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春风楼待了快有一个星期了,林春浓也没受什么苦,她甚至都觉得,这春风楼的伙食还不错。
“婆婆,那个是什么人?”往旁边挪了挪,林春浓小声问道。
芜娘再不能激起任何波澜的心,总是在看见这个灵动的小女孩时,有那么一丝松动,这样的无忧无虑,也不知道她还能保留多久?
“那原是一个富家小姐,”就在林春浓以为又不得到答案的时候,干枯的声音响起,“她家的生意败落了,她爹就把她卖了进来。千金小姐总是骄傲的,她不愿意接客,月姨自然要罚她。”
“已经八天了,后天,她如果还是不从,你知道月姨会怎么处置她吗?”
林春浓知道这个答案不会多好,还是摇了摇头。
芜娘干枯如树皮一样的脸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到时候,月姨会让这春风楼里的打手,轮流欺负她。等把她变成一双破鞋,再降一等去接客。”
听完这句话,林春浓生生打了个寒战。
芜娘看着她道:“你这样就很好,好好地听话,你不用担心接到不好的客人,像你这小模样,月姨肯定会比你还紧张你第一个客人够不够有钱、够不够有权势。”
林春浓心想自己又不会在这里待多久,放松几分,问道:“如果那个姐姐听话,月姨会让她挑选第一个客人吗?”
芜娘笑道:“谁知道呢?她还得有才华,有价值,才有挑选的本钱,不过像她那样只知道哭喊着不从,是最愚蠢的选择,你知道吗?”
林春浓点点头,“嗯。谢谢婆婆。”
芜娘脸上的皱纹更像是没有温度的枯树皮了,她说道:“快洗好你的衣服走吧。”
日头在天空走过,林春浓终于洗好了自己的衣服,她擦擦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手帕包着的糕点,在几个穿着粗布衣服从前面走进来的小女孩经过时,悄悄塞到了其中一人手中。
那是假的林元儿,自从进了春风楼,林春浓和她就没有机会交流,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小女孩看了林春浓一眼,双眼中已经没有了初开始,两人在来春风楼的那一路上时的友好,甚至还有些敌意。
其他的小女孩,更是根本不理会林春浓,她们都是不知从哪儿卖来的,才八九岁就要在晚上楼里来了客人时,去端盘子送菜。
有更机灵一些的,便会被选出来充做当红姑娘的丫鬟。
而打杂之余,她们每天还要早起,跟着楼里的舞娘、歌女学习跳舞唱歌的本事,因为她们还是以后的姑娘预备役。
像林春浓这样,一进春风楼就是大小姐一般,不仅吃穿住行都由月姨亲自照顾,还不用下楼端盘子的丫头,整个春风楼只她一个。
林春浓没办法帮这些女孩子们,却也不会因为自己躲过了被奴役而愧疚或者沾沾自喜。
对上那个林元儿的眼神,林春浓觉得,以后或许不用再给她藏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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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来,月娘心里好笑,却猛地打开门,看着正要经过的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挽着披帛的胳膊插在腰上,严肃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林春浓还是很怕月娘的,这几天只每天的梳发髻,都让她对月娘产生了心理阴影,无他,月娘梳头发梳得太紧了,每次都疼得她眼睛里冒泪花。
“我,我去洗衣服。”林春浓说道。
“看看你这不长进的样子,”月娘提住她沾湿的袖口,“看来我要给你选个小丫鬟了,以后这些杂事都让她帮你做。”
想到楼里那些小女孩,要摇头的林春浓生生顿住,说道:“我能不能自己挑?”
月娘摇了摇手指,“不行,明天会有新进来的丫头,到时候我给你挑。媚儿,你把她的衣服晾起来。”
吩咐了正好从旁边经过的一个姑娘,月娘然后对林春浓道:“你跟我进来。”
屋里,床上摆着几件艳丽又好看的长裙,不过都是无袖的,外面需要搭配纱制外衣的那种。
“这是什么?”
林春浓问道,心里却不确定地想:不会这么变态现在就让她去接客吧。
“从今天起,你要跟那些女娃一样,去学舞习唱。”月娘说道。
林春浓想到那天离开宜县的时候,宝嘉郡主说的什么好好培养,知道这种事自己根本躲不过,便老老实实答应道:“我知道了。”
按照今天听到的那些话,宝嘉郡主母女俩应该是自顾不暇的,他们林家应该很快就没事了吧,学应该也学不了几天的。
第二天早晨,天色还没有一点亮光,林春浓就被人叫醒了,被拉起来的时候,她眼睛都睁不开。
“几点了?”
小姑娘的声音里还带着稚声奶气,已经喊了好几声却始终没有将人喊清醒的月娘,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该去学跳舞了。”
听到跳舞两个字,林春浓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瞌睡虫也跑了一半,睁眼对上月娘严肃的面庞,赶紧说道:“我这就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洗漱好,又忍着疼让月娘梳好发髻,跑到春风楼设置在后院一处阁楼上的学舞室时,其他的女孩子都已经到齐,正在练习动作。
林春浓悄悄从门边溜进来,一身紫衣的舞娘看她一眼,态度不好不坏,招手让她过去。
舞娘看着乖乖巧巧站在面前的小丫头,她那被轻薄纱衣覆盖的小胳膊、小下巴上,还有十分明显的婴儿肥,再加上那小模样,只是看都能把人看化了。
怪不得月娘对她这么好呢。
舞娘抬着林春浓的胳膊,给她试了试初始的柔韧度,就让她和其他一些小姑娘一起去练基础动作。
因为月娘交代过,她并没有让林春浓跟她堂姐站在一块儿。
七八个小姑娘,一排两个地站着,舞娘时而穿梭期间,给她们调整不规整的动作。
对于这些小姑娘来说,在春风楼就是人在屋檐下,别人安排她们做什么,都没人敢说什么,诺大的一个练舞室,竟然十分安静。
忽然,旁边的女孩身体一阵摇晃,然后就往林春浓这边歪倒,林春浓看她比自己要高两个头,自己绝对扶不住人,赶紧灵活地往旁边一闪。
舞娘回身之际,正好看见这么一幕,忍不住就勾起了唇角,下一刻却阴沉着脸,把那个没站好的小女孩好一通训斥。
林春浓站到一边,和其他小女孩们一起听着,等练了一早上,众人都被允许回去吃东西休息一刻钟,林春浓怀着终于解放的心情,往住处冲去。
“啊!”
脚下被狠狠一绊,林春浓一下子撞在地面上,头顶响起一阵哄笑声,然后是一只只从她身旁跑过去的脚丫子。
林元儿在最后面,看了看那个舞娘,她蹲下身把林春浓搀起来,一边给她拍着裙摆,一边低声道:“你平时别太得意了,连我看着都烦了,更别说其他人。”
林春浓只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孩子,耍起手段来也能这么狠而已,问林元儿:“你为什么烦?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这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林元儿嗤笑道:“现在你过得比我好,你当然这么说了。”
舞娘走过来,对林元儿道:“去吃你的饭。”
林元儿低头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舞娘扶着林春浓的肩膀,道:“我送你回去。”
月娘的房间里,此时正有人,两个壮汉在后面站着,前面跪着一个虚弱地连跪都跪不住的年轻女子。
月娘一身闲适地靠在榻上,手里端着杯茶,问底下跪着的女子:“真的想开了?”
女子缓缓地点头,月娘笑道:“我也不怕你耍花样,只忠告你一句,落到这个地步,认命才是最好的选择。瞧瞧你这模样儿,做个被男人捧着的花魁,也不难,别把自己作践到只能靠接男人的数量为生。”
女子没再说话,月娘挥挥手,“带她下去,叫后厨给准备一些好吃食。”
等这些人都出去了,牵着林春浓站在一边的舞娘才走上前,说道:“刚才在舞室里,有人把她绊倒了,你这里有没有药膏?”
月娘撩了撩眼皮,叫外面的丫头进来,带着林春浓去上药。
“谁绊的小浓?”
舞娘在旁边坐下来,说道:“你还没给她取个名儿吗?进了咱们这地方,以前就是前生了。”
“想着呢。”月娘淡淡道。
“你别对这丫头太好了,”舞娘提醒,“到底,上面还是要来人,把她和另一个带走的。而且那容姑娘叫你对她好,并不是真得对她好,是让她和她那个堂姐姐妹仇视相争。”
“我知道,梨娘,你虽然是老资历了,有些事做主的还是我。”月娘说道。
梨娘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
夜色溶溶,烟月街处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雕栏后面倚着一个个身姿各异的妖娆女子。
行走在其中,张纯之面上带忧色,前面走着的是一个矮瘦的上唇带着两撇髭须,几步之中,总有人跟这人打交道。
看得出来,他是一位在这里很受欢迎且很有面子的人物。
“六爷,”春风楼前,身着水红色衣服,露着肩头的女子挥舞着手中的帕子,笑着招呼道:“您怎么又来了?”
中年男人也跟对方笑着招呼,“疏桐姑娘,怎么,这是厌烦我了?”
疏桐姑娘扭着水蛇腰,一手搭在栏杆上换了个姿势,向下道:“哪能啊,想您还来不及呢。那位小哥,也是前天一起来的吗?咱们哪个姑娘叫您念念不忘的了?”
六爷没有理会疏桐,而是对张纯之道:“二爷,咱们这条烟月街,除了春风楼、曦光楼、清露楼,这三家,就没有直接和京城教坊司对接的了。若是再找不到,咱们只能把整个烟月街都清一遍了。”
但那样不仅麻烦,还很可能惊动歹人。
张纯之看了看春风楼的匾额,说道:“再看一遍,如果没有,就劳烦六爷在这边找,我要去南边的玉州看看。”
和扬州比起来,玉州的青楼妓院也没有少几家,教坊司在那边也有对接的妓院。
外面是嚷嚷的人声,春风楼里却丝竹缓缓,夹杂着女子巧笑的啼声,气氛很是暧昧惑人。
“六爷。”
“六爷。”
“六爷。”
张纯之跟着六爷一路走进去,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就没有停过,上面已经有人去通知月娘,这位六爷是漕帮的人物,城里这些青楼赌坊之类的鱼龙混杂地方,很多人都卖六爷一个面子。
月娘正在教林春浓练字,听到禀报声,她想了想,起身,拿起披帛披上,整了整发髻便走了出去。
“三天内来了两次,这位爷怕不是在找什么人吗?”灯光昏红的走廊里,月娘一边走一边这么说道。
婢女回道:“那个年轻人也来了,月姨,会不会是来找那个孙小姐的?”
月娘走着回头看了婢女一眼,笑道:“怎么会这么说?”
“他们年纪相仿,说不定是未婚夫妻。”婢女说道。
“傻孩子,在这里待那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看人?”这时已经走到二楼栏杆处,月娘向下看了一眼,那公子一身玄衣,在一群欢笑谐谑的人中间,让人看着依旧像那么永远不会和周围污水混在一起的清澈溪流。
这种从内到外养成的君子之态,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月娘正要下去,楼下突然发生变故,一个给散座送茶果的小丫头踩到了姑娘的衣摆,旁边的男人要显示威严,抬起脚将那小丫头踢到了一边。
“元儿,你没事吧?”陪着那男人的姑娘赶紧去扶倒在地上的小丫头。
听到这个称呼,张纯之一瞬间看过来,上前扶住那梳着两个发髻垂着头的小姑娘,问道:“你是元儿?”
小姑娘还捂着被踹的胸口,闻言下意识抬头看来。
看见她的脸,张纯之的脸色变了下,但他立刻收敛了神色,低声问道:“囡囡,浓浓呢?”
林元儿初看到张纯之时,眼中是疑惑,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又充满复杂,片刻后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张纯之的话没说完,被一旁的六爷打断了,“二爷,您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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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回复下,昨天有事没有更新,也没有请假,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