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觉得面子挂不住,刚想离开,却见楚酒酒转过了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大队长:“!”
成功了!
大队长顿时扬眉吐气,继续循循善诱,“你叫什么名字?”
楚酒酒还是抱着楚绍,胳膊甚至收紧了一些,仿佛她很害怕,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我叫楚酒酒。”
也姓楚?
大队长愣了愣,继续问她,“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今天一整天,村子里一个生人都没来过,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自己出现在村子里呢。
一定是有人把她送过来的。
楚绍皱了皱眉,他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可一直沉默也不是好办法,他刚想随便编一个答案出来,就听楚酒酒怯怯的开了口。
“叔叔送我过来的。”
诶嘿,猜对了。
大队长有点高兴,脸上却不显,“你叔叔呢?”
“叔叔把我送到这里,就走了,他很忙,没有时间送我进来,我是自己走进来的。但是这个地方好大,我走了好久好久,走的腿都痛了。叔叔说他已经查过了,青竹村里有个大队长,他是村里最厉害、也最善良的人,有他在,我就不会受欺负,伯伯,你是这里的大队长吗?”
无形的马屁最为致命,大队长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慈祥的点点头,“没错,就是我。你放心,有伯伯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楚酒酒立刻笑起来,小孩的笑容最治愈了,大队长原本的场面话,顿时被这笑容砸的瓷实了不少。
大队长没忽视她刚刚说的话,“查”,可以查他的人,必定是领导啊,围观的村民也想到了这一点,张家人惊疑不定,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旁边有人抢着问:“娃娃,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楚酒酒转过头,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叔叔就是叔叔嘛,他没告诉过我他叫什么,要不,等明年他来看我,你自己问呀。”
大队长连忙问:“他说了明年会来看你?”
楚酒酒点点头,“叔叔说忙完工作就来,他会让秘书安排好的。”
围观群众:嚯!
这时候的秘书和未来的秘书可不一样,楚酒酒本意是给自己捏造出一个虚拟的霸总叔叔来,一是给自己安排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来历,二是让张家人知道,她不是孤身一人,她有后台。
至于明年这个后台会不会出现……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吧,明年的事明年再应付。
可她不知道,这年头没有霸总,只有特别厉害的领导级人物才有秘书,“叔叔”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大家看着楚酒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队长从震撼中走出来,眼睛在楚绍和楚酒酒之间转了一圈,“你俩是亲兄妹吗?”
楚酒酒想说不是,哪知道,楚绍竟然搂紧了她,率先回答:“是。”
楚酒酒一愣,她仰头看楚绍,楚绍却没看她,快速补充:“我们是亲兄妹,只是很多年没见了。”
大家一听有故事,顿时更加好奇,然而,一个声音粗暴的插了进去。
“放屁!你有亲妹妹,我会不知道?!”
张婆子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时机,她挤开围观的人,走到楚绍对面,刚想摆一摆长辈的架子,就见楚绍皱起眉头:“我妈妈回村以后,你见她一次骂她一次,她提着东西去看你,你把东西扣下,却把她人打了出去,根本不听她说话。你连我今年多大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我有个妹妹?”
张婆子:“……”
这倒是啊。
可她就是不承认,“胡说八道!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赶紧把这个死丫头弄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领回来。她说的话,你们还真都信了!”
村民里也有觉得奇怪的,怀疑的苗头刚升起来,又听楚绍说:“可是,如果她说谎了,那她为什么要说谎?”
村民:对啊,冒充楚绍的妹妹,又没好处,倒是有一大堆的麻烦。
楚绍咬死了楚酒酒是他亲妹妹,张婆子又一口咬定不是,其实俩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只有楚酒酒是楚绍亲妹妹,楚绍才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她也住进张家,张婆子当然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酒酒听了一会儿,没听明白,不过,只要跟着爷爷的话说,准没错。
楚酒酒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对着咄咄逼人的张婆子,她哭道:“外婆,你刚刚一见面就要打死我,现在又不承认我是你的外孙女,为什么呀,我们才见面,你不止打我,还要打死我哥哥,你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
张婆子:“……”
她看见楚酒酒这个模样就气的心肝疼,刚刚那个要拿唾沫星子淹死她的架势呢,人前人后两张脸,这种祸害,绝不能让她住进自己家。
“谁要打死你?明明是你把我骂了一顿,还有老大媳妇,被你骂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还有脸哭!丧门星!”
楚酒酒睁大双眼,被她骂的身体颤抖,她委屈的咬住嘴唇,“我、我没有……”
牛爱玲也跳出来,“你有!别看她这样,其实她都是装的,她可厉害了!我估计咱们村没有人骂得过她!”
牛爱玲一边说,一边急切的左右看,想要找认同感,然而大家看看泫然欲泣的楚酒酒,再看看这俩膀大腰圆、不论身量还是性格都如出一辙的婆婆儿媳,全都一脸鄙夷。
“这小姑娘才多大,骂你们俩?别开玩笑了。”
“就是,咱们认识张老太太多少年了,能骂的过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哈哈哈哈哈,庆国媳妇,论厉害,咱们村没人敢跟你婆婆争!”
大队长看看哄笑的众人,威严道:“行了行了,都别闹。”
等大家都安静了,他问楚酒酒:“娃娃,你应该知道你妈妈的事了吧?”
听到这句话,楚绍放松了一点,大队长承认就好,在村里,大队长是权威,这下张婆子闹也没用了。
楚酒酒在脑中换算了一下,明白“妈妈”是谁以后,她又挤出两滴眼泪,低着头,十分难过的点了点。
“那就行,你妈妈没了,你和你哥,就只能住在外婆家。”
听到这句话,张婆子和牛爱玲特别喜感的同时跳了一下,“队长,这哪行!”
大队长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就被镇住了,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却不敢再闹。
等转过头来,大队长又柔和了脸色,“娃娃,你叔叔有没有给你介绍信啊?伯伯要拿着介绍信,去给你办户口。”
这时候没有身份证,去哪都要介绍信,户口不太好挪,钱粮关系却很容易转移,有介绍信就行,大队长怕孩子听不懂,尽量说的简单。然而就是这么简单,楚酒酒也听不懂。
介绍信是什么?好像很重要的样子。
眨眨眼,楚酒酒天真的回答:“有啊,但是我找哥哥的路上,遇到一个叫张富来的人,他要打我,我跑了好久才甩掉他,之后,我的介绍信就找不到了。”
悄悄躲在篱笆后面听墙角的张富来:“……”
这锅我不背!
第7章
“你个死丫头少在这里瞎说!我家富来什么时候打你了,是楚绍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家富来打了一顿!”
牛爱玲急了,扯着大队长的袖子诉苦:“队长,富来都被楚绍打的下不了床了,流了好多血啊!我差点吓死过去,好好的娃,让人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今天打富来,明天就能打我,后天连爹娘都敢打!队长啊,再跟楚绍这样的坏分子住在一起,我们全家都该没命了!”
大队长被她扯得心惊肉跳,赶紧把自己的袖子夺回来,再看牛爱玲那张哭的鼻涕眼泪都是的脸,他突然有种洗眼睛的冲动。
“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楚绍,你打张富来了?”
楚绍捏紧了拳头,大家都在看他,却没人会为他求情、替他说一句话,沉默着,楚绍点了点头。
围观村民议论纷纷,即使听不清,楚绍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看吧,这就是破鞋的儿子,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楚绍拳头捏的更紧,青筋都迸出来了,这时,熟悉又令人麻木的议论声里,突然闯进一个清亮软糯的声音。
“可是,哥哥是为了保护我啊。”
楚酒酒仰头看着大队长,神情真挚,“张富来要打我,他拎着我的脖子,就这样,把我从地上抬起来,然后狠狠的扔了出去,他特别凶,我好害怕,哥哥看到我受伤了,才动手打他的。”
说着,楚酒酒还把自己的腿露出来,给大家看。
伤口肿了起来,比下午看着还吓人,大队长不自觉的皱起眉来,这时候,围观群众里冒出一个耳熟的声音。
“是咧!这娃娃我晌午见过,身上干干净净,头发也扎的特别板正,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脏了,一看就是被人打了嘛!”
楚酒酒闻声看过去,发现是中午那个老太太,她正出神,一个粗糙的大手推向她,推的她后背发痛。
张婆子凶神恶煞:“小小年纪一句实话都没有,我家富来打你干啥?!这伤肯定是你自己磕的,你想赖我家富来头上!”
楚酒酒委屈的喊:“我没有!有人看见了,当时、当时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呢!”
楚绍护着楚酒酒,让张婆子没法再动她,大队长在周围看了一圈,把平时和张富来玩得好的一个男孩叫过来,真巧,就是中午的两小弟之一。
他胆小,大队长长得有点吓人,每回看见,他腿都哆嗦,大队长问他楚酒酒说的对不对,他颤着腿,茫然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对,富来哥正带着我和二蛋,让我们看他教育楚绍,她突然冲出来,富来哥不高兴,就把她扔地上了,后来楚绍也不高兴了,打了富来哥一拳,富来哥就说要打死他。”
这小子也坏,他没说自己参与的后半段,只说了前半段,就怕让自己爹知道了,回家还得挨揍。这样想着,他越说越顺,直接把张富来老底都揭了:“富来哥一直看楚绍不顺眼,说他抢了自己家的粮食,是破鞋的儿子,有娘生没娘养,打死都活该。他给楚绍吃馊窝头,不让他上床睡觉,前两天还偷了一个鸡蛋,说是楚绍偷的,因为这样就能让他奶奶把楚绍赶出去……”
“太坏了吧!张富来才多大,居然这么恶毒!”
“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楚绍打得好,要是我,直接把他打残了!”
张富来听的咬牙切齿,突然冲出来,对着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闭嘴!给我闭嘴!”
村民看不下去了,一个汉子抓住他,喝道:“你还敢打人?!”
旁边人讽刺的开口:“不是说下不了床吗?看这样,再打几个都没问题吧,还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牛爱玲又羞又气,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对着那个说风凉话的人动手:“我撕烂你的嘴!”
周围乱成一团,大队长脑子嗡嗡的,忍了几秒,他忍不下去了。
“都闭嘴!!!”
一声暴怒,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不远处的枣树下面,一个影子动了动,却没离开。
大队长早年当过兵,因伤退伍回家,虽说手里没枪了,但那种杀过人才有的凶悍劲,一直都没消失。肚子饿,脑子疼,大队长没了耐心,直接一锤定音:“娃娃,你先跟你哥一起住在这,介绍信大家伙都帮忙找找,找到了再说。楚绍,打人不对,明天你别下地了,摘莲子去。张婆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让我听到你们家虐待孩子,别怪我扣你们工分。”
“至于你,”大队长看向被人架住胳膊的张富来,“明天你也别下地了,铲粪去!一直铲到秋收!”
说完,大队长雄赳赳的走了,丝毫不管后面又开始闹腾的张家人,其他围观群众幸灾乐祸后,也各自散了。
没了观众,张婆子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瞪着楚绍和楚酒酒,“丧门星!想住下是吧,行,我让你们住,住小屋去!”
闹了这么久,天都变成了墨蓝色,张家人回到三间连着的大房子,楚绍和楚酒酒站在院门外,在只剩下虫鸣的安静氛围里对视一眼,也默默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