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霞差点要下来开撕,旁边的两个妇人直接拉着她又返回去刚才的雅间了。
“那就是没家教的人,你何必跟她计较?”她们一边拉着方云霞,一边这么说道。
方云霞冷笑道:“也是的,我那二叔二婶家连十亩地都没有,家里的儿子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商贩,在那种家庭下长大的女儿能有什么好的。”
“你们还记不记得,林二爷以前可不是个商人行径,打从娶了那方氏,变得跟以前半点都不一样了。”刚才一直冷眼看着没说话的妇人,眼神轻蔑地说了这几句话,拿帕子掩着唇很魔性地笑起来。
方云霞看她一眼,总觉得这人话里不止是在说那个没家教的堂姐,笑笑,站起身道:“你们如果还想看看,就再留会儿,我得回家去了。”
出门后,方云霞放轻脚步走出去几步,然后又转回来,靠近门口,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哎呀,笑死我了,刚才要不是我和张夫人拉着,你们看见那林大奶奶的样子没有?她真能下去跟她那个堂妹打起来。”
说这话的是李家三奶奶,她那笑声都能飘着拐弯儿,方云霞完全能想象出来这女人笑得多得意,手里的帕子一下子都被她拽成一条绳。
接着就是张夫人的声音,她在几人中辈分是比较高的,因此声音也带着些长者的威严,“不要说了,林家现在势头正盛,我们免不了还要捧着她,这些话别传了出去。”
另一位陈大奶奶笑道:“谁传?反正咱们三个谁都不会往外说,外面的伙计可不敢偷听。再说了,你们还当那林大奶奶说话管用呢。他们家出了个厉害的角色,现在把爷们儿笼络的,根本不记得当家主母是谁了。”
张夫人好奇问道:“怎么话说的?”
林家三爷林家华的妻子小陈氏,是林老太娘家的一个庶出侄女儿,而这位陈大奶奶嫁的陈家,和林老太娘家的陈家有亲戚关系。
对于林家的事,她过年走亲戚的时候随便听一点,都比外面人知道的要多。
此时见另外两人好奇,便压低声音道:“据说一开始只是个丫鬟,叫什么青桔的,哎呦,你们不知道,那丫鬟可会说话了。林大爷才中进士回家那会儿,她一句话就把人哄得乐开怀。”
“林大奶奶当时正好撞见,她可能也是察觉到那丫头的厉害,当天晚上就要把人送给当时要搬到乡下的二爷一家。”
“那二奶奶也是,念着当初她能嫁给林二爷,都是林大奶奶嫁到林家的原因,也得帮忙把这青桔处理掉把。但是她不,直接给退回去了。听说林大爷知道了这件事,直接和大奶奶大吵一架。”
屋内的两个端着贵妇姿态的妇人听得津津有味儿,外面的林大奶奶却直气得直打哆嗦。
这陈三奶奶说得详细到像是亲眼见到的,除了家里的人自己往外说,外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方云霞转身就走,此事离开不她院里那些丫鬟,最重要的传出去的人,肯定是老三家的。
方小草这边带着几个孩子还没有走出这条街呢,就在一个摊位前给孩子们称糖果吃,便见最讲究规矩礼仪的大嫂,一阵风似的从旁边走过去。
后面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跟着。
方小草一开始还以为是林家出了什么事,被女儿拉了拉提醒,才看到刚才她们出来的那银楼门口,也有三个夫人脚步匆匆地走出来。
到跟前还问方小草:“二奶奶,看到你大嫂了吗?”
林春醒觉得这群人很无聊,比前世那些经常邀请他妈妈去参加什么慈善晚宴的贵妇还无聊,他丝毫不给这三人留面子,指着前面道:“那不就是吗?你们如果不停下来和我娘说话,现在就已经追上了。”
闻言,张大夫人三人脸色皆不好看起来。
林二爷家的孩子,实在是太没有家教了。
方小草笑了笑,“你们快去追吧,这是得罪了我大嫂?她可记仇呢,你们得解释清楚啊。”
“再来一斤蜜饯果子,”转身,方小草对摊位前的小贩说道。
至于林大奶奶和她的同伴好友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称好果子就笑着对孩子们道:“回家去。”
赶着牛车出城门的时候,正巧有两个差役拿着张通缉榜快步跑来,远远地就吆喝驱散城墙根几个玩耍的孩子。
林秋末直觉地关心这样的事,说道:“林姨,我可以去看看榜吗?”
方小草看到前面出城的车队拥挤住了,每一辆都要检查,不知道是在搜查什么人,她便道:“去吧,看了就赶紧回来。”
“嗯,”林秋末跳下车,还未跑到张贴榜文的地方,脚步就顿住了。
旁边有不识字地老汉在询问,“这又是抓什么人啊。”
一个店伙计打扮的人,肩上挑着一担柴,也够着头看着,接话道:“是一个当官的,叫什么伍六合,前几年平定过边境的柔然的入侵,说他回来了还和那儿的武将勾结,好像是想谋反诶。”
“那谋反的不都是要诛九族吗?”又有人问道。
“是咧,”店伙计还看着榜文,上面画着的三个人头像特别清晰,一个个看起来都是正派人物,也不像反贼啊,“这伍六合从牢里跑了,还有另外两个伍家的族人。谁要是提供线索,能领到千两的赏银呢。”
“怎么又是谋反啊?这些年谋反的人那么多?”
“别瞎说,你还要不要活了?”
后面的人还在讨论,林秋末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回来,林春浓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怎么了?”
“好多人,又要被斩首了。”林秋末抓着小丫头的手,心底的冰冷寒意才一点点褪去。
方小草当下什么都没说,等走出城门,到了前后都没人的小路上,她才问默不作声的林秋末:“因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斩首?”
“谋反,”林秋末的眼神还是没有多少聚焦。
对于他来说伍家的颠覆,不止是近两年频频有家族因谋反而被清算的不平静,还在于伍家,是他心里给自己留的一条反击的退路。
伍六合,曾经教过他一个月的武艺,后来他母亲的家族被戮,那段艰难的时间,伍家就偷偷给他们送进去过东西。
伍六合为人忠直,母亲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开出来一个逃生机会之前,告诉他,以后若可能回归正位,去找伍家人。
林秋末在林家安稳下来这些日子,经常在心里谋划、计算,如何回去,长到几岁再回去。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年的春天还没完全来临,他准备求助并作为倚仗的伍家,就也因为谋反案事败了。
他该怎么办?找文人吗?
根本不可能,虽然他跟从那些文臣读书的时间只有一年,但是学过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因为经常的回顾,却一日比一日更加清晰起来。
秦大儒说过,读书人可用,但想要国基稳,便不能倚仗读书人,还需武官做支撑的地基。
没有地基,做什么都不成。
这是林秋末逃出来后,第一次感到心焦,莫名地,他有种感觉,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把他前后左右的道路一一斩断。
那个地方,或许从出来那一天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一道清透的声音冲进沉闷的心扉,林秋末抬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小丫头,问道:“囡囡,你说什么?”
林春浓看他跟突然活过来似的,便重复道:“皇帝是不是太自恋了,他的国家有什么好图谋的?”
方达刚才就要捂表妹的嘴了,这时候赶紧四下看,抬手挥动着表示不要再说了,看着林春浓后怕道:“囡囡,你胆子太大了。以后再也不要瞎说。”
林春浓点点头,“表哥,你放心,我只有在咱们家跟前才说。”
牛车向前移动,光影变幻,林秋末背对着太阳光的眼睛里,渐渐地腾起一股勃勃的不甘、向上志气。
是啊,这个朝廷有什么好的。
他要自己再重新打下来一份家业,不是说外公一家都帮助他和母亲谋反吗?那他就要真的造反。
后面的孩子们很快说说笑笑的,方小草心里却有些不安,这朝堂,怎么总有种风起云涌的感觉。
老林还在这个时候去戎北购羊绒去了,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正在被方小草暗自念叨的林家乐,这时候也是在赶路,他们已经过了锦州,走了路程的一半。
这是一段人烟稀少的山路,两边都是北方最常见的柳树槐树,山很高峻,据说这一段强盗不少,一行人都不说话只全神贯注的赶路。
“驭。”最前面的聂武德拉停马车,叫后面的小伙计,“去传话,我们加快速度。”
前面的山道旁,倒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而他怀里,还揣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聂武德担心是山里强盗设的局。
为防万一,就算真的只是可怜人,他们也只好不管了。
林家乐的车在队伍中间,全力加速时他什么都没说,稍微跑到前面的一些距离,看到了山道边的男人,林家乐才明白聂武德为什么让大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