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林春浓觉得脑袋往旁边一沉,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耳边传来噗通一声,一道哭声冲天响起。
下一刻,她被拉到哥哥的怀里,才感觉到左边表姐给她盘好的辫子散开了,那绒花压在耳朵上。
耳朵感觉茸茸的,头发根却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干什么欺负人?”那边正说话的一个妇人突然快步过来,照着林春醒就推了一把。
而那个被林春醒拽倒的小女孩,这时也哇哇更加大哭起来。
齐昆过来,扶住林春醒兄妹俩,向那妇人道:“娘,你有什么话慢慢说。”
齐母也未必有多疼这个女儿,但是今日请期,被方家的人欺负就是不可以,她丝毫不给儿子面子,虎着脸就问林春醒:“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
林春醒可不是普通小孩子,能被她的脸色吓住,当即挺直脊背道:“你想干什么?是你家的女儿先拽我妹妹头上绒花的。”
“亲家,亲家,”齐母扯开嗓子,一手指着林春醒,“你们还管不管了?”
林春醒直皱眉,这表姐夫的母亲就算不认识自己是谁,也该猜得出来自己是方家这边的亲戚,如此吵吵嚷嚷,是不想结这门亲?还是想在表姐未入门的时候,就先把方家人压一头。
“娘,您别吵了,”齐昆小声提醒。
齐母手里拉着那个还揉着眼睛哭的小女孩,道:“看看你妹妹,你这是来请期呢,就被方家这边的人欺负成这样子!这是你们方家的待客之礼?”
吵起来的时候,林家乐还在那边接待齐家的男宾,所以根本没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大喜之日,男方的母亲在女方家里这么硬气,看着是不大想结亲的样子。
他走过来,正想象征性劝两句,但一看到自家闺女那狼狈样子,立刻就怒了,冲过来挡在自家孩子跟前。
“你女儿比我儿子个头都高了,他们两个小孩能欺负到她?”林家乐问道,“我还想问问你,我女儿头上的辫子怎么回事呢?”
齐母一点儿都不示弱,问道:“你是谁?”
“我是这俩孩子的爹,女方的姑父。你想怎么办?”
听说女方的姑父是城里人。
心里转过这个念头,齐母脸色的气势弱下来,但还是坚持道:“你家两个孩子欺负了我家的花妮,给我们陪个不是。”
刚才方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帮表弟表妹和姐姐以后的婆婆对上,现在看姑父站出来了,想到姑姑姑父对他们有多好,而这个婆子现在还跟自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便说道:“是你家的花妮先拽我们囡囡的,大家都看见了,是不是?”
一问出来,边上的小孩子们不管看见的没看见的,都起哄着应道:“就是的。”
齐母本来就只是不让方家人欺负他们齐家人,并没有大闹的想法,毕竟她不傻,今天请期也是儿子的事。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方家人不仅不低一头道个歉,还这样跟她吵了起来,简直半点面子也不留。
她转身就放开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抬手两巴掌便甩了上去,骂道:“叫你手贱,以为在你嫂子家,别人便能帮你了?”
“您别这样,”方敏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来拦。
正说要“别提嫂子,还不是一家人”的林家乐,心里叹了口气,同时还有些心冷,刚才囡囡被扯掉半边头发,这侄女儿都不上前来。
现在婆家的小姑挨打了,倒是第一时间拦着。
这孩子,老实得过份了,齐家这个婆子,是打孩子吗?她是打给方家人看的。不过也算看出来了,方敏这孩子是真的中意齐昆。
齐母一看这般,心里顿时底气充足,说道:“大丫,你说你跟我们昆儿的婚事,还成不成了?”
“伯母?”方敏惊慌又有些慌乱地看向齐昆,齐昆也上前一步想劝。
但齐母抬起手,道:“你别管。”他立刻顿住脚步。
方小草低声跟方和道:“大哥,别的不说,这齐家老娘今天要在亲家逞强,只这一点,便是没有看重敏儿的意思,不成便不成吧。”
方和着急地看了妹妹一眼,低声道:“六礼都走了大半,怎么能说不成就不成?”
然后快步上前,跟齐父说话,也不知道两个男主人是怎么沟通的,反正片刻之后齐父就训了齐母一句,“大喜的日子,你消停点。”
之后,齐家那边的人又都露出笑脸,跟方家人交谈起来,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林春浓有些看不明白了,这不是还没进门,婆婆就要摆款儿吗?大舅要让表姐这么认了?
“爹,”她晃了晃自家爸爸的手臂,“表姐真要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林家乐蹲下来,对女儿道:“咱们想的不一样,可能对于他们来说,女方被男方家刁难,是很应该且常见的事吧。”
这时候,已经哄好齐花妮的方敏走了过来,看到林春浓半边头发都散着,过来看了看她的头发,笑道:“囡囡,姐姐再给你重新扎个辫子。”
方嵩有些不满道:“大姐,你刚才为什么先管外人?”
方敏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他们是客人,才要更客气一些。”
听到这话,林家乐叹了口气,开口道:“敏儿啊,不要怪姑父多话,这处世之道,最忌讳这样,再是客人,也要讲礼。再是亲人,也不能因为这个亲,而随意忽略。”
方敏听明白姑父是在说自己亲疏不分之后,脸色白了白,又红了红,还想说什么,方小草却走了过来。
“敏儿,这样的人家,你真要过去?”招手让他们都往墙边走了走,方小草才问道。
方敏闻言,垂下头道:“姑姑,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不嫁吗?”
“只要是不想去他家受气,就有不嫁的法子,”方小草道,“刚才,那不过是小孩子间的一些争执罢了,要是懂事的家长,根本不会跟两个孩子要说法。齐母为什么那样,还不就是看出来醒醒和囡囡是这边的亲戚?不管她是什么心里,不依不饶的,就是半点没有看重你这个即将进门的媳妇。”
方小草的话还没说完,方大嫂就走了过来,笑着低声道:“没有那么严重,小草儿啊,也幸亏是你嫁给了家乐这样的好男人,不然你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可是要吃亏的。”
“亲戚里道的,哪能把事情都分得这么清楚?”
方小草听到大嫂这番话,顿时无言可说。
方敏心里很觉得对不起姑姑姑父,带了林春浓到屋里给她重新梳了梳辫子,然后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簇新的荷包,装上几个圆圆的银镙子递给她。
“囡囡,这些给你拿着玩。”
林春浓哪能要这些钱,没接荷包,窜下凳子就跑到外面玩去了。
方敏和齐昆的婚事,最后还是很和平友好地定下了婚期,就在八月二十六,半下午的时候,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的齐家人,便都离开了。
方小草也没多留,齐家人一走,他们也准备走,方和还担心妹妹生气,送着他们离开的时候,说道:“齐家那些男人都是讲理的,刚才一直在为上午的事道歉呢。”
方小草说道:“大哥,我倒不生气。只是,那齐家大郎的母亲,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恐怕有敏儿受的。”
“什么受不受的?”方和笑道,“哪家的婆媳之间不是磕磕碰碰的?熟悉了就好了。”
方小草:“但愿吧。”
驾着马车离开巷子之后,林家乐说道:“不知道大哥大嫂怎么想的,反正如果是我,我就是把女儿留一辈子,也不让她嫁去这样的人家。”
林春浓忙就道:“爹,我才不要留一辈子。”
林家乐忍不住笑道:“好一个小没良心的闺女,你这是还没嫁,就成泼出去的水了?”
“我也不要做泼出去的水,就算我以后嫁了人,也还是咱家的人,跟爹娘最亲。”林春浓故意打岔,说得也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方小草和林家乐闻言,都笑了,这丫头说这话,一看就是个没有经过的。
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家,不论男女,他或她最亲的人,都变成了自己的另一半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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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面传来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林秋末放下手里的书,便起身将大门打开,一个小影子就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串红亮亮的糖葫芦。
林秋末不自觉笑了下,整个的心底,也像是敞亮起来。
“给你捎的,快吃吧。”林春浓把糖葫芦塞到林秋末手里。
林秋末低声道:“待会儿给你剩两颗。”
这小丫头,最喜欢吃的就是酸酸甜甜的东西,不过林婶管得严,根本不让她多吃。
林秋末也知道不该让小孩子吃太多甜,但他心里就是忍不住想宠这个小丫头,把她想要的,都给捧到她跟前。
尽情吃,尽情玩。
马车进到院子里,刚在门口下车的林春醒才走过来,对林秋末道:“今天小达还问你了,他现在在县里的一家打铁铺子做学徒,学了些手艺,想跟你说说。过几天小年,我们还要去方家,你就一起去吧。”
林秋末应了声好,今天不去,也是方家那边肯定人多眼杂,他不想去惹什么麻烦。
大夏的人民有过小年的风俗,但这个小年和年底的那个小年没有关系,是在每年的六月初一,家家户户都要炸油条、在神位牌前供奉香火,而出嫁的女儿要带一些吃的喝的用的,给爹娘送过去。
六月初一这个小年,从底层百姓到上层贵族,都是他们很重视的一个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