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之余,有一点秦珂还是很怀疑,以现在的情况看,将来比尔泽布尔不会长到了十四岁,还长得没她现在高吧?
难得喂养失败的秦珂有一点点沮丧,转身拧了下男孩一直捂着的腮帮子,“明明每天都吃那么多,腮帮子和一个小松鼠一样,为什么还是只长了这么一点点,以后不会就是一个小矮子吧?”
秦珂说着说着就在脑海里脑补了下一个小个子的大魔王的形象,却不知为什么被七个小矮人乱入了。想想还有点滑稽,明明是走的攻心的攻略线,现在却像xx式家长一样,担心着孩子的未来。
她叹了口气,弹开男孩还想着要捂上腮帮的手,又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多拧了几下,一边感慨着瞬间痊愈的功能就是好,肯定是光明圣女遗传给他的,现在连点疤都留不下,一边伤感着比尔泽布尔远远还不够“圆滚滚”福相的小脸蛋。
“好了,不过就是掉了两颗门牙,没必要捂着,又不是不能见人。”
一提到这个,比尔泽布尔眼神里的控诉愈发明显,就差没写上明晃晃的“都怪你”了。
秦珂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她真的没想到十岁的比尔泽布尔会到现在为止都没换过牙,更没想到她再次递给他的那块糖会害得他把两颗门牙都磕在了上面。
想到那颗黑乎乎的糖上粘着的两颗小米牙,她就有些无语。
“以你的恢复能力,今晚应该就长好了吧?”她安慰地摸了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着又有些不放心,微微弯了腰,一手按在了男孩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张嘴,让我看一下,不会现在就长出来了吧?”
比尔泽布尔拿走她放在下巴上的手,捂住嘴憋出的声音微微的有些含糊,“很丑,不给看。”
说着话他还别开了脸,彻底证明了自己不给看的决心,夹杂着人魔的血液的侧脸线条流畅,在夕阳的点缀下美得让人心折,浓密纤长的睫毛还在起伏不定地上下跳跃了几下,顶端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饶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美貌的秦珂也被眼前的美景惊住了。之前比尔泽布尔脏兮兮的,秦珂一直没认真看过他的模样,原来他小小年纪就长成了这样,这么好看,真是盛世美颜啊。
秦珂呆愣着没说话,拒绝了她的要求的男孩却有些不安地转回头来,深黑色的眼睛里犹带着几分乞求,“会变好看的,不要扔掉我……”
这一切的转变来得太突然了,他才刚刚理解了她为什么会给他吃的,她就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拯救了回来,带到了一个不用担心吃不饱,也不用担心挨打的天堂,满足得让之前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绝望之后的希望,没有多少人能再次承受失望。
他在偌大的庄园里,除了她和源源不断的食物,根本就不能感觉到一丝的安全感,也就更不能失去她。
那双黑眸里慢慢就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秦珂还没说什么,腿上就突然一重,男孩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她的大腿,把头埋在了宽大的裙摆里,一遍遍地重复着,“会好看的,我会好看的……”
秦珂动了动他的胳膊,还是挣脱不了他的力道,只能就着有些无力的姿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回答得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因为你好看才救你的,你一直保证你会好看的做什么?”
夕阳缓缓从山边落下,一直到它彻底消失,站在深绿色的草地上的两个人影都一直交叠在一起,契合得像是只有一个人。
——
莉莉安女仆长第十八次将宴会的请帖递到了克洛丽斯小姐的书桌上,在等了两天还是没有得到答复后,她终于忍不住,在早餐结束后对克洛丽斯小姐提出了质疑。
“……这已经是您拒绝了的第二十次宴会邀约了,其中甚至包括了皇后陛下从帝都递来的邀约,您这么做,一点都不像是个淑女该有的行为……”
“莉莉安,”秦珂打断了女仆长每到这种问题上就会源源不断的说教,“我身体不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没有人会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邀约而将我定义为无礼。”
她看了眼似乎还准备接下去述说的女仆长,“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帖,准备邀请之前未能赴约的主人们来维利尼亚庄园小聚,一起庆祝入秋后果园的第一次大丰收,时间就定在了十天后,你可以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
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仆长对小主人的决定终于有些满意了,“哦,我亲爱又美丽的克洛丽斯小姐,您终于知道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要知道,夫人不在,这些能见到年轻男人们的宴会就只能由您或者是公爵大人来举办……没有见到足够多的年轻人,您又怎么知道那位更好的,或许是您未来的夫婿的人选呢?我真期待能在这次秋宴上看到这么一位年轻的贵族。”
满意了的女仆长大人最后总结了几句,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离宴会马上就不到十天了,她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秦珂看了眼还在一边喝着牛奶的人,觉得那杯牛奶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一点减少的趋势,“比尔泽布尔,”她叫了一声在发呆的人,立刻就对上了那双看过来的黑眸,“快点把牛奶喝完。”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那杯看起来还没怎么喝过的牛奶就立刻见了底,在盛夏到仲秋的短短几个月里长高了不少的男孩站起身,又礼貌地把椅子轻声挪回去,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她。
刚刚赶制出来的黑色骑士装穿在他身上愈见挺拔,衬着他单薄又笔直的身躯,和那张愈发耀眼的脸,他站在光线相对昏暗的城堡里,看着就像是从油画上走下来的美少年,与之前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珂站起身,和比尔泽布尔一起朝着马场走去,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口,“比尔泽布尔,等过十天,庄园里会有很多人要来,”她思索了下措辞,尽量避开了一些污秽的东西,“我会把他们安排在二楼,不让他们上去,但你也要记得,在那几天的时候,千万不要下楼来,吃的东西我都会帮你送上来。”
她又看了下男孩漂亮得足够迷惑常人的脸,精雕细刻的五官之中还夹杂着孩子特有的稚气和难言的妖异,冲突又和谐,正好就对了某些人的胃口。
秦珂心里的担忧又更上了一层。
之前她虽然凭着身份杀鸡儆猴地堵住了悠悠众口,但毕竟亲眼看见比尔泽布尔把人咬死的人不少,如果有人偷偷在私下里说起这件事被什么人听见了,那人再往深处一查,把事情捅到了上面,就算是她的身份也护不住他。
偏偏之前她出门回来后又撞见了比尔泽布尔差点异化,被吓得不敢再随便出门应宴后,连她在帝都的公爵父亲都发来了疑惑的信件,言语中就问及了事情缘由是否和她带回来的那个“人”有关,甚至还透出了亲自回来查看的意思,她不可能再避着不见人。
而看比尔泽布尔的状态,她原先所设想的把他送走,再请人特意教导他更是不可能。
秦珂皱着眉试图再想出一个更合适的方法,没留意已经就站在了马厩边,被身后的人一拉才避开了那匹凑过来和她亲近的马。
比尔泽布尔抬头看了眼那匹差点就把响鼻喷到了秦珂脸上的马,漆黑的眸子骇得灵敏的马焦躁地动了动前蹄,缩着身子往马厩里躲。
“我不出来,”再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时,他下意识就掩住了眼睛里残存的几分怒气,组织好自己想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是真诚,“只吃你的东西,也只给你看。”
看着她还皱着的眉头,男孩迟疑着站到一边低矮的石头上踮起些脚尖,学着她之前安慰时惯用的动作,力道轻缓地摸了摸她的头,“答应了,不骗你。”
——
夜已过半,但楼下的喧嚣还未曾停歇,间或还有几声笑闹声传递上来,带着张扬肆意,尽情地享受着繁华。
比尔泽布尔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时又停住了脚步,蹲下身看着房间里铺得厚厚的地毯,暗沉的色调上点缀着繁复又古老的花纹,带着独特的韵味。
“流着魔王的血的生物竟也是这般怯弱吗?”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骤然出现在了他耳边,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要是真想知道楼下发生的事,只管睁着眼看……”
地毯上的花纹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取代的是烛火通明的楼底,一众衣着华贵的贵族三五成群,享受着在黑夜之中的奢华盛典。
比尔泽布尔的目光滑过那个面目模糊的人,直接将目光定在了最想见的那人身上,从她金色的长发上点缀着的红宝石看到她穿着的那身浅绿色的华服,生机盎然的颜色从上到下蔓延,在裙摆上交织成一片,简单又大方,和周围热闹着的繁华场景毫无出入。
也和她周围簇拥着的那几位少年相得益彰。只有他自己,不属于那样的繁华,不属于尊贵得可以呼风唤雨的等级,也不适合呆在她的身边,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被他注视着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抬头朝他的方向上看了一眼,引得她身边围着的那几个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才收回了视线。
比尔泽布尔看着眼前的画面一动也不敢动,一开始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的的确确是和他对视上了。
可那个瞬间的眼神……
“呵,你要是真想到她身边去,为什么要在这里呆呆地看着,大可直接杀了这群没用的废物,直接将人抢回魔界便是……”
画面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的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倒是那抹浅浅的绿色愈发鲜明,就像是初春时节,最先被他塞到了嘴里拯救了他的饥饿的那棵小草,又像是那个站在浅绿色的草坡上,逆着阳光提着裙子对他微笑的少女,是这抹绿色拯救了他的命运。
“杀光下面的这群人,杀光了他们,然后把她带回到魔界,她就会是你一个人的,杀光这些人……”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叫嚣着,门口却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音调,“比尔泽布尔?”
“闭嘴。”男孩站起身来,低声警告着脑海里还在不断叫嚣着的声音,黝黑的眼眸里闪过一阵暗沉,“我不介意先杀了你。”
成功地恐吓住叫嚣着的声音,比尔泽布尔揉着眼睛去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口的浅绿色身影,含糊的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着的睡意,连勉力睁开的眼睛中都还带着眨出来的一些犹带睡意的泪水,“唔,怎么了?”
他开了门之后也没等来人回答,直接就走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闭着眼睛看起来是还想再睡回去。
秦珂确定了心里猜想的错误性,立刻就为自己莽撞地打断了男孩的睡眠感到抱歉——这个年纪,睡不好可是会长不高的。
她弯腰帮男孩掩了下被角,又低头在他额上带着礼节性地轻轻一触,“我只是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晚安。”
转身出门后细心地轻声关了门,她站在门口思索了下,刚才那种明显的被偷窥着的感觉,如果不是来自这里,难道是出现了什么未知的力量?还是说,魔界那边有人沿着之前的线索查到了这里,试图找出那个带着魔王血液并出现过魔化现象的孩子?
心里压着的乱七八糟的事上又加了一件要格外小心的事情,秦珂揉着突突乱跳的眉心,叹了口气下楼,继续周旋于那群人之间。
不仔细了解一下,怎么在公爵父亲提到时,找出他们足够的缺点来一一反驳呢。
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里装睡的男孩慢慢地睁开了眼,侧身将自己团成一小团,用力握住因为对她撒谎还在发抖着的手,也压住自己跑出去告诉她真话的冲动。
那个眼神,那个眼神……
比尔泽布尔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更加的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让秦珂知道了刚才就是他在看她,那么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会改变。
他会失去她,至少会失去她的温柔。
比尔泽布尔颤抖着手盖住了额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暖柔软的力道,他狠狠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那双黑色眼睛隐隐地透出了坚定的光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
早上起床吃早饭时,秦珂的眼睛下面还带着连夜睡眠不足的青灰,连精神都有些不济,戳了戳摆在面前的单调的早餐,干脆就放了叉子看着一边在乖乖吃着早饭的人,看着他面前干净了不少的餐桌感慨着自己教导的成功。
“对了,今天来的人都要回去了,你下午的时候可以下楼去后面的花园里散步,”她看着眼前仿佛抽苗一样长着的男孩,对自己把他一关就是五六天的行径有些抱歉,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等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突然看了眼窗外,看着远处差不多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想起来一件快要被自己遗忘殆尽的事。
秋天过去,冬天就要来了,她的身体会在入冬之后虚弱得只能昏睡,那比尔泽布尔要怎么办?她沉睡不醒,在庄园里还有谁会照顾他?都怪这具身体太弱了,经常要一直修养着,才能在别的季节多多运动。
到时候莉莉安一定只能顾着她,没有再多的精力去关注别的。
手上突然被覆上一道温和的力道,秦珂乍然回神,对上那双带着关怀看来的黑色眼睛,压下满心的愁绪对着他轻轻笑了下,“我没事。”
她从简易的两人餐桌旁站起身,制止住跟着她就要动作的比尔泽布尔,“我只是有些累了,回去再睡一觉,你乖乖先把早饭吃了。”
她把自己没吃过却被戳出了几个小洞的早餐也推了过去,理由用得光明正大,“一起吃了,不要浪费。”
而她所谓的休息,不过也就是回去让人换了身更为繁复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仍由着女仆打理着头发,出着神想了不过半小时,就起身去接待已经从沉睡中醒来,并准备告辞离去的客人。
比尔泽布尔出了厨房边的侧门,自动忽略了一路上频频传来的别有意味的目光,沿着之前熟悉起来的路线,朝着他们一开始遇见的那个地方走去。
那片荆棘丛就在眼前,经历春夏与半个秋天,本就蓬勃的荆棘丛更是长得肆意,在庄园的刻意放纵下,交错得更加细密,就连他之前爬过的那颗矮矮的树,在此时也落了一地的落叶。
比尔泽布尔还记得在那棵树上看见的人,美好得像是他祈求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奇迹,也像是天使降临到了地狱,然后把他带去了美好的天堂。
“原来维利尼亚庄园里还真的存在着一个你。”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男孩乍然回神,转身盯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眼神里的戒备。
来人是他昨晚看见过的围在秦珂身侧的少年,身上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骑士装,显出了手臂和小腿上恰到好处的肌肉,浅棕色的头发配着一双同样为碧绿的眼眸,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和她太过相似的气息。
比尔泽布尔眼里的敌意更强了。
“我听那些人闲聊,还以为能被尊贵的克洛丽斯小姐小心藏着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呢?”少年轻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个圈,“原来是个乳臭未干,而且还完全没有教养的小男孩。”
少年下了结论,“真是一点都不相配,怕是站在克洛丽斯小姐身边,都会辱没了她尊贵的出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那双刹那之间变得昏暗的眼睛的盯视中失了言语,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
话音犹在,上一秒还傲慢得像是一只小孔雀的贵族少年就彻底失去了声息,脖子诡异地弯了一个弧度,连带着脑袋都无力地耷拉着。
比尔泽布尔松了扣在他脖子上的手,黑色眼睛恢复到平静无波的样子,“你才不该站在她身边,那是我的位置。”
——
送走了一波闲杂人等,秦珂终于能和自家小朋友坐在熟悉的餐桌上一起吃晚餐,却被突然得知的消息吓得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卡住。
安全地吞下去后,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和比尔泽布尔确认了一遍,“你刚才说,你想去学校上学?”
这个世界里的学校都是对那些有钱却没有贵族地位的人开设的,有一定的宗教性,还有很严格的礼仪训练,旨在训练这些非贵族子弟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和言谈之类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他们以后和贵族往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学校都是封闭式的训练,进去就要四年。
一向黏她黏得紧的人,突然就说要去这样的学校呆四年,说秦珂不失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况,不把他放在眼前照看着,秦珂根本就不能放心他的状态。
第一次出现魔化的原因都还不知道,上次还差点就又出现了,她怎么能放心。
比尔泽布尔握紧了手里的刀叉,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我要去。”
他要变成真正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而不是像个被小心藏着的秘密一样,只能躲在最阴暗的地方看着她,忍受着一个又一个人来对他指手画脚,指责着他不该出现在她身边。
如果……如果他在这四年里努力学习贵族礼仪,让自己能“拿的出手”,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和秦珂一起出席宴会,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角落里,只能被迫等待着她回来找自己呢?l0n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