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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姝色 掌中姝色 第22节

霍砚不做声,他手里仍旧把玩着那一只青玉茶碗。

他还道姜瓒多能忍,徐忠良都死了这么久,他还成日装作不知道,只压着罪状不发,原以为还得多杀几个忠臣良将,没想到今日这三两句话,倒让姜瓒憋不住了。

“那……还要带娘娘出行那?”陈福试探着问道。

“答应了她的,”霍砚随口答道,说着,似又所感的转过头。

水漾将珍珠垂帘挑起,白菀着一身藕荷色襦裙,缓步走出来。

她唇边噙着舒缓的笑,青丝高高绾起,露出一截优美白皙的颈,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晃悠悠,引得点点光彩落在她脸上。

白菀拿过水漾递来的狐裘,走近霍砚:“掌印可以替我系下裘带吗?”

霍砚垂头望着白菀,她肌肤胜雪,眉眼间青涩依旧,与旁的闺阁女子没什么两样,偏她将发绾起,做了妇人打扮。

他伸手抓过狐裘抖开,披在她肩上。

裘带上缀着两朵毛茸茸的白团,他揪着裘带,慢条斯理的盘绕,绒毛划过白菀的下巴,有些痒痒的。

系好裘带后,霍砚又瞥了一眼她的发髻。

白菀抬手摸了摸,她特意吩咐水漾盘的髻,仰起脸笑道:“从此刻起,我是霍夫人。”

陈福和双生子三个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明目张胆自称掌印夫人的,皇后娘娘是头一个,可她偏偏,还是皇后娘娘。

这么想着,陈福的脸有些扭曲。

霍砚没说话,却也没否认,只将小臂伸在白菀面前。

白菀却拉下他的手,将自己的与他的交握在一起。

女子的手,柔若无骨,霍砚有一瞬怔愣。

“走吧,”白菀攥着他的指尖晃了晃。

*

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停了雪,日头悬在天上散发着薄弱的光,街上游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白菀一路拉着霍砚,在人潮中走走停停,一时竟和陈福水漾走散了。

他们就像最普通的夫妻,手挽着手并肩而行。

霍砚最厌热闹,吵闹的人声最易激发他暴虐的杀意,可他身侧站着一抹如水的温柔,平白抚平了他的躁动。

许是遇上了集市,道上熙熙攘攘挤着人,买什么的都有。

白菀对什么都极有兴趣的模样,却只拉着霍砚看,也不买。

霍砚冷眼看了半天,随手将钱袋子递给她:“瞧上什么只管买,光看着做什么?”

白菀只是摇头,倒是不客气的将钱袋子笑纳了。

在白菀又一次盯着面人看时,霍砚驻足而立,斜眼睨她:“娘娘可是在怀念小杨将军赠的那个面人?”

他气势深沉,白菀甚至怀疑,但凡她点这个头,霍砚就能当场掀了那面人摊子,把杨景程从西北揪回来暴打一顿。

这人还记着仇,还真像他自己说的,小心眼,睚眦必报。

“我只是想去捏一个掌印,”白菀抬起头,笑靥如花。

说着便松开霍砚的手,脚步轻快的往面人摊子去。

霍砚伫在原地,面色冷淡的看着忽然空了的掌心,他虚虚拢了拢,嘈杂的人声突然清晰起来。

他有点烦了。

霍砚不远不近的跟在白菀后头,听着她描述她眼中的他。

一身红衣,不爱笑,是丹凤眼,还有个扳指,手上拿什么?就捧个兔子吧。

没过多久,白菀拿着面人快步走回来。

像倦鸟归林,投入霍砚怀中,自然而然的与他十指紧扣,一面举着面人给他看:“像不像?”

霍砚垂头看着交握的手,心里翻涌的杀意逐渐平息。

抬起头看着面人,嗤之以鼻,头大身小,哪里像了。

最后他也没说出口,只淡淡道:“走吧,前面就是珍馐楼。”

天道好起来,出来吃喝的人也渐多,珍馐楼本就是热闹地儿,今日更是人满为患。

“那是陈福吗?”白菀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指着珍珠楼门口东张西望的人说。

霍砚随意的瞥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却也颔首应了声。

等他们走近,陈福立刻迎上来道:“预留了楼上雅间,爷和夫人随奴才一道上来吧。”

一进门,霍砚半眯的凤眸微睁,反手把白菀往怀里一摁,单手抄起一旁的椅子挡住刺来的白刃。

挥刀之人赫然是那“陈福”,一旁装作客人的刺客纷纷拔刀而起。

刀光剑影中,数十条黑影群起而攻之,霍砚一手护着白菀独自应战也游刃有余。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箭雨从窗外射进来。

霍砚踹倒一张桌子遮挡,随之而来的便是箭仞入木声。

“娘娘要随咱家死在这儿了,”耳畔传来霍砚低哑的声音。

白菀抬头看她,霍砚眸中跳跃着嗜血的兴奋,面上的笑意张狂而无畏。

“算了,”霍砚将她放下,拍了拍她的腰:“这些人冲咱家来的,娘娘走吧,逃命去。”

说着竟然当真一个人跃了出去,他如同一个浴血杀神,徒手扭断一人的脖子,夺过他的刀,顿时血花四溅。

跑不跑。

白菀心如擂鼓,不跑很有可能被霍砚连累,跑了,万一霍砚活着回来和她算账怎么办?

可他让她走的。

霍砚那个疯子,谁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霍砚应付着随处刺来的利刃,竟一心两用,分出心神盯着那一处僻静。

那里静悄悄的,就好似无人存在。

她走了吗?

霍砚眼中杀意更盛,衣袍无风自起,他弃了钢刀,双手成爪,将人一个个撕碎。

四下寂静,唯独霍砚独自一人站在残肢断臂间,垂落的双手被染红,血珠滴滴答答,粘稠的血液从他袍下滑落,滴在地上。

他给她僻的那处安全所在,依旧一片寂静。

半响,霍砚迈步往桌子后走过去。

随后便撞进一双惊恐湿润的杏眼。

白菀像是受了惊吓,慌不择路,爬起来就往他身上扎。

霍砚往后退了一步,哑声道:“我脏。”

第20章

白菀哆嗦着手从袖笼里取出帕子,一点点拭净霍砚脸上溅着的血点。

她不敢看霍砚身后,他的身形高大,挡住了大半惨烈的情形。

擦干净他的脸,白菀又去捉他的手。

雪白的帕子被鲜血一点点染红,霍砚骨节分明,修长玉致的手初见颜色。

更多的,印在他指纹里,抹不掉。

白菀抓着他的手缓缓遮住自己眼睛,柔声吐出两个字:“不脏。”

霍砚一路以手遮白菀的眼,送她出去,临出门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走?”

冬日的余晖照在她惨白的脸上,白菀强扯起一抹笑:“谁知道外头有没有留守的刺客,横竖都是死,留在掌印身边,掌印总会护着我的。”

霍砚有些疲惫,闻言颔首笑道:“娘娘倒也诚实。”

跨出珍馐楼大门,外头的情形甚至不比里面好多少,陈福和水漾领着东厂番役,站在成堆的尸山间,翻找着什么。

白菀本就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如果当时她扔下霍砚独自跑出来,她必然是这堆尸山中的一员。

霍砚饶有趣味的看着白菀脸上后怕的神情他故意的,让她走。

倘若当时白菀当真扔下他试图偷跑,守在外头的刺客能毫不犹豫的将她乱刀砍死。

可惜,皇后娘娘很聪明,也幸好,她没有赌那万分之一。

令白菀意外的是,水漾满脸肃穆,手里也握着沾血的长刀。

血腥味被寒风送来,白菀掩唇欲呕,霍砚拍了拍她的背道:“不用防着她们,带着她们,有时能救你的命。”

白菀回过头,目光瞠然的看着霍砚。

他是送了两柄凶器给她吗?

*

自那回去后,白菀一脸做了三日噩梦,后来便听说,霍砚拖着那堆尸山,倒进了姜瓒的寝宫。

直到冬至宴前,白菀才稍微好些。

冬月廿九,是夜,奉天殿内灯火通明,男女分席而坐,帝王大宴百官命妇。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白菀坐在高台之上,有些萎靡疲惫,她这连日以来,都没怎么睡好。

转头一瞧,旁边姜瓒的脸色蜡黄,眼下青黑,便知道他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她更为严重。

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兜头淋下。

白菀想想都打了个寒颤。

想来霍砚带给姜瓒的阴影是极大的,以至于他有好些日子都未曾召后妃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