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玉公主咬了咬唇,眼眶也红了。
三皇子妃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卫娴也跟上去。
“谨玉。”三皇子妃招了招手,谨玉红着眼睛朝她走去,“三嫂嫂。”
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也气自己这样软弱的性子,想更端庄些,可是做不到。
卫娴心里迷惑起来,按理说,公主不用讨好张紫娆。再说公主即便出嫁也不会住到张家去,用不着怕立规矩,转念又想到圣安长公主,想到萧家那位阴沉的老王妃,顿时觉得,即便贵为公主,婚事方面也是很难有一个圆满结局,一个孝字压下来,什么地位都不管用,天下人只会骂不其不孝。
她侧头望了萧元河一眼,他回了她一个好大的笑脸,只怕他都没看明白这出戏。
傻瓜一个。
卫娴扭头,萧元河想伸手拉她,又想到自己承诺过,不会做她不愿意的事情,现在这么多人在,她应该不会喜欢被他牵着手。
萧元河收回手,握了握拳头,顿时手痒想打人,狠狠瞪了瞪来过来搭讪的二皇子,把人瞪走才懒洋洋坐在围栏上,背靠柱子看着卫娴,看她不怕麻烦地往人堆里挤,伸长脖子的小呆样。
真有趣。
这边的动静被越来越多人发觉,就算是钟侧妃,也挺着肚子往这边走来,只不过没走近就被两位宫女拦住引开,没有过来,四皇子妃也没过去,独自一人站在湖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最后是三皇子妃带着公主走了,几位郡主散开来,边看着卫娴边说悄悄话。
不用猜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走了。”萧元河朝她招手。
卫娴笑着走向他:“真正来画画的人都没几个,不如王爷给我画一幅。”
“本来呢,我应该拒绝,不过,今天我高兴,走吧,本王给你画。”
萧元河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卫娴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上了停在湖边的画舫。
“湖边泛舟才能看迟水波湖,你以前肯定没见过,今天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江山如画尽在皇城。”
卫娴以前在自己家的牡丹园也常泛舟游湖,坐船是最舒服的一种赏景方式,不用走路,在甲板上安置一张躺椅,一路躺着看过去,就能把两岸美景看个遍。
很显然,萧元河也很会享受,他在甲板上准备了躺椅。一人一张,替他们摇船的宫人十分有眼力劲儿,画舫划得很稳,哪处该停留,哪处只须看上一眼,都心中有数。
“看那边!”卫娴突然看到灵瑜宫的正殿殿顶琉璃瓦,高兴起来,“姐姐肯定站在廊下看我。”
说着起身挥手。
“你怎么知道?”萧元河也起身,和她并肩膀站在船头。
湖面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荡,他个子高,真的看到廊下有人站着,只是离得远了,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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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船的人在这处停留了一会儿才划走。
“以前经常跟姐姐游湖。”卫娴躺回躺椅,看着岸边重重殿阁,绿树成荫,回廊水榭。水波湖很大,东苑的宫殿多是沿湖而建,也看到湫华宫,还看到远处的一处宫殿有人来来往往。
“那是涌泉宫,老八住的,明日他要去行宫,这时候应该是在准备箱笼,只不过,八皇子妃这时候办画社……”
这举动有些让他看不明白。
“你看,宫里这么复杂,一件事就能让你想老半天,我担心姐姐多正常。”卫娴侧身看了他一眼。
萧元河点头赞同:“可能是我从小就在宫里长大,见得多了,谨玉胆子很小,要出宫生活,只怕她心里也没底。离开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去,还要侍俸陌生人,早晚请安,光是想想她怕是要哭,忧虑些也能理解,你住到福王府就没点紧张害怕的感觉吗?”
他的名声可不太好,就不怕他假戏真作?这样的事还是女子更吃亏些。
“是有点怕。”卫娴也承认,最初她很不安。
“卫六,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萧元河伸出左手,满眼赤诚。
卫娴犹豫着伸出右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
河西与豫州隔着流沙河,却是两重天,豫州富庶,河西贫瘠,但是自从十多年前武威王向朝庭举荐崔简为河西总兵之后,河西全郡全力开垦荒地,引渠灌溉,如今小有成就,秋麦一片金黄,麦地里一片热火朝天。
官道上,身披甲衣的兵将来来往往,将新收的麦子装车。
在路边树荫里,有几匹马立在那里,几位将军围着一位白衣青年。
“六殿下,等这批麦子收回,我们真的要对付豫州?”
崔简忧心重重。
他四十岁左右,两鬓灰白,留着黑色短须,驻守河西十年,发觉今年形势尤其严峻。北方部落因为风雪屡屡南下掠夺粮食,西北也不安稳,河西的粮若是有失,倾刻间天下就会大乱。
若是豫州都反了,河西很容易就成为被包围的孤军,粮道一断,北边和西边也不用守了,没粮直接就能兵败如山倒。
昨晚六皇子突然闯进他的大营,提醒他尽早收麦,早做准备。
可是,豫州的官员守将都是陛下的心腹啊!
别的不说,豫州总兵颜昌还曾经救驾有功,说他反了,一时难以让人相信。
谢澈身上有伤,脸色依旧苍白,望着那一片金黄的麦地,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叹息道:“崔将军,我刚得知消息也是不信,只是,为了传出消息,我损失了五十八名暗卫,剩下的还不知道散落在哪里。此刻我们能做的就是保住粮道,保住河西。”
崔简面上犹豫不决,几位副将也低下头去,他知道,没有兵令,私自用兵是大忌,是造反的大罪,要抄家灭族的。
何御舟在边上看着众人,咧嘴一笑,“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转头看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什么办法。
见众人不信,何御舟只看向谢澈,“六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保证不费一兵一卒,替你解决这件棘手事。”
谢澈知道他武功高强,以为他要直接跑去暗杀颜昌,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怎么面对千军万马?”
“用兵非儿戏,小公子千万不可大意。”崔简沉声道。他以为何御舟是随谢澈出来历练的京中贵公子,空有蛮勇什么都不懂。
谢澈望向豫州的方向,沉吟片刻,道:“颜昌找不到我,肯定会提前行动,现在从别处调兵是来不及的,如今麦收在即,他也盯上了这批粮草,还有粮道里的西北军粮,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可行。”有位副将点头赞同,“昨日探报发现豫州兵往西边调兵,不像日常调防。”
也有人犹豫:“可是还有这么多麦没收,至少也得三四天。我们又要守粮道,没足够的人手收麦子啊。”
崔简发愁的正是这个,从京中运送的秋粮刚进入粮道,他们还要沿途派兵护送,而冬粮又即将送来,人手根本不够用。
说来说去就是人不多,今天能来加紧收麦已经是东补西凑来的。
谢澈看向何御舟:“你有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法子行不行得通,还是听过再做打算。
何御舟抬手指了指远处起伏的群山:“那边有几个武林门派,功夫如何不说,主要是人不少,崔将军没来河西之前,田地都是富户的,老百姓饿得吃不上饭,活不下去,全都进了门派种田去了,只因武林门派中有良田千亩,豫州河西两地的老百姓大多没有田地,为富户种地一年都不能养家糊口,而入了门派,孩子资质好的还能习武,能混口饭吃。这些掌门功夫还行,可人却是墙头草,他们的田地多是以武力威逼两地官员得来,条件是为官府牵制山匪,为保太平,舍出点田地,这事崔将军想必是知道的吧?”
崔简心中一惊,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不过这事向来隐密,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怎么知道这些。
“何公子说的对,就算是我,也与其中两位有过数面之缘。”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事急,我愿上山说服他们明日守住粮道,崔将军只管安心运粮。”
“豫州兵足有八万,几个门派人恐怕不够吧?”副将们担心他说大话。再怎么武功高强,面对人数碾压,也是难以取胜。
“我立军令状,若守不住粮道,我的命就抵给你们。”
“你……”崔简刚想说他的命不值钱就被谢澈拦住。
谢澈道:“还有我的命。”
何御舟猛地转头看他,他点了点头,温和道:“我相信你,去吧。”
此刻,何御舟想起小时候遇到庄主,现在他又遇到一个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愿意相信他的人。
他郑重抱拳行了一礼,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六殿下,这……”崔简顿时急了,“且不说他们同不同意出来扛下这事,单指那几个江湖门派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万人之数,他们如何能守得住粮道?那可是八万训练有素的将士。”
这也太冒险了,他还是加紧派人去京城送信,不,得赶紧把六皇子送回京。
“崔将军不用担心,我这位朋友不是鲁莽之人,他说可以,定然是可以的。”
能把他从豫州兵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何御舟也不是普通人。
*
京城依旧热闹,重阳当日,出城的人在城门边看到皇帝仪驾威武浩荡前往行宫,长长的队伍首尾隔着好几里,京中有钱人家也外出登高望远,京城都快空了。
谢沐回头望了望城门,手一挥,带领着五千金吾卫随行。
“八殿下,真的不需要等等后边的女眷吗?”
陛下仪驾先行,后边还有后妃及官员家眷,队伍拉长,只怕后面的女眷会跟大部队隔得太远。
“叫他们赶紧跟上。”谢沐说完,策马向前。
跟随在马车边的宫女婢女们只好跟着马车跑,累得小脸苍白。
谨玉公主坐在车里,略显不安,想起昨日朗月阁中,亲眼看到张紫娆对付钟侧妃,吓得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知道现在钟侧妃怎么样了,她的孩子还保得住吗?
思来想去,她总觉得张紫娆故意让她看见,这是为什么呢?
张绯玉骑着马护送女眷们,看了一圈,没发现异样,这才策马到公主车驾边,伴她前行。
这次去翠云行宫的人中世家公子多了不少,这些跃跃欲试的公子们因为萧元河不在而像是被放出笼的鸟儿,一路上高谈阔论,往日里与萧元河玩到一起的几位则是默默策马前行。
慕容玖坐在马车里,陪着自己的夫人说话解闷。
“福王不来,你就闷得慌才不骑马。”慕容家的少夫人啐道。
他也不以为意:“福王殿下这会儿只怕也想来呢,只不过六皇子妃有孕,福王妃陪着姐姐不能来,他也就不来了。”
“人家都说福王妃这是懒得出门,依我瞧着,不去也罢,打猎有什么有趣的。”少夫人本不想来,只是被婆母催促着与别家夫人搞好交情,这才不得不陪着夫君出这趟远门。
对于福王妃光明正大的犯懒羡慕得紧。
“不过,福王妃也真能制得住他,听说成婚第二天就提刀上浣花楼,我是服她的。”少夫人瞪了慕容玖一眼,“你要再敢去那等地方,逼不得已我也提剑去一回。”
“夫人,我全改好了。”慕容玖揉着被鞭打还没好的后腰。
他那身为礼部尚书的亲爹最近也太得闲了些,天天早早下值,回来还督促他上进读书,不会是要让他考状元吧?
卫国公可把他害惨了,给礼部送了这么多个能人,看把他爹闲的!
前行的队伍里,卫府的马车上,卫国公突然打了个喷嚏,随从担心他着凉,赶紧给他披上披风。
文武百官都随行,他把公务也搬上了车,一手拿公文,一手捧着热茶,转头问:“赵大人有没有什么消息来?”
赵笙笛是留京的官员,没有在随行之列,负责将各部消息汇总送来。
“大人,我们刚出京城十里,消息最快也要晚上才传来。”马车外,随行的官员轻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