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好些铺子也都没人了,有的铁铺里还有剩下的生铁块,林家乐父子俩,把能拿的都拿了。
倒是在还有人留着的铁铺里,买了不少好铁,带出去的有三十斤粮食,全换铁了。
虽然自家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粮食,这点上却不能省。
一家人从地窖回到屋子里,方小草去厨房煮了些面条,林家乐又问道:“咱们家的南瓜子还有多少?”
因为还不是种南瓜的时候,南瓜子和其他的一些蔬菜种子都在地窖二层放着,当初是担心第一层的保温效果不好,特地放到第二层的。
没想到还躲过了昨天的盗贼洗劫。
方小草道:“大概有二斤。”
林家乐说道;“这个时候了,一家人是活不下去的,都拿出来,我用这种子去村里跟村人换些东西。”
方小草点点头。
林家乐又转头问旁边捧着碗面吃得香甜的儿子,“醒醒,你弄的那个打井机,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林春醒说道:“机器到下面需要外力带动,咱们既没有风可利用,也没有充足的煤炭,太阳能板又不是一时能做出来的,我便改成了机械发电。”
林家乐听得有些晕,道:“你就说咱们能听得懂的。”
林春浓这段时间没少看哥哥做东西,很有些明白,便说道:“就是需要用人力带动发电。”
“是这样,”林春醒摸了摸妹妹软软的小脑袋,“我做的这个机器,要带动至少需要五百瓦的电力。因此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不少人。”
“只要真能打出水来,还怕没人吗?”
林家乐吃完了面,把儿子跟前的碗也捡起来,直接送到厨房,这个时候就别讲究了,不用刷,下次直接用吧。
他媳妇做的汤面条,他和儿子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面都没剩,因此碗也跟没用过的一样。
开完家庭会议,一家人便各自回房睡觉。
因为这段时间比较乱,才单独睡没多久的林春浓又和父母住了一间,今天爸爸可能比较累,沾枕头就睡不说,竟然还打起呼噜来。
林春浓本来就因为听到张家的事没有多少睡意,听着爸爸一阵比一阵高,还会打弯儿的呼噜,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下床来,外面的月亮还是很明很亮,她想找两张纸叠个纸鹤。
“囡囡,怎么还不睡?”方小草起身,小声问道。
林春浓道:“我刚在地窖睡了会儿,不想睡了。妈妈,你睡吧,我不出去。”
“是不是担心纯之他们兄弟?”
“嗯,”林春浓点头,其实她到现在都觉得爸爸带来的消息不真实,怎么突然之间,死一个人就跟玩似的了。
二哥哥的祖父曾是先先帝时期的宰相,那么大的影响力,在这乱世,也是如草芥吗?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赶路还是停下来休息了?
终于找到了自己平日练字的纸,林春浓坐到被月光铺洒一片的桌面,将纸折成正方形,几次折叠之后渐渐地出来了纸鹤的形状。
她举着折好的纸鹤,将月光映出的影子做出飞行的样子。
两只小蝎子可能也没有睡意,顺着桌子腿儿,爬到了桌面上,母的那只还追着影子玩,林春浓笑着点了点它的后背。
猛然间,一阵震动感顺着凳子传来。
林春浓还懵着,就见爸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面喊着“地震了”,一面伸手去抓里面的妻女。
没有抓到林春浓,着急地大喊:“囡囡。”
然后他女儿从地上跑过来,道:“爸爸,不是地震吧。”
“不是?”林家乐一手还抓着妻子,看看站在窗边的女儿,再看看只是轻微震动了下就停止的床帐,“不可能啊,地震我经过、”
话还没说完,床幔明显地抖动起来。
“快出去。”林家乐衣服都没穿,一手抓着妻子,一手抱着女儿,马上地就往外奔,还喊林春醒和林秋末。
林秋末是比较警醒的人,震动的时候便醒了,确定不是幻觉,赶紧起身出门。
这才到外面,就听到林叔的声音。
林春醒也是很快出门,看着月光下的房子,道:“真地震了?”
林春浓才有机会说话:“肯定不是的,小蝎和犬牙一点儿都不慌张,不是说动物在这方面比人类感知更敏锐吗?”
果然,一家五人在外面站了会儿,那轻微的震感很快就消失了。
林家乐的脸色却一下子更难看起来,“糟了,只怕是其他地方遭遇了大震。”
或者最好的情况是,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发生了小些的地震。
但是他这一说,林家人都想起华国历史上最大的那场地震。
现在没什么高科技手段,他们这猜测也只能是猜测,应该一两个月内都得不到证实。
不过又是洪灾又是地震的,这个大夏王朝,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京城外,一座偏僻的道观里,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看着西北的天空,叹道:“唯一能够中兴大夏的明主失其位,这命数,终是尽了。数十万黎民啊,无妄之灾。”
旁边守着他的小道士吓得脸色都白了,咱们住在京城附近啊师父,您这乱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师父,晚了,别看星象了,回屋睡吧。”
“睡?这一夜要死数万人的,师父怎么睡得下?”老道摇着头,竟是两眼含泪。
小道士挠挠头,“您又看出什么什么来了?”
老道伸出手,从天空的西方划向东方,然后停在一个点上,“我看到无数血线,都在向那里汇聚。”
“那里?那里是哪里?”
“那里是整个大夏的心脏。”老道说完,垂下头,许久再没声息。
“师父?”小道士喊了两声,突然察觉不对,伸手往鼻子下一探,竟是一片冰凉。
“师父!”
小道士的哭喊声冲破月光笼罩着的,看起来分外美丽的夜空。
但是在皇宫内,是根本看不到月光的,除非是人少冷清少灯的冷宫。
主殿灯火辉煌歌舞声声,冷宫却是清冷岑寂,月光照在石子路面,如同秋月降霜。
宝嘉公主亲自提着一盏灯,身后只跟了个小太监,正脚步匆匆地向一个黑黢黢的宫门走去。
自从张弼安登基,长公主成了皇后,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也成了公主。
虽然如今皇后很不受皇帝待见,但宝嘉公主却是一等一的受宠。
张弼安把无数的珍奇珠宝都往她身边送,将本就美丽脱俗的小女孩装点的如同仙姬下凡。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伦理的约束,宝嘉公主早便被张弼安收了。
不过,这也得益于宝嘉公主的周旋,令张弼安对她是越发的捧着护着,颇有些欲罢不能求知若渴的味道。
因为越发的宠爱,张弼安允许宝嘉公主每个月去看一次在清泉宫养胎的皇后。
宝嘉公主一开始是很心疼母后的,曾千方百计的跟张弼安求情,也曾在对方靠近她的时候,尝试过刺杀,但最后都是徒劳。
她只能不停地让人往清泉宫送好东西,每个月能去看到母亲的那天,她也都会选在晚上,好能跟母亲一起待一晚上。
但是来的次数越多,宝嘉公主就发现,母亲看她的神色越发不对。
母亲在和她吃醋,吃张弼安那个老畜牲的醋。
发现这个事实,宝嘉公主差点疯了,前世疼她爱她的母亲,竟然在因为一个男人跟她吃醋。
难道母亲不知道,自己豆蔻年华,应付那个老畜牲,只是为了她们母女的安全吗?
信,信送不出去,往常她是郡主的时候都凑着巴结的朝臣之女,此时更是一个不见,她能怎么办?
张弼安能看上她的美貌,并能为她这副容貌着迷,愿意呵护着她长大,不是她们如今该庆幸的事吗?
站在清泉宫门口,宝嘉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示意后面的太监上前去将门推开。
伴随着年久失修大门的吱呀声,大门推开了。
看到院子里的白色人影,宝嘉公主差点叫出声。
她三两步走进来,问道:“母后,你这是干什么?”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
曾经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现在只能待在冷宫里的皇后笑了声,转过身道:“怎么,本宫还不能出来看看月色了?”
宝嘉公主道:“您都几个月了,好好歇着,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出来不可以吗?”
“不可以,”皇后突然爆发,“我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都是拜你,我的宝贝女儿所赐,你在外面公主当的倒是风光啊。”
说着,她面色一凝,三两步走过来,掐住宝嘉公主的下巴,疯狂问道:“这是什么?”
月色下,宝嘉公主的唇殷红、微肿。
“你是不是又勾引他了?”像是看到什么灼人的东西,长公主一声声的质问着:“说,是不是?他是你母亲的爱人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话未说完,受刺激太大的长公主一口气没上来,软倒在地。
此刻,宝嘉公主才算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母亲,她不是记忆中那个强大到无所不能的长公主,她只是个容易被情爱蒙蔽了心智的普通女人。
前世她喜欢父亲,就能结仇也要把父亲绑在身边,这一世,她爱上了张弼安,就能把最心爱的女儿视为仇人。
皇后从简陋的床上醒来,看到坐在旁边照料的女儿,心头就是一软,待看到她与整个冷宫一点儿都不相匹配的华丽衣裙,头上在昏黄灯光下也流光溢彩的簪子,顿时又是满腹妒意。
这是她的女儿,她不能恨,要恨,也该恨那个无情男人的。
皇后扭转头,道:“以后你别来了,母后会好好保养身体。”
“我担心、”
宝嘉公主的话被打断,“不用担心,我肚子里这个,还是张弼安给朝廷的定心剂,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宝嘉公主沉默了许久,站起身,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母后,不管你怎么想的,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老畜牲,您等着,我必会把您从这里接出去。”
一口一个老畜牲,那可是把我弃如敝屣的人,弃我如敝屣,捧着你,你该是很得意吧。
母女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悲哀。
想到自己曾经尊荣无上的生活,皇后眼中滑出一道晶莹的眼泪。
宝嘉公主前脚离开,他们母女之间的谈话,后脚就传到了另一宫皇后,张弼安原配发妻刘氏的案头。
她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嗤笑道:“一对儿恶心人的蠢货,以后她们的动向不必监视了。”
旁边的大宫女笑道:“依奴婢看,她们母女不是蠢,而是先帝爷宠得太过了,生生让她们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该这么宠着她们的。”
东宫皇后摇摇头,道:“我是了解皇帝的,他的确爱美人,那小丫头又是个不要脸皮的,小小年纪就比妓院里养的还会弄手段,以后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就怕皇帝真能栽在那宝嘉手里。这样吧,以后每年八月,去民间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说着谈了口气,“这天下被那母女俩搅得乌烟瘴气,民间百姓不知疾苦到了何种程度。我们选秀女,也算是为一些走投无路之人提供一条生路吧。”
“娘娘仁心仁德。”宫女连忙称赞。
东宫皇后叹道:“只要陛下能如一开始登基时那般兢兢业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