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只有店员小姐姐,没有阿洛想见的那个人,她也没多失望,毕竟早就习惯了谢无年的神出鬼没。
顺势买了杯奶茶,她一边吸着奶茶,一边往家里走去。
快到海蓝小区时,好几只野猫从路边的灌木丛里跑出来,追逐着从阿洛身边跑过,脚步轻盈无声。
深秋的阳光明媚,却并不灼热,温暖的金色夕阳照射下来,洒在房屋、树木、行人身上,像是为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薄纱一般。
梧桐树的叶子黄了,一片片凋零下来,掉落在红绿相间的人行道上,一踩便咯吱一响,仿佛在嚼格外酥脆的薯片。
有调皮的小孩低着头,特意在那些叶片上咯吱咯吱地踩过,如同在玩一个游戏。
微微的风拂过,不冷不热的温度舒适宜人,携来不知何处的浓郁桂香。
阿洛就这么慢慢走着,沐浴在温柔的风与阳光中,沉重的心情却无法变得轻松。
听完那一个故事,她便想到了谢无年,想到他说的妹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他要不辞辛苦地每天送她回家。
恐怕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样吧。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思考了很久,大概只有“心疼”二字可以概括,但她也心知肚明,谢无年不需要她的疼惜,他并不是个软弱的人。
阿洛有些纠结的是,她一时都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现在知晓了这件事,往后她还能在他面前表现地自然吗?
这么一想,幸好刚才在店里没见到他。
脑海中刚浮现这个念头,视野中便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身形高挑修长,一袭黑风衣,只有一双鞋勉强算的上白,颇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男人神情一如往常那般淡然安宁,手中捏着相机走在人行道上,恰好与阿洛面对着。
阿洛脚步顿时停住,站在原地不动了。
对方应该也看见了她,他一步步走过来,到她面前时也停了下来。
“谢老板。”阿洛呐呐地叫他。
谢无年总是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也或许是表情。他黑眸微微眯起,目光在阿洛脸上仔细梭寻,淡淡应道:“嗯,今天玩得不开心?”
阿洛连忙摇头:“没有,很开心。”
听她这么说,谢无年微微颔首,便不再问了。哪怕他已看出对方表情沉重,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心事重重,不必太过深究。
更何况,姜洛与他不算多亲密的关系,他虽然每日送她回家,那也只是出于一时的恻隐之心罢了,而不是真的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妹妹。
近距离接触之后,谢无年很快发现,姜洛与妹妹其实很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代替谁,就像树上找不出两片相同的叶子,即便姜洛与妹妹的外在条件相似,她们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姜洛表面安静内敛,但如果与她熟悉了,便会放开许多。姜洛不大爱吃甜食,每次去糖心,大都是点水果茶而不是奶茶,蛋糕也吃得少,一般是给朋友带。姜洛的乖巧只是外表一层壳,看起来像个懂事的乖乖女,实际对世界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她是很标准的那种被压抑了本性的孩子,同为单亲家庭,她学会了伪装自己,而他的妹妹,却是真正如茉莉花般柔软恬静的少女。
“谢老板,你每天出门都是在做什么呀?”恍惚间,耳边传来少女的话语声。
谢无年微掀眼帘,便看到女孩明亮清澈的眼眸,她的眼睛总是很亮,蕴藏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芒。
他语气平静道:“去拍照,寻访一些人。”
“你是记者吗?”
谢无年轻轻摇头,“不是。”
他言简意赅,眼见着并不想深入谈论这个话题,阿洛自然看了出来,结合她已知的信息,很容易便能得出一个结论:谢无年这两年或许一直在调查妹妹去世的真相,他每天在外行走,应该是在找当年的知情人,或是曾经的一些线索。
但时光荏苒,岁月早将过往的事情掩埋,如今还能找到两年前那场案件的蛛丝马迹吗?
阿洛很怀疑,也很犹豫要不要给他讲今天李思齐给自己讲述的事。
正犹豫不决间,谢无年开口道:“没事我就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阿洛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与她擦肩而过,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
回到家,家中已经被打扫地干干净净,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厨房冰箱里放着煮好的饭菜,阿洛只需要用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了。
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柔软的睡裙,阿洛拿出手机给李思齐发消息。
阿洛:思齐,你今天讲的那个学姐,那时候拍的照片还在吗?能不能给我发一份?
李思齐回的很快:??你要这个干嘛??
阿洛:有点好奇啦。
李思齐:那照片很恐怖的,我都不敢看,你真的要?
阿洛:真的呀,你就发我吧。
李思齐:你等等,我去找找,我记得我传到云端上了,还得重新下。
过了几分钟,李思齐发来好几张照片,并不是她所说的一张,总共有四五张,从各个角度拍下的死亡现场。
阿洛没仔细看,快速将几张照片保存下来。
李思齐:你都保存了吧?我撤回了啊。看着真不是一般的渗人。
阿洛还没回复,对方就快速将几条消息撤回。
像是想转移话题,李思齐道:姜洛,期中成绩出来后就要开家长会了,你妈妈到时候会不会过来?
阿洛回:不知道,我还没问她呢,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退出聊天软件,阿洛给姜妈妈打了个电话,对面很快接通,阿洛将家长会的事说了,听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姜妈妈无奈表示自己恐怕没法来,下周她得出国谈一笔大生意,这事很重要。
阿洛静了静,就如过去无数次那样,轻声道:“那妈妈你忙吧,家长会也不是很重要啦,不用担心我,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学习也跟得上,没什么问题的。”
姜妈妈声音里都是歉疚:“洛洛,对不起,妈妈有时间一定去看你。”
阿洛笑了笑道:“好,我等你妈妈。”
结束通话,手机显示有未读消息,阿洛点进去一看,是李思齐在问她这次考试发挥的怎么样。
阿洛:应该还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前五名吧。
李思齐:牛啊姐妹,我这次感觉也还好,考前你不是给我押题讲题吗,好几道大题都押对了,你是真的强。
阿洛笑了笑,回了个哪里哪里。
两人就这么插科打诨聊着天,直到李思齐说要去吃饭,谈话才告一段落,阿洛退出来点开相册,去看那几张图片。
刚刚保存的时候,她就瞄了几眼,的确如李思齐所说,很瘆人。
照片里的女孩是仰躺着的,就如李思齐说的那样。她身上穿着白色长裙,大概是在坠落的过程中裙摆飞扬,落下来的时候,裙摆向上扬起,露出她的小腿与一截大腿,少女雪白无暇的肌肤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孔,五官恬淡、眉目柔和,是那种一看就很乖的类型,只一张脸白的可怕,如纸一般。她微微睁着眼眸,卷翘的睫毛下,目光虚无地望向天空。
可以看出来,女孩的神情里没有痛苦,尽管直面死亡,这个女孩的唇角却微微上扬、隐含笑意,脸上只有一片安然宁静,仿佛死亡并不可怕,而是一种解脱。
如果忽略她扭曲的细瘦手臂,还有脑后身下蔓延出来的血红颜色,这一幕其实很美。
但也正是那暗红的血色,映衬着少女雪白的裙子,惨白却微笑的脸庞,叫这张图片变得尤其阴森恐怖起来。
阿洛不是专业人士,从这几张照片里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心情倒是越来越压抑,看着这个生命早早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女,想象着她曾遭遇过的一切,她只觉一股悲伤愤怒将自己笼罩。
看了几分钟,阿洛便退了出来,将照片也储存进云端。
这一天夜晚,阿洛睡的很早,她情绪不佳,作业都没怎么做,早早就爬上了床,沉沉跌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熟悉的人,也就是糖心的老板谢无年,可梦里的他与现实中的谢老板看起来完全不同,他脸上一贯的沉静宁和被打破,眼底染上极致的疯狂与痛恨。
男人穿着白衬衣,白色休闲裤,除了他的黑发与黑眸,全身一片苍白。
他手中拿着一枚利刃,在一个人身上慢条斯理地划拉着,那姿态好似在片牛羊肉,淋漓的血将他的衣摆染成红色,他却面不改色,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淡声询问道:“千刀万剐、凌迟的感觉怎么样?”
阿洛也在这个梦里,她像个旁观者,蜷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底充斥着无边的恐惧。
不知看了多久,最终,她从可怕的梦境中醒来,浑身布满冷汗。
睡裙被汗水濡湿,黏腻地贴在身上,窗外透进一缕晨光,阿洛缓缓从床上坐起身,胸口跳动的心脏剧烈震颤,脑子却变得有些迟钝。
刚才,她好像做了个噩梦,梦里有谢老板。
然后……还有什么呢?好像,记不大清了。
第76章 第九章
两天假期疏忽而过,上学的日子再次来临。
周一这天一进学校,阿洛便看见不少学生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看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排名。
岚城三中每逢大考,都会将成绩公布出来,张贴告示,用以激励学生。
公告栏前人太多,阿洛没上前去挤,站在后头观望着。倒是叫她看见人群中有李思齐的影子,李思齐个子很高,都差不多有一米七了,比一些男生都不差,堪称鹤立鸡群。
阿洛扬声叫她:“思齐!”
李思齐回头一看,还没开口脸上就露出一个激动的笑容,她连声道:“姜洛,你是第一!你是我们全年级第一!”
话音刚落,周围那一圈学生们全都转头看了过来。
沐浴在众位同学惊叹、羡慕、复杂的目光中,阿洛全身一僵,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还看见之前那位经常找她讲题目的班长,班长成绩一向都是班级第一,这回被她夺走了第一宝座,看她的眼神都隐隐变了。
李思齐从人群中挤出来,阿洛连忙拉着她就往楼上跑。
“姜洛你也太厉害了吧,还说前几名呢,你这是直接拿了全校第一啊,做人不要太谦虚知道吗?”李思齐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还在打趣她。
阿洛:“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能考第一。”
这是真的没想到,她以前在海市上学,成绩都只是中等偏上,从来没这么好过。考前她以为最多年级前几,没想到竟然直接第一了。
李思齐笑说:“挺好的,之前我听刘婷婷说你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成绩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看她还能怎么说你。有的人真是既没有脸又没有脑子,酸死她们吧。”
刘婷婷是八班前班花,很受班上男生欢迎,不过自从阿洛来了之后,刘婷婷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变得泯然众人矣。
听李思齐这么说,阿洛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刘婷婷这人她是知道的,但没什么接触,在阿洛记忆中,她们好像也没什么过节。
见她表情懵懂,李思齐诧异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刘婷婷暗地里针对你吧?”
阿洛想了想,道:“我知道,有次我去上厕所,她在旁边指桑骂槐好像在骂我。不过我没理她,都高三了,学习才是最要紧的。而且她除了这样背后说说我,别的也做不了什么,我就没在意。”
李思齐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话要是被刘婷婷听见,她怕不是得气死。人家把你当眼中钉,你他妈都没把她放眼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