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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 藏鸾 第49节

薛稚还是没有用那两包已经配好的药,尽管,她的小日子依旧没有来,但期间也有入城请大夫把过脉,都只言是劳倦过度、感受寒邪所致,开了些调养的药,不曾言怀孕之事。

虽说大夫也言经期不至也有可能是怀孕的缘故,而时间尚短又是把不出的,她依旧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有谢璟在旁开导,她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纠结此事。

雨霁山青白鹭飞,太湖莲子参差。已是九月之末,太湖的莲花还没有凋尽,数顷晚荷在夕阳金光中被镀上流金一般的色泽,轻烟弥漫,美如仙境。

马车从湖畔经过,车内,薛稚放下一直掀起的帘子,莞尔笑着对身侧的夫婿说:

“太湖风光可真美啊,听说范蠡与西施便是隐居于此,要是,我们也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谢璟亦感慨:“可惜太湖太有名了,往来游客众多,怕是不能住在这里。”

“不过会稽有个镜湖,风光也是很好的。等到了那边,我们可以在镜湖边修整几天。”

“嗯,都听郎君的。”

当夜,三人在太湖不远处一处别院里住下。

此处是谢家的产业,谢璟的曾祖父酷爱钓鱼,在吴兴为官时修建了这座小院,方便来此垂钓。后来,就交给了当地的农人托管。

谢璟派伊仞去取回了钥匙,携妻住下。院子不大,却很清幽,周遭种植着数篷修篁,皆数丈之高,修长笔直,遮天蔽月。

夜风拂过,数篷篁竹便如洪波涌起,簌簌瑟瑟,落叶在空明月光下纷扬如雪。

谢璟进屋时不放心地看了眼那篷篁竹。

不知是否他错觉,他总觉得这几日像是被人跟踪一般,如蛆附骨,冰凉阴冷。

但若是陛下派来的刺客,理应不止这样的动静。

他暂未多想,拎着行李欲扶妻子进入屋中。夜风似乎停滞一瞬,一片竹叶自修篁顶上悠悠飞落。

那股阴凉冰冷之感霍然逼近,谢璟大骇,将妻子往门内一推:

“什么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竹林中有少年鹞子般俯冲而下,双刀在月色里挽出数道剑花,瞬间便移至谢璟背后,恰落在他回身格挡的那一剑上,兵戈相撞,一路微弱火花。

薛稚被推在地上,不禁惊恐地叫出声来。那少年力气极大,谢璟用尽力气才将他推开,腰间悬挂的玉笛也因此震飞在地,滚落在草丛里。

他回剑迎击,不忘回头暴喝:“还不快带夫人走!”

两人霎时在院中缠斗起来,刀光剑影,片片如雪,身影繁乱得难分彼此。

伊仞见状便要送薛稚离去,她抬目一望,却惶急地推他:“不,他们来的只有一个人,你去帮谢郎!”

“夫人?”

“去吧!”薛稚焦急地催促。

伊仞无法,只得复命前去,迅速与二人缠在了一起。少年以一敌二,方才的悍然攻势渐渐弱了下来。

薛稚手脚冰凉,立在房中惊惧地望着院中缠斗的三人。

这是皇兄派来的人吗?

他为何要派人前来刺杀他们?是想杀谢郎吗?又为何只派了这一个?

还是说,会有更多的刺客在后等着他们……

夜风吹过,裙摆轻扬,薛稚浑身血液都似为寒气所凝固。

万幸,二人以二对一,少年渐渐处于了下风。谢璟瞄准机会,对着少年为面具所覆的脸一剑砍下。

“砰”的一声闷响,少年脸上的面具应声碎为两半,摔在了地上。

周遭空气似有一瞬静滞,少年似乎一愣,双刃托手朝谢璟腹部飞去,谢璟大骇,转身避开。

声东击西之法,是为金蝉脱壳。薛稚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忙提醒道:“他想逃走!”

二人恍然醒悟过来,合力将欲要飞走的少年缚住。谢璟恶狠狠地将少年贯至地上,以绳缚住,剑尖直逼咽喉:“说,是谁派你来的?”

这少年是顶尖的杀手,清秀白净的脸,与其快狠准的用刀方式迥然不同,方才缠斗间,双刃如疾雨一般以剑气在他身上留下数道剑痕,分明是想他力竭血尽而死。

少年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挺身向剑尖直逼而来。伊仞忙将人死死按住。

谢璟心里一阵阵发冷,却颓然冷笑了一声:“看来是不肯说啊。”

“听着。”他以剑指着少年的脸,眉宇间汗珠如滴,“我知道你主子是谁,我也不杀你,这是龟息散,饮下之后三日之内脉息全无,三日之后自然解开。我留你一命,回去复命。”

“还劳烦你告诉陛下,我与他君臣情分至此而断。若他执意苦苦相逼,我夫妇宁可玉碎,也绝不瓦全。”

“对。”薛稚也忙跑了过来,泪水涟涟地重复,“绝不瓦全……”

这少年正是江澜。

对方竟是将他认作了皇帝的人。

既是没有认出他,是不是,公子便不会迁怒到江蓠?

他迟疑一晌,看着他们没有应声。

谢璟将丹药与少年服下,不出片刻,对方果然晕死过去。遂简单收拾了行装,重新启程,在月色里继续向南行进了。

三日后,江澜药效散去,亦动身回京。

次日,梁王派来的人马寻到此处,留意到打斗的痕迹。因认出遗落在此处的玉笛上刻有谢氏族徽,不敢隐瞒,一面向南追赶,一面又将院落中遗落之物悉数呈回了京中。

……

台城,玉烛殿。

梁王亲手将从院中找到的物品呈上:“陛下,这是在太湖边寻到的东西,还请您过目。”

额上却冷汗密布。

此次从太湖边那处小院里发现的,除谢璟的玉笛外,还有两副调制好的药材。

他留心问过医师,这是堕胎的药。

可乐安妹妹要堕谁的胎?她和兰卿重逢还不及一月,怎么可能是兰卿的。

不是兰卿的,会是谁的呢?答案显而易见……

梁王心如擂鼓,久久地弓着身子,冷汗无声滴落在地毯上,也就自然没能瞧见,天子沉凝得有如阴云密布的神情。

良久的静默之后,他才听见天子冷淡的问询:“吴兴那边可有消息他们是往何处去了么?”

“是往南边去了,具体哪个郡县臣弟就不知道了。”

他点点头,面上依旧毫无波澜:“你做得很好,就到这里吧。”

这就是不要他再插手的意思了,梁王心头微松,又小心翼翼地请示:“那,玉腰奴皇兄可否还给臣弟……”

桓羡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叱出一个“滚”字,梁王立刻换上一幅嬉皮笑脸的神情,嚷了几声“多谢皇兄”兴高采烈地告退了。

梁王走后,桓羡才重新看向了方才被弟弟呈上来的东西。

栝楼,桂心,豉;

银铺上灰尘,绿豆,红花。

不必医书在手,他也能忆起这两副方子的原貌。皆妇人流产之方,他的确是没有想到,仅仅才两个月,她……他们竟是有孩子了。

可她抓这些药又是要做什么?是要打掉他们的孩子?她那么怕痛,堕胎?受得住吗?

他们又是逃亡路上,如若此时流产,该是有多难受。她难道就那么厌恶她和他的孩子吗,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拿掉……

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和谢兰卿在一起……

这认知使得他内里五脏也似被跟着攥起,郁气皆不得出。桓羡攥掌成拳,眼中静若沉水,手背却青筋欲裂。

他叫来伏胤:“你现在立刻给吴兴南边去,务必将人找到。”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记录下来,报告给朕。”

作者有话说:

开学真的好忙,请原谅我的短小。明天还有4节课,有点慌了。我尽量写到文案名场面!

第43章 (修)

十月初六, 帝后大婚的前三日。

即将成为皇后的何令菀突然莅临了皇女寺,寺中诸尼诚惶诚恐, 将她迎进安置妙静仙尼的那一间禅房。

何令茵正在镜前描眉揽妆, 知是堂姊造访,连头也没回:“阿姊马上就是贵人了,却还来看我。”

“是来笑话我么?”

她一面说着, 一面往光秃秃的头上戴着花,可惜那儿并没有乌云堆髻, 何令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镜中新妆靓饰即将成为皇后的堂姊, 忽然伏案嘤嘤哭了起来。

何令菀并未出言劝慰。她看着堂妹轻微颤栗的双肩, 语声冷淡得近乎陌生:“令茵,你想出这牢笼么?”

“若你愿意, 我可去求陛下宽恕。”

“阿姊何必假惺惺。”何令茵却抹了眼泪,高傲地仰起头来, “令茵能有今日, 全赖您,赖陛下, 赖薛稚所赐。”

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何令菀皱了皱眉。

何令茵却回过头来, 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对了,听说那位乐安公主死在长江里了?”

“那可真是恭喜阿姊啊。心腹大敌既除, 这宫中以后可就是阿姊的天下了,想必以阿姊的心计手段,连陛下也会很快被阿姊揽入怀中吧。小妹在此先恭贺阿姊了。”

她这话本是想用乐安公主来刺一刺堂姊,毕竟陛下和薛稚早有私情, 如今薛稚既死, 死了的才是最好的, 必然会成为横亘在这对并不相熟的帝后间永恒的一根刺。

未想何令菀却轻轻叹了口气,丝毫不曾有神伤之色:“令茵,其实你一点也不懂我。”

“我从未想过情爱这些身外之物,也未想过要和你相争。总归那方后座是要一个何氏女上去坐的,是陛下、姑母和宗族选中了我,我自然要坐。”

而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她总觉得这桩婚事不会顺利完成。甚至从一开始,便没抱过希望。

“把头发养起来吧。我会接你出去的。”丢下这句话,何令菀起身离开。

镜中映出何令茵满目怨毒的脸。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这么好命。却把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名声尽毁。

何令菀最好是骗她的,否则,她定会叫她为她愚蠢的好心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