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要转身回府,这时,从道路的那头涌来许多喧嚷,那动静越来越近,七嘴八舌的叫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喜报,乱匪败啦!”
“牛贼头死了!”
“王爷千岁千千岁——!”
乱糟糟不成队列的欣喜人群里,沂王骑马居于中心,他王袍带了脏污,薄唇干裂抿紧,眼神冷酷如寒冬,遥遥地居高临下,轻慢地扫过杨文煦,重重落在兰宜身上。
兰宜:“……”
她非常明确读出他的质问之意,掺着警告,隔着这么远距离,味道浓重地硬是呛得她想打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我断更了,但是王爷没有断顿,他换着花样,吃的可好。
哎我真的纳闷,正经剧情我卡得喘不上气,搞这个就不缺灵感,怎么年纪大了方向都不一样了,之前有读者在评论里说我是不是换文风了,我还默默觉得真没有,现在嘴硬不起来了。
第74章
杨文煦走了。
走之前, 他深深看了兰宜一眼,欲言又止, 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转身离去。
兰宜有点头疼,不是因为杨文煦莫名其妙搞的这出,而是——
晚风吹拂, 带来沂王身上的尘土味与血腥气, 随着他骑马渐渐接近,那股压迫感与威势也不断高涨,像要将她包裹起来,好生拷问。
但兰宜什么也不知道啊。
天快黑了,一路簇拥过来的人群在沂王入府以后散去,有的归家, 有的又去别处欢声庆贺, 王府里外安静了一些下来。
正院灯火通明。
沂王立在堂中,由侍女忙碌着为他脱去盔甲, 兰宜下意识也搭了一把手。
青州这次能守下来,沂王府出了大力,由着地方要护卫给护卫, 要粮给粮, 沂王更亲上城楼, 与将士们同吃同睡,才扭转了不利局面,打败乱民, 更擒得贼首。
城中的百姓们因此转变了态度, 自发地拥护沂王回府, 兰宜见他周身的狼狈辛苦, 心里也不是不敬服,所以不用吩咐,自觉帮忙起来。
沂王低头,觑着她的后脑勺,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心虚?”
“……”兰宜正替他解膝上的一块软甲,闻言撩开手,转身走到椅边坐下倒茶。
沂王顿了一会,叫她:“本王也渴了。”
兰宜端着茶盅不想理他,但抬头见他嘴唇确实干得厉害,沉默了下,还是新倒了一盅茶过去。
沂王还未净手,便没接,就着她的手连喝了两盅,方摇头不再要了。
盔甲脱去后,他里面的衣裳也溅了不少泥污,兰宜忍不住问他:“王爷亲临战场了?”
沂王摇头:“没有,还不至于。本王只在城门口守了一阵。”
他如要出城,那范统领带领的王府护卫就只会来保护他了,反而不能发挥出最大战力,听他的命令砍下牛成首级。
兰宜见他确实未有受伤,松了口气。
侍女们忙碌不停,将浴桶热水也备好了,沂王自去洗浴,待他恢复整洁、衣饰一新地出来时,兰宜已不大记得杨文煦的事了。
之后用完晚膳,回到内室,沂王往床头一靠,将长腿伸出,阻止兰宜上床时,兰宜都有点发怔:“——怎么了?”
沂王目光深沉地打量她。
兰宜渐渐反应过来:“我不知他怎么会来,我才看见他时,你已经回来了,我只问了他一句话,他也没答。”
这在她是难得的解释了,倒不是惧怕沂王误会,只是觉得犯不着为此争执。
沂王道:“哦?那本王要是没回来呢?”
兰宜老实道:“那我就再问问他想干嘛。”
此时再回想,她对杨文煦的出现有点在意,说不出来为什么,像有种东西没摆对的别扭感,总想去弄清楚纠正一下。
沂王冷哼一声。
兰宜不受他这个气:“王爷,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沂王顿时瞪她。
兰宜没有示弱,两个人互瞪一会儿后,沂王叫进见素:“去告诉窦梦德,让他在府前多安排些人巡视,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来瞎转悠。”
见素陪着兰宜一块见的杨文煦,心里很明白这个“乱七八糟”的人是谁,利落应了声,告退出去。
兰宜跟着转身要往外走,沂王起身伸长手臂把她拽回来:“上哪儿去?又这么大气性。”
兰宜否认:“我没生气。王爷这里容不下我,我自然只好去别处了。”
沂王禁不住露出笑意:“胡说什么。别闹了,我也累了,上来早点睡吧。”
他将腿让开,待兰宜进了被窝躺好后,他闭着眼睛,再补上一句:“明天再跟你算账。”
兰宜:“……”
虽觉他全是歪理,不过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样的一天下来,她也提不起劲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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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时间沂王一直都很忙。
仗打赢了,善后事宜还有许多,不过这没耽误沂王找兰宜“算账”,连着被算了三天,兰宜都忍了,沂王若有所思后,又找来窦梦德:“下次杨文煦再来,先不必撵他走,带进来,本王亲自问他。”
一旁的兰宜:“……”
窦太监走后,她没忍住拧了沂王一把。
他哪里是想知道杨文煦的来意,根本是觉得杨文煦来了他也不亏!
但她并不是因此才纵容他的。
兰宜低头,将心意深藏。
不过之后,杨文煦并未再来,而沂王始终忙碌,府城内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京里的圣谕又来了——与已经恢复正常秩序的青州比,京畿的情况要麻烦许多,牛成之兄牛志在昌平掀起战乱以后,不敌陆续赶过去的三路京卫,再度败退,但他也再度逃脱,换了一个地方,再次搅起风雨。
只他一人还罢了,因他始终未曾授首,一些响马盗头受到鼓励,纷纷在各地响应起来,一地还未镇压下去,一地乱又起,虽还不至动摇社稷,可朝廷军队从开年奋战至今,渐渐疲于奔命。
匪首逃了一次又一次,朝廷的脸面也越来越不好看。
直到青州的战况报报到御案,得知匪首之一的牛成竟在青州丧命,满朝总算振奋了一下,圣旨命沂王解送牛成首级进京,以提振将士士气,也对小贼头们形成威慑。
这次是公务,沂王带护卫上京,兰宜及小王爷都仍留在王府里。
临行前,沂王教兰宜;“守好门户,出门多带人,不要和不相干的人来往。”
兰宜当做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应道:“知道了,外面不太平,王爷路上小心。”
与外面尤其是沂王将要经过的京畿周围比,青州反而太平多了,牛成一死,就算有贼心的也不敢再盯上青州了。
闲言不及多叙,赶着收拾了七八天,沂王便出发往京城去了。
他走了约莫十日左右,门房上遣人来报,又在府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兰宜有点无语,杨文煦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专挑着沂王不在的时候来,她纵然问心无愧,可等沂王回来知晓,恐怕就不会再轻轻放过。
不过等门房形容起来,她方知她想岔了。
“——是个女人,挺白的,年纪不大不小,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在外面打转两天了,小的问她哪来的,想干什么,她不回答,慌慌张张地想走,小的请示了当班头儿,就将她‘请’进来了。”
沂王府平日的门禁不至于如此严格,但一来沂王之前吩咐过加强巡视,二来沂王又离开了府邸,府内只余妇孺幼小,三来,乱民围青州的事才过去不远,所以里外都不敢有一丝放松。
可疑的女人被押进来了,兰宜一见,发现虽不是杨文煦,竟也是个熟人。
姜姨娘,姜茹。
与杨文煦一样,姜姨娘的外貌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眉宇间的神气黯淡下去,蕴着疲惫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
侍女里面认得她的只有翠翠,翠翠非常警惕:“你们接二连三地,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再想害奶奶了!”
姜姨娘被婆子押着,跪在地上,怔怔仰头望着主位上的兰宜,好一会后,才道:“你多虑了,我怎么可能还害得着大奶奶。”
“你知道就好。”翠翠说着,又纠正她:“不是大奶奶,是王妃娘娘。”
姜姨娘颇为顺从,自语般道:“是啊,是王妃娘娘。”
而后不等翠翠再喝问她的来意,她重重磕下头去:“那就求王妃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妾身吧!”
翠翠莫名其妙:“你说什么,谁想怎么你了,娘娘根本没想再跟你们计较,你们别来打搅娘娘就不错了。对了,你不是应该在乡下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姨娘直起身子,淡淡道:“我去年八月就回来了。家里要人照料,大爷一个人忙不过来。”
兰宜想了想,明白了,那时周太太出逃,杨老爷偏瘫在床,杨文煦大约是分身乏术,只有把姜姨娘再从乡下弄回来。
这样算起来,姜姨娘总共在乡下呆了还没半年。
翠翠也想到了这个账,嘀咕:“姓杨的说话从来不算话。”
不过她如今跟着兰宜在王府过得很好,也不在意从前那些事了,便道:“那你安分在杨家呆着伺候人罢了,来王銥嬅府说什么疯话。”
姜姨娘的面孔终于有一瞬扭曲,杨老爷哪里是好伺候的主,自从妾室怀着可能的野种出逃,他本来就糟糕的脾气更坏了一百倍,一天能骂走好几个下人,他火气越是大,病越是不好,越是下不来床,因此脾气就更坏——
杨家拢共也没多少下人,姜姨娘单是在两者之间调停,就耗尽心力,还不如在乡下受罚的时候轻松。
但也不全是苦,因为杨家内宅终于完全真正地由她一个人做主了,像她曾盼望过许久的那样。
为这个愿望,姜姨娘不但能忍下那些苦,甚至还敢来王府,向兰宜当面陈情。
“妾身来,只有一件事求娘娘。”姜姨娘这次没有伏身,直视着兰宜道:“求娘娘不要再见我夫君了。”
翠翠大怒:“你胡说八道,明明是姓杨的跑来王府骚扰娘娘!”
“但娘娘见了他,不是吗?”姜姨娘反问,又转为恳求声气,“大爷之前就在梦中呼唤娘娘闺名——”
不但翠翠,侍女们也一齐喝止:“住嘴!”
兰宜摆手,看向姜姨娘:“你继续说。”
她有种感觉,之前杨文煦留给她的违和感,能在姜姨娘这里得到解答。
姜姨娘便继续道:“还说什么生死两茫茫的话,那日见过娘娘回去以后,更将自己关在书房,晚饭都没用——”
她顿了下,因为发现兰宜的眼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