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叹息地扶住女儿,“元儿,可是这些丫头没照看好,怎的又让你病了。”
许嘉元摇摇头,“是我自己不争气。”
她瞥见母亲脸上深深的忧愁,心头兀自一痛,弯腰捂住,吓得大太太连忙喊人,许嘉元抬手按住,忍过那阵钝痛后,才坚定道:“母亲,这病再过几日就好了,您去定日子吧,我必然同您一起出去。”
大太太擦了擦女儿额间湿润的发丝,嗔怪道:“定什么定,战场急报,世子昨日就回去了。”
许嘉元一愣,明知不该,却还是放松了很多,大太太可惜道:“下次,下次母亲必然让你亲眼见见将军世子,那是个极好的孩子。”
许嘉元勾起一丝笑,“那我便和嬷嬷夫子多学些规矩。”
大太太疼惜地摸摸女儿清瘦的小脸,“学什么学,你的规矩足够好了,那将军府也不是个重规矩的地方,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正事。”
她困惑道:“明明从前你的身子都很康健......”
她不禁怀疑,难不成是在婆母的灵堂,元儿受了寒风一直没好?
这老虔婆,死了还克自己的儿女。
大太太打定主意,“等你好了,同母亲去镇国寺上上香,给你贡个香油灯。”
许嘉元咳嗽的身子微微一怔,眼里的笑多了些莫名的滋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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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坊间突然多了许多关于新帝的流言,言说都直指新帝登基不正,趁着年纪相仿的兄弟都在边疆,最受宠的幺弟年纪尚小,强自登上了皇位。
这些传言起初无人在意,朝中官员都知道新帝的本事,监国下旨,属于极顺地上位,况且皇后嫡子,本该是下一任的君主,岂知这些流言愈演愈劣,最后竟然有学子青天白日撞在了学监门口,口中高喊新帝得位不正,其心可诛。
许呈晋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心中便暗喊不好,连夜写了奏折,送进宫去。
萧宣晏面色阴沉地看着许呈晋的折子,张公公噤声不语,承远殿一片寂静。
“戚昭仪到!”
门外小公公唱到,戚凝然跨步进了殿内,白日皇上宣了她侍寝,用过晚膳后她便来了,她冰肌玉骨,一张小脸冷然如冰霜,但眼角眉梢中透露出的丝丝情谊融化了外表的坚冰。
“皇上万安。”
她屈身行礼,久久地没得到回应,不禁抬眼看去,萧宣晏一身玄衣,盯着手中的折子,戚凝然从来受宠,此刻却也莫名不敢声张,默默地继续保持行礼的姿势。
“...成了,你先回去。”
萧宣晏捏捏眉头,张公公蹲着替他穿靴子,不过一瞬,戚凝然便只能看到陛下遥遥的背影,贴身宫女战战兢兢地把她扶起来,朝宫外走。
陛下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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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宫,太后喝了晚上的药,闭着眼睛由嬷嬷用篦子通头发,宫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嬷嬷手一顿,温和道:“太后,可要重新梳头?”
纪太后微微睁眼,“不必。”
这么晚来找她,必然是有什么急事。
果然,她一出去,萧宣晏便行礼道,“深夜叨扰母后,是儿子的不是。”
纪太后坐在上首,听着萧宣晏一字一句地把白日学子撞柱的事说出来,他难抑制地道,“付庶人害了七弟,母后随意处罚六皇子都是应该!”
他痛苦道:“小七如今下落不明,他至少在宫里吃喝不愁。”
太后听到六皇子几个字胸口就难受,百姓们都只知道先帝的幺子行六,她的晗儿却无人问津。
萧宣晏擦擦眼角的泪,“可六皇子毕竟对七弟的事一无所知,母后......”
纪太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放六皇子出宫,原谅他的意思了,她知道皇帝的位置不好做,学子是朝廷的根本,萧宣晏必须堵住他们的嘴。
她长长地叹息后,疲惫地闭上双眼,“你自己决定。”
离开春和宫,萧宣晏冷着脸写下圣旨,母后痛苦的神情在他心里回闪。
他当然不会放过六皇子,那些余孽敢用学子的性命来污蔑他的皇位得来不正,真是高明。
既然如此,他便要用六皇子做筏子,一一捉出背后还敢支持他的人,一网打尽。
为此他要做出好像原谅他的样子让那些余孽以为自己成功,况且——还能让自己得个善待幼弟的名声。
只是母后...,萧宣晏想着,拿出一张暗金的帖子,时间太久了,再找不到七弟,他自己都要失去希望了。
翌日,朝堂上的人对六皇子一事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六皇子的生母谋害先帝,本身也是戴罪之身,另也有人认为,六皇子不过稚龄,又是先帝最疼爱的孩子,陛下乃宽容之举。
闹闹嚷嚷间,放六皇子出宫之事便彻底定下,许呈晋刚刚松了口气,没成想竟有人把矛头指准了他。
“启禀陛下,臣颇爱古物珍奇,前些日子却在闹市中看见了此物。”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他手上是个纯白的瓷瓶,不见一点瑕疵,这种工艺,只有宫里才有,“臣想着此等宫中之物怎会在民间流传,便买了回去,一一查过档案后,发现此物便是由先帝赏赐给许宰相的。”
他正义凛然道,“陛下,先帝厚爱才赏赐此物,许宰相却将其卖于集市,实乃藐视天恩,不敬先帝啊!”
萧宣晏从张公公手上接过瓷瓶,确实乃宫中之物,他摩挲着瓷瓶,道:“许爱卿可有话要说?”
从看见那个瓷瓶后,许呈晋心里就有了数,在许恒虞告知他李姨娘倒卖御赐之物后,他便暗中让人去找,或赎或买,总归要找回来。
可是过去太久,还是有几样东西怎么也没有踪迹,许呈晋便早就有了套说辞。
“回陛下,这确实乃先帝赏赐臣的。”
他声声泣血,“当初臣兵败平江关,陛下宽厚只赐臣为庶人,可在臣离京后,母亲便病重了。”
礼部侍郎暗道不好,这是要打亲情牌了,他要张口,却被许呈晋打断,“臣的妾室李氏,便自作主张,卖了御赐之物换来银钱,这才救回了母亲。”
“当时,她为救婆母,不敬天恩,也是无奈之举,孝心至诚啊。”
许呈晋看着那礼部侍郎,区区一个侍郎也敢攻击他,不过是有人指使,又仗着女儿入宫为妃。
他故意好奇道:“臣回京后一得知此事,便狠狠训斥了她,派人赎回了卖出去的宝物,没想到怎么也找不到的瓷瓶,李侍郎您轻松在市集就买到了。”
李侍郎急了,真是老油条,这也能回击,嘟嘟囔囔道:“谁知道是不是这样......”
许呈晋默默不语,谁敢去戳穿自己?是去地下找那合眼的老太太,还是找撺掇李姨娘去卖御赐之物的老二一家?
李侍郎眼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不解释怎么买到的瓷瓶,反倒大声道:“就算如此,那位女子也该挨上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萧宣晏却感叹道:“妇道人家,情急下能想到此招实能理解。”
众人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态度,说着许大人孝心苍天可鉴等等附和起来。
此事便在朝堂上翻篇,没人再去故意针对许宰相或是礼部侍郎,许呈晋松了松手,擦掉了掌心的冷汗。
下朝后,许呈晋请奏面见皇上,再次表达了自己对倒卖御赐之物的悔意,请皇上惩处发落,萧宣晏抬手叫起了许呈晋,无奈道:“朕不是说了,事急从权能理解。”
他眼眸深深,幽幽道:“朕这朝堂人才松泛,还指着你替朕办事呢。”
许呈晋连声称着不敢,萧宣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妾室也有胆识,不知你的儿女可继承了几分你的才智。”
许呈晋一瞬间有些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翰林院抄书,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这些陛下都知道,那他提及这些......
从承远殿告退后,许呈晋避开了来请安的谢妃娘娘,突然明悟了,陛下是指——他的女儿。
三年选秀在即,这是让自己这次务必要送女儿进宫的意思吗。
许呈晋皱眉思索,从前自己权势正盛,就算女儿不进宫也可巩固权柄,如今陛下越发多疑,后宫之中,没人能帮着堵上那些浑话实在是处处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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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呈晋回府后把今日朝堂所发生之事一一与大太太交代,大太太担忧道:“那陛下是当真不计较咱们卖掉御赐之物吗?”
藐视天恩,此事可大可小。
许呈晋也不敢肯定,天恩难测,哪怕他清楚知道陛下对先帝并不如表面般敬重,可那是陛下的父皇,随着时间越久,陛下只会越来越容易原谅死去的父亲,那时候若是突然想起这一茬,再要惩治,也未可知。
他把陛下的暗示告诉大太太,“元儿,还是送进宫吧。”
只要宫里有人,就不至于让自家两眼一抹黑。
大太太犹疑道:“可是元儿的身子......”
宫妃身体不能有恙,至少选秀期间不能出事,否则一家子的姐妹都会被耽搁。
许呈晋苦笑道:“陛下已经发了话,咱们能抗旨吗?我去请个太医,好好替元儿治治,总归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大太太眉间蹙得紧紧,“还好和世子家的亲事没有过明路。”
许嘉元因病连将军府都没去过,这关系更是干干净净,大太太带着厨子精心熬制的燕窝,起身去寻许嘉元。
当晚绿摇轩又是一夜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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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要去看看咱们店铺吗?”
桃桃指点着雨兰为许嘉星敷上面膜,诚心邀请道。
“自从小姐您替我们推荐,这生意越来越好了,都是小姐的功劳。”
许嘉星霎时有了兴致,“成,明日去看看。”
桃桃喜笑颜开,第二日,带着许嘉星绕场一周,介绍起近日的变动。
她们铺子开了另一种会员制,买的越多,等级越高,每回的新品也是第一个享用,要知道从新品研发出来到足够量产,中间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里,顶级会员已经用了很久的新品,各方面也更加领先。
而其中,还有另一种方式,如果能求得许嘉星手写的推荐,就算没买够,也是可以先用新品的。
这法子出的,许嘉星也有了强烈的参与感,她翻开会员铺,第一页最尾巴上,挂着范圆圆三个字,“这个记上。”
小寻立刻标记把她升为顶级会员。
‘精神股东’许嘉星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人人来了二楼,其中竟然坠着许嘉嫱,她看见许嘉星第一眼便下意识地朝后躲,许嘉星才懒得理她,她刚刚看了,许嘉嫱连名字都还没记在这会员本上,想来是一次也没买到过。
果然,小寻记下了前头几个姑娘的名字,冲着许嘉嫱道:“姑娘,您上回来登记过,要的东西下月底才能到货呢。”
这一幕也被许嘉星看在眼里,许嘉嫱面色一红,拳头捏紧,小寻适时地拿出一个木盒,“劳姑娘走这一趟,这个权当歉意。”
许嘉嫱一把接过来,重步离开了此地。
桃桃附在许嘉星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段,许嘉星眼里浮上点点笑意,“坏丫头。”
这是故意用这根本不够用的小样吊着许嘉嫱,让她既知道这东西好用,又眼巴巴地拿不着。
‘一只桃子’门外,许嘉嫱终究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不就是仗着自己爹是宰相吗,开门不做生意,我看你能撑多久。”
角落里,一直蹲守在这儿的人听到此话变了脸色,匆匆离开,看脚程是奔着东街的恒颜店。
高大宽阔的恒颜店里,掌柜李鹤一掌拍在了桌上,“怪不得这般蛮横,原来是有宰相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