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多看多问,只是笑着道:“路上碰到了些事,想着姐姐可能不太了解,自觉不太稳妥,便过来说上一说。”
章婼汐既然直来直去,她也不藏着掖着。
纪黎黎自打回了碧云宫,直接低着头回到了后院,不敢在前院多停留,她不在前头,沈轻稚说话还更方便一些。
章婼汐听到她确实有事,不由也整肃起来。
“你说,我听。”
沈轻稚点点头,简单说了说后院的事,末了才看向已经沉下脸来的章婼汐。
“章姐姐,按理说这是你碧云宫的事,我不应该多管,但此事若是宣扬出去,有碍姐姐的名声,实在不妥。”
沈轻稚顿了顿,见章婼汐并未生气,便继续道:“姐姐同我们不一样,宫里还有旁人居住,里里外外确实是有些不便的,但既然已经如此安排,就暂且只能这般住着。”
章婼汐此刻才长叹一声,不过转瞬间,她面上的致郁之气便一扫而空,又跟往日那般灵动爽朗。
“我知道妹妹是什么意思了,”章婼汐笑着看向沈轻稚,“多亏妹妹细心,否则今日的事必要惹起不小的fēng ? bo,也是我太过疏忽,没有对后院诸位小主督管,让她们生病且求助无门,是我的过错。”
章婼汐话说得很清楚:“御膳房如此做,欺辱的不是那几个小主,欺辱的是我碧云宫,打的是我章婼汐的脸,不能就此罢了。”
沈轻稚安静听章婼汐说,没有答话。她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便可,后续要如何做,端看章婼汐如何想。
“不过后院的小主们也不能放任自流,她们位份低,宫里人确实会跟红顶白,她们遭了这般对待,不管我知不知,毕竟没有出手相助,她们不信任也在常理之中。”
章婼汐倒是很能同情别人,她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个细心人。
“此事我已知晓,后续如何做也已明悟,还是要多谢沈妹妹跑这一趟。”
沈轻稚这一趟,确实是帮了她大忙,若是碰到碧云宫主位是蒋莲清那般性子,怕就不会觉得她好心帮忙,是纯粹来碧云宫看笑话的。
所以这看起来一点心眼也没有的端嫔娘娘,可比高门氏族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和嫔娘娘要聪慧得多。
沈轻稚眨眨眼,意味深长道:“咱们都是从潜邸时一起过来的姐妹,也是姐姐不嫌我出身,还愿意替我说说话,故而今日有这等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章婼汐却摆手,似乎很是头疼:“可别提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早两代我家还是流民呢,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我祖父也不能自请进了军户,咱们谁也不比谁高贵,我可不爱听这个。”
沈轻稚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她笑了,章婼汐也勾了勾红唇,跟着笑起来。
她虽说要见客,却并未如何梳妆打扮,依旧是那身简单合身的劲装,头上只束了发带,看起来干练又飒爽。
因为两个人都是利落性子,一点小事也没必要墨迹个没完没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事情便说开了,就连后续如何安排,章婼汐也已经吩咐完了静宁姑姑,两人一时间便相对无话。
说是潜邸时一起过来的姐妹,却到底不很熟悉,当真没凑在一起说过话。
沈轻稚抿了口茶,才问:“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姐姐正在摆弄鞭子,姐姐可是会武艺?”
章婼汐便道:“我可是军户家的姑娘,即便现在成了勋贵人家,家中子弟都是要习武的,跟京中其他勋贵人家一样。”
“我不擅长用剑,最喜欢用软鞭,平日里闲来无事就要打一套鞭法,能舒筋健骨,强健体魄。”
沈轻稚不由感叹:“难怪平日里见到姐姐,总是这般容光焕发,习武确实是会让人精神百倍。”
章婼汐便笑了,笑容里还有些得意:“我瞧着妹妹也投缘,若是以后得了空,倒是可以来碧云宫,我教你使鞭子,包教包会。”
沈轻稚心中一动。
重获一世,白得了几十载寿数,若她只草草而活,岂不浪费这大好人生?
所以现在的她,碰到有趣的事物都会兴致昂扬,若是方便学习,她就会主动上手,无论能不能学会,总要尝试一番的。
近来她学会了插针绣,学会了藤编,又读了十来本书,日子过得充实又有乐趣。
但鞭法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很是期待看向章婼汐:“姐姐当真能教我?”
若是旁人,沈轻稚定会以为对方是随口客气,但说话的人是章婼汐,沈轻稚便信以为真。
章婼汐见她确实有兴趣,不由也有些惊喜。
她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妹妹真的想学?”
沈轻稚很真诚点点头:“想啊,我平日里清晨也会打五禽戏强身健体,只到底不会这些武艺,也不知自己能否学会。”
章婼汐一听她还打五禽戏,立即如俞伯牙遇到钟子期,眼眸里都迸发出知音难觅的欣喜。
她一把握住沈轻稚的手,特别真诚问:“妹妹你真要学?你要是学,我就好好教你,保准把你教成武艺精湛的女侠客。”
沈轻稚忍不住笑了:“那就一言为定。”
章婼汐高兴得很,沈轻稚同她约好每隔一日下午午歇起来便过来学,哪日若是不得空便派人来说一声,两人都不必等。
这事说定,两人都觉得很是高兴,还一起吃了一杯茶,沈轻稚见天色不早,便回了景玉宫。
待她离开,章静宁才从殿门外快步而入。
“娘娘,太医已经来过了,给四位小主都看过。”
章静宁来到章婼汐身边,给她满上茶,又道:“除了没怎么食用红烧仔鸡的纪淑女,李选侍和王淑女都是腹痛一日便好,今日也只略有虚弱,只需三副药便能好利索。”
她语气没有任何抑扬顿挫,似乎在说一件不重要的小事,章婼汐却早就习惯她的性子,只安静听着。
章静宁继续道:“只有赵淑女,大抵是因她天生肠胃弱,在腹痛一日之后,高烧不止,今日确实不太好了。”
章婼汐这才皱起眉头:“太医可能治好?”
章静宁道:“这倒是能治好,太医只道要用半月的药,待得不发热了,便开始温养脾胃,一个月大抵才能康复如初。”
听到赵媛儿也无大碍,章婼汐倒是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章静宁点头:“娘娘,我已同太医说好,让他派了女医过来,每日都来看一看赵淑女,等到找淑女痊愈为止。”
“你办的不错,就如此办吧,她们要如何医治,都从我的份例里扣,”章婼汐神色淡了下来,“从咱们宫中调一个管事嬷嬷过去,小主们年纪轻,不经事,遇到事总会慌乱,有个管事嬷嬷在就好了。”
章静宁点头:“诺。”
章婼汐想了想又道:“一会儿传午膳,让御膳房的李膳食过来一趟,我碧云宫的人,是能让他们轻慢的?”
章静宁便又诺了一声。
这些都说完,章婼汐顿了顿,却兀自笑起来。
她对章静宁道:“姑姑,沈轻稚还挺有意思的,难得她愿意学鞭法,这是我没想到的。”
章静宁安静回答:“娘娘,这是好事。”
章婼汐眉开眼笑,满眼都是开心:“是啊,这是好事,宫里日子太无聊,终于也有好事了。”
“真有趣啊。”她笑出声来。
第53章
沈轻稚在宫里走了那么一趟,当日晚上,御膳房便送了新作的牛乳奶冻过来。
宫里虽也有鲜牛乳,但每个位份都有相应份例,就比如沈轻稚,她作为正五品的昭仪,每月的牛乳份例是十斤。
十斤听起来很多,其实并不算富裕。
宫里的宫妃们,她们的份例并不是只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她麾下所有的宫人黄门,也就是说如今景玉宫十几号人,全靠沈轻稚一人份例供养。
若是不得宠的妃嫔,日子就要过得紧巴巴。
但沈轻稚却不用费心。
份例里的御膳房从来不敢克扣,份例之外的东西也不用沈轻稚出高价,归根结底,还是她身有恩宠,可以自在生活。
御膳房很是知趣,今日的事闹得沈昭仪特地跑了一趟碧云宫,耽误了她的美好时光,那就是御膳房的错。
所以这牛乳奶冻是御膳房特别孝敬她的。
孝敬来的东西,都不算在份例里。
位份、份例、月银,这些牵扯到衣食住行,牵扯到宫妃一日三餐,渗入到每一日的生活里。
故而为何宫里总是暗流汹涌,盖因人人都想过好日子,人人都想荣华富贵,只要恩宠少了些,家族权势落了些,日子立即便天翻地覆,大不相同。
谁都不想吃苦,也没人愿意吃苦。
这宫里,得宠的跟不得宠的永远过得是两样日子。
小主们见不到陛下,故而御膳房都可以随意拿捏,可若是因为小事惹了昭仪娘娘,即便这事也不过是昭仪娘娘举手之劳,御膳房却颠颠上门赔礼道歉。
这就是宫里的人生百态。
配牛乳奶冻最得宜的要数玫瑰卤子和茉莉卤子,这两样花卤是春日里盛开时做好留存下来的,只要用白酒封口,就不会霉坏,做上三坛可以吃用到来年。
除了芬芳馥郁的花卤子,还有果酱卤子,莓果甜酱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也适合配奶冻。
沈轻稚一直喜欢吃牛乳,今日的奶冻也很合她胃口,故而她也就把这事揭过,没去寻御膳房的不是。
之后几日,除了一直没好起来的赵媛儿,其余几个小主身体也都康健起来,还陪着章婼汐去御花园玩了一回,故而宫里那股子暗潮涌动倒是平稳了下来。
御膳房也算是松了口气。
沈轻稚也不管她们这些事,自顾自寻了章婼汐学软鞭,然而刚学了一日,次日起来沈轻稚就觉得浑身酸痛,几乎都要出不了门了。
章婼汐还特地过来看望她,特别认真鼓励:“不怕的沈妹妹,等你习惯了招式,多练几回,你就不会觉得疼了,一开始都很难。”
“入门就好了。”
沈轻稚靠在罗汉床上,看着她一脸坚定,恨不得立即再给她展示一遍鞭法,生怕她气馁不学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紧接着,她就哎呦一声,不敢笑了。
这一笑浑身的肉都跟着颤,她觉得天灵盖都跟着疼了。
这还是她勤加锻炼,每日都打五禽戏的结果,那旁的闺秀们若是一上来便学鞭法,可不得下不来床。
沈轻稚咬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下来,我想学的东西一定能学会。”
章婼汐眼睛都亮了。
她想了想,还是让章静宁上了一瓶膏药,给沈轻稚:“这是我家中惯用的跌打药,你若是觉得实在难忍,便用一用,能缓解酸痛。”
章婼汐顿了顿,又道;“当然,用太医院的跌打药也是一样的,不过我家这个是秘方,我觉得效果更好些,你可以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瞧一瞧,若是觉得不妥不用也行。”
她一向很爽快,沈轻稚便让戚小秋接过,笑着说:“多谢姐姐关怀了。”
章婼汐非常认真:“不,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陪我一起打鞭子,我都不知道每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