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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之上 第56章 第56章

每年的五月,二中都会举办一场名为红五月的晚会活动。

这是二中为数不多的大型活动,整个晚会往往提前大半个月开始准备、海选、总选,最后在操场搭建好专业的舞台和灯光,还会邀请当地各个电视台前来拍摄。

高三自然是告别一切活动的,而高二时分的红五月,乔殊羽担忧着李亦梅的病情,晚会当晚,她请假回家照顾李亦梅,什么也没看。

不过至少高一时,她还是全程参加过的。

乔殊羽没什么艺术细胞,不擅长表演也不太敢表现自我,因此并没有考虑过报名。

而那时她玩得很好的一个朋友,想要组织几个人一起跳舞。乔殊羽虽然拒绝了对方上台演出的邀请,但还是加入了她们,处理一些后勤工作。

一群人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感觉很棒。为了排练演出,她们可以正大光明地逃晚自习,在操场上辟出一块地儿用来训练。

她们负责跳舞,乔殊羽则和另一个人负责播放音乐和照明,当然也包括买水、看管衣服等等杂事。

等到表演通过总选,可以正式参与晚会演出时,任务就更多了。

乔殊羽不会化妆,但每天身上都挎着好几个化妆包,还得帮着她们用别针调整衣服、送水擦汗,以及拿着各种文件和申请去晚会负责人那里一遍遍跑腿。

一直到演出当晚,乔殊羽反复确认好音乐,帮她们整理完着装后,她蹲在舞台侧面的入口处,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在狭窄的缝隙内看完了演出。

那晚的演出很精彩,台下掌声如雷。朋友下台后激动地抱着她,感谢她这些天的付出。而她抹了把额角的汗,感觉台下的掌声也有她的一份。

这本该是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如果高二开学那天,乔殊羽向她打招呼时,她没有假装视而不见的话。

又是一年五月,校园内时不时能见到化着妆、打扮得有些“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股雀跃又骄傲的劲儿,仿似自己就是明日之星。

相比之下,高三的教学楼沉闷得简直如同一潭死水。距离高考不到一月,所有娱乐活动与他们一早分道扬镳,每天的任务除了学习便是活着。

晚会当天,一早便能看见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出入操场,搬运着各种各样的专业器具。

到了下午三四节课,操场上时不时传来测试音响的音乐声,其中不乏动感的舞曲和流行的乐曲,透过操场360度的环绕音响,也一并响遍了校园。

第四节课下,大家预备着去食堂吃饭时,班主任突然赶到教室,老生常谈地说了一番高考的重要性。

等到大家趋近不耐烦时,她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真正来意: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不要被今晚的晚会所影响。

不过这句话的效果微乎其微,所有人走出教室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望向操场的方向,眼里有憧憬向往,也有迷惘惆怅。

对于这种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活动,乔殊羽向来不感兴趣。

她慢悠悠地收拾好桌面,准备离开时,看见杜依芮的两个朋友正围着她。

“我就不去吃了,你们去吧。”杜依芮懒洋洋地趴在桌上道。

“你怎么天天不吃晚饭啊,不饿吗?”有朋友问。

“我、我中午吃太饱了,现在还没消化完呢。”杜依芮揉了揉肚子,傻笑了两声。

“叫你中午少吃点吧!”朋友哭笑不得地推了她一下,而后挽起另一个朋友的手,“我们走。”

想来上次和杜依芮说话,还是她大课间请假那次。

后来两人便没再有过交流,但乔殊羽直觉自从进了高三后,杜依芮的状态便越来越不对。

昨天的班会,班主任通报了三模的成绩。乔殊羽头一次考进了班级前三,离自己的目标虽然还差一点,但至少希望随着一次次考试,在逐渐增大。

与之相反的是,杜依芮掉到了班内倒五。

杜依芮的成绩素来在中游,没有哪门特别突出,也没有哪门特别落后,整个高二,她都稳定地在二三十名徘徊。

乔殊羽其实不太关注别人的成绩,直到班会上,班主任点名批评了杜依芮,她才发现杜依芮的成绩居然掉了这么多。

可能是出于着急,班主任的用词很难听,“没救了”“考什么大学”“不想学就不要浪费时间”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而杜依芮全程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没有半点反应。

教室内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她看见林家望正在正门外等着她。

乔殊羽迎上他,走向楼梯时忽然道:“我想去小卖部买个面包。”

“今晚不想吃食堂吗?”林家望问。

“不是……”乔殊羽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我想给我们班同学带个面包。”

“好。”

站在货架前,乔殊羽才意识到自己对杜依芮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杜依芮是爱吃面包还是蛋糕、甜的还是咸的、硬的还是软的。

想起上次春游时,杜依芮好像带了很多甜口的零食,最终,她挑了个草莓乳酪欧包。

买完面包后,乔殊羽便急匆匆往班里赶。

林家望快步跟在她身后,好半天才逮空插话道:“等会儿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天台吗?”

“嗯?”乔殊羽匆匆瞥了他一眼,随口应道,“好啊。”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还在食堂吃饭,教室里的人依然很少,杜依芮趴在课桌上,眼睛无神地睁着。

乔殊羽一步步向她走近时,心也在突突直跳,最后,乔殊羽心一横,将面包匆匆放在她桌上。

杜依芮有些被吓到,费劲地坐直看了看面包,又看了看乔殊羽。她脸上的婴儿肥不知从何时起消退了不少,眼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那个……晚饭,还是要吃的。”乔殊羽结结巴巴道。

“哦。”杜依芮闷闷地应了一声,随手将面包放进桌肚,“咚”一声又趴了下去。

热脸就这么贴了冷屁股,乔殊羽往自己的座位上走时,脚步都有些不自然。

其实乔殊羽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她是不是最近有心事,是不是高考临近压力太大,又想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咬牙撑一撑终会看到日出。

只是最终,所有的话都在对上她冷漠的双眼后,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乔殊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聊地拨弄着书页,余光始终看着杜依芮没有一丝变化的背影。

直到有同学回到了教室,弄出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和林家望的约定。

“私塾”已经结束,该学会的乔殊羽也基本都学会了。剩下的便是无穷无尽地刷题,尽可能广地查缺补漏。

因此每晚吃完饭后,两人都是直接回到各自教室写作业,有段时间没去天台了。

一出教室,便能看见操场那处热闹非凡。舞台已经基本布置完毕,射灯在夜空中一圈圈扫过,台下乌压压的遍是人头。

乔殊羽收回目光,一路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舞台上的灯太高太远,也照亮了天台的一角,圆形的黄色灯光打在墙上,赫然现出林家望的剪影。

他正侧身站着,肩上背着一把木吉他。

是剪影扭曲了比例,还是自己太久没仔细观察过他,他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瘦弱单薄,肩膀业已变得宽阔值得依靠,短袖下露出的小臂有着结实的线条。

只是将目光移向他的脸,素来带着棱角的面庞上,眼神依然温和而柔软。

“其实,我去年就很想试一试。”这看起来是把有些年头的木吉他,林家望随意一拨,带出一串有着岁月痕迹的声音。

“那……你去年怎么没有报名?”

“我不是想站在舞台上。”林家望彻底转过身面向她,“我是想唱给你听。”

“咚、咚、咚”。

她的心跳已经抢先一步擂起了鼓。

“好。”乔殊羽道。

林家望看起来有些紧张,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左手在指板上按了又松。

最终,他喉结一滚,拨出了第一个音。

是有些轻快又神秘的前奏,而后吉他音暂止,伴着歌声再度响起。

“当太阳占据了天空,

当生命不停地汹涌……”

林家望的声音很清亮,唱起歌来更是如此。

远处分来的些许光亮,将他的短发照得一片金黄,连带着他的眼中也泛着奇异的光亮,令她移不开眼。

最初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咬字,逐渐变得越来越自然,那总是紧绷的表情,也开始带着笑意。

“有一本书告诉我,

五月的晚上不要错过……”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林家望,青春而热烈,在这昏暗破旧的天台上,他是独一份的耀眼。

哪怕灯光是蹭来的,哪怕吉他的音准有些缺失,但是他弹得足够好,唱得足够好——

他本身就足够好到可以掩盖一切不完美。

歌曲唱至尾声,林家望拨弦的动作越来越轻,最后几句,他几乎是清唱的:

“那百分之百的女孩,

正走在茫茫的人海,

我看见了你,

在向你唱着歌。”

最后一个音落下,空气中静默了几秒。

要想做一个称职的观众,或许此刻该鼓鼓掌,但她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也被他望着。

“我很早就听过这首歌,那时候只是觉得它很好听而已。”林家望开口道,“直到前段时间,我偶然间又听到了这首歌,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我好像已经找到了那个……百分之百的女孩。”

很热,热到两颊滚烫,口干舌燥。

很静,静到心跳声太过清晰,隆隆作响。

乔殊羽手指微蜷,指腹轻轻蹭过衣角。

“或许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是,我不想留下遗憾。”

面前的林家望不再同初见那般畏缩无助,自信而坦荡,

“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想,等到三个月后,当我们一齐站在新的城市里,你再把答案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