
“没问题。”
叶川不想被人发现弱点，他强忍着痛楚缓慢走向门口。打过针剂后的效果微乎其微，电击的感受让他的眼前朦胧一片。
叶川掏出一支针剂，扒开衣扣，直接打进去。感觉不够，他又打入一针。
两支的效果确实比一针要来得快，叶川的身体瞬间恢复过来，他踩下油门，开向夜阑珊。
他把车停在巷子口时，江亦宁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抱歉，路上堵车，晚了会儿。”
江亦宁拉开车门，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他顿在原地，“你很冷么？”
“不啊。”
“你车内的暖风开得很足。”
“哦。”叶川关掉，“不好意思，忘了关了。”
“你如果冷，可以打开。”
“没有，顺手开的。”叶川假装无所谓的样子，发动车子。
车停在江亦宁家门口。
江亦宁指尖不禁碰了下叶川的额头，并不发烫，“你是不舒服么？”
江亦宁可以明显看到叶川发紫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但现在车内的温度至少三十度。
江亦宁只觉得全身冒汗。
“没有啊，我挺舒服的。”叶川同往日一样，无所谓的口气。
“嗯。”叶川轻叹一声，伸手按开车上的暖风，“我走了。
随后开门离开。
“喂。”叶川下意识把手放在通风口取暖，打开车窗叫住江亦宁，“我以后可能没办法接你了，但还可以送你。”
治疗过程比叶川想象当中还要痛，他有自知之明，后面一定没办法扛过去。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如果你很忙，送我也不用。”
“别。”叶川突然很慌，“我那时候还挺闲的，让我送你行吗？”
江亦宁从叶川的眼神中看出不舍和疼惜，“嗯，晚安。”
“那晚上还可以打电话吗？”
今天的叶川在江亦宁眼中极为反常，他点了点头。
叶川不知道是不是江亦宁的作用，对方在车上的时候，总会舒服一些。一旦离开，他会全身发冷，无力感蔓延全身。
他又将暖风调高一点，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掏出手机，瑟瑟发抖，“我给你发个定位，过来接我。”
二十分钟后，程思俞来到叶川车上时，被车内的温度烧个半死，“我靠，川哥你不热吗？”
看到驾驶座上的叶川，他一怔，“你去做那个了？”
“嗯。”叶川额头支在方向盘上，全身无力。
“你没找个omega做安抚？”程思俞担心。
“没有。”
“我靠，你他妈是疯了吧，你这么下去真的会要人命的！”
说着，程思俞露出自己后颈，“别说哥们不够意思昂，来吧，你咬我吧。”
“滚！”
“我靠，都这时候了还嫌弃什么，有的咬就不错了。”
“离我远点，我恶心。”
“靠！要不是咱俩一块长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弄死你。”程思俞下车拉开驾驶座的门，“赶紧下车，开不了车就别在驾驶座上碍事。”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叶川浑身发软，之前的两支针剂都已经被他用光，现在任何缓解痛苦的东西都没了。
但脑海中都是和江亦宁相关。
如果说以前的江亦宁对他只有细微的诱惑力，而现在的无助感足矣将他逼疯。
叶川弓着身子坐在床沿，突然想到什么，他拉开抽屉，翻出江亦宁曾给他的助眠蜡烛。之前失眠的时候连续点了一段时间，现在只剩下底部的一点。
叶川点上蜡烛，房间内没开灯，摇曳的烛火投影出他的影子。
蜡烛顶多扛过今晚，他试图在蜡烛盒子上搜索品牌，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
叶川抱着手机，等着江亦宁的电话。
江亦宁永远比他想象中的
还要准时。对方身上的气味与安眠蜡烛有细微的相似，仿佛正沿着无线电波传来。
“你好点了么？”江亦宁声音难得温柔，反常的没找他要学习任务。
“嗯，还行。”叶川可以听到自己颤抖无力的嗓音，“但我没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
“没事，你注意休息，身体要紧。”
“嗯。”
“那早点休息吧，晚安。”
“等等。”叶川张皇失措叫住他。
“怎么？”
叶川欲言又止，“你那个助眠蜡烛在哪里买的，能不能给我个链接。”
电话那头的江亦宁轻笑，“那个是我自己做的。”
怪不得网上怎么都找不到。
“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嗯，晚安。”
挂断的电话隔绝了与江亦宁的唯一联系，空气中仿佛还留有一丝对方来过的痕迹。在摇摆的烛光下，逐渐追寻不到痕迹。
治疗造成的副作用，比叶川想象当中还要严重，他头痛欲裂整晚难以入睡。
读书这么久，叶川头一回正正经经请了次病假。
下午放学时，叶川掏出手机，给江亦宁拨电话，“抱歉，实在没办法送你过去了，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
“没事，我自己可以。”江亦宁顿了顿，“但你能不能给我开下门。”
叶川:“？”
“我在你家门口。”
江亦宁口气平静，可叶川却惊得从床上蹿起来，“你怎么来了？”
“身为会长，代表学校慰问生病的同学。”
叶川觉得兴奋又好笑，“二中都这么人性化？”
江亦宁没回答他的问题，“你要让会长一直站在你家门口么？”
此时的叶川连站立都困难，他更不想被江亦宁发现自己的脆弱不堪，但他骗不了自己，现在的他十分想见江亦宁，发疯一样想。
“你输密码进来吧，密码是58363。”
“嗯。”
叶川听到电子密码的按动声音。
“我进来了，你在哪个房间”
“上楼梯三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
“嗯，先挂了。”
叶川不敢去照镜子，不想面对现在凄凉惨烈的自己。
叶川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沿着台阶缓缓向上，每一次踩点的声音都足矣让他的心跳提高一个度。
等到不再听到脚步声时，叶川知道江亦宁已经上了三楼。楼上的羊毛地毯削弱了硬物的撞击声，他可以感受到江亦宁的气息，一点一点随他而来。
叶川听到了敲门声，随后房门被人拧开，干净的少年顺着窗帘缝隙的线性光源，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不属于初冬的温暖气息。
江亦宁缓缓走到他身边，微妙的表情猜不出情绪，叶川也不想去猜。
江亦宁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床头柜，那支已经烧完的助眠蜡烛上。
他从书包里拿出新的蜡烛，掏出一枚替换，用打火机点上。
不知是江亦宁身上的味道，还是助眠蜡烛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叶川逐渐松散舒适下来。
“谢谢。”叶川的感谢说得不经意，却是出自真心。
江亦宁又从书包里掏出好几盒一模一样的蜡烛，在床头柜上摆满好几排。
江亦宁转回来看叶川，他抿了抿嘴角，拉上书包拉链和叶川说:“你注意身体。”
叶川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
“我走了。”江亦宁转身。
“等等。”叶川扯住他的衣摆，又轻又紧舍不得撒开，“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明天还是上午九点更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