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你们怎么来啦,我正说去民叔那借牛车送你和婶子回去呢!”沈建明先跟他们打招呼。
余思雅一脸感激地看着他:“那麻烦大堂哥送我妈回去了。”
沈建明听出了不对劲:“弟妹不一起吗?”
余思雅笑了:“不了,你送我妈就行了。”
沈建明眉头拧了起来,这跟先前说的不一样。他是沈家这辈最大的,比沈跃还要大几岁,孩子都上小学了,家里的事自然一清二楚,也明白他这趟说是送余家母女,但最重要的是送余思雅回去,现在正主不走了,他还送啥?
“弟妹,你是不是跟婶子吵架了?婶子也是为你好,叔他们都还等着你回去呢,你别跟婶子置气了,走,我送你。”沈建明若无其事地劝余思雅,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建东听了很来气,他嫂子都怀了小侄子,送回去干什么?
见他这副青筋暴跳的样子余思雅就知道他要炸,赶紧将他拽到身后,然后愁眉苦脸地说:“大堂哥,我们没吵架呢,只是我已经嫁人了,哪能天天没事干往娘家跑,传出去不是被人笑话吗?”
这是啥意思?沈建明感觉自己看不懂余思雅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弟妹掰扯,正头痛,那边余思雅又说话了:“大堂哥,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今天一整天就中午喝了碗粥。”
这次沈建东机灵了:“我嫂子说不定就是饿晕过去的,大堂哥,你快点给她弄点吃的吧。”
余思雅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饿着我没事的,就是怕饿到肚子里的这个。沈跃是烈士,是英雄,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对不起他。这孩子怎么说也姓沈,我们孤儿寡母的,家里又没个劳动力,以后只能靠你们这些亲戚接济了,我知道大伯大伯母历来最有善心了……”
吴月出来就听到这话,差点气晕过去。余思雅这是打算赖上他们了?胡桂花怎么搞的,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她说变卦就变卦,这余家人也太可恶了。
沈建明看到他妈出来,如蒙大赦:“妈,你看……”
余思雅推了一把沈建东。
沈建东立即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大伯母,我嫂子饿得都站不稳了,你快给她做点吃的补补营养,不然我嫂子一会儿又晕过去,摔着我小侄子怎么办?”
他嗓门这么大,村里大家又住得近,临近的几户人家都听到了,还有孩子兴冲冲跑出来看热闹。
吴月气得要死,但又不好发作。他们家在村里的名声很好,他们两口子又是好面子的,实在做不出把才遭了难的侄媳妇和侄子赶走的事。
深吸一口气,吴月勉强挤出点笑容说:“建东你扶着你嫂子进来,大伯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余思雅身体往下滑,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轻轻推了推沈建东:“大伯母,我实在走不动,在石头上坐着歇会儿,你做好了让建东去端就是,辛苦大伯娘了。”
进去了吃什么还不都由吴月说了算,受气也只能白受,呆在外面就只有她给吴月气受的。
沈建东赶紧把她扶到路边的石头上,然后急躁地催促吴月:“大伯母,你快点啊,我嫂子都饿得没有力气了,待会儿饿坏了我小侄子怎么办?”
探出头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大人也出来看热闹。
吴月不好发作,咬了咬唇:“等着!”
说完赶紧进院子了,不然她怕自己会当场发作,坏了自己家积累起来的好名声,影响小儿子的婚事。
她一走,出来看热闹的妇女们马上凑到余思雅面前,问她:“思雅,你这真是有了?”
余思雅温柔地抚了抚肚子,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小日子上个月没来,我妈说很可能是有了。沈跃还这么年轻就走了,要真有了,我怎么说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给他留个后。”
乡下后对子嗣非常执着,这番话无疑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思雅,你真是个好姑娘,沈跃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跟婶子说,咱们乡里乡邻的,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胖婶率先拍着胸口表态。
其他几个婶子嫂子也都这么说。
余思雅谢过她们:“婶子、嫂子们就放心吧,沈跃虽然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但还有我大伯跟三叔呢,他们可是我爹嫡亲的兄弟,总不会让我们母子饿死的。你们看,我大伯娘已经进去给我做好吃的了。”
吴月端着面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差点气得心肌梗塞,谁想管他们了?还不是余思雅这没脸没皮地蹭上门,赖着不走。
她皮笑肉不笑地将面递到余思雅面前,哭穷卖惨:“思雅啊,家里没什么吃的,找来找去,只找到了小华他外婆上次给的半把面条,你别嫌弃。”
小华是吴月的大孙子,沈建明的儿子。
她这话分明是说余思雅跟个小孩子抢吃的,还是人外婆特意给的。
余思雅接过碗,笑得温柔无害:“我替弟弟谢谢小华哥哥,小华真是个好哥哥,这么小就知道将好吃的让给弟弟。等这孩子出世了,以后就跟着小华,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还是咱们自家人靠得住。”
胖婶在一旁赞许地点头:“没错,思雅不愧是读过书的,说得好有道理,还是自家人最靠得住。”
谁跟你自家人了?吴月差点气炸了,余思雅什么意思?孩子都还没出生呢,就跟着小华,这是打算以后都赖上他们家了吗?
可当着三姑六婆的面,她又不能问。吴月深呼吸了一下,别开头,不再看余思雅,免得自己被气死。
余思雅接过碗没急着吃,而是对沈建东说:“我自己吃就行了,你也跟着你大伯母进屋吃饭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明天还要上学,别饿着了。”
吴月听到这话,气得猛地扭头,火大地看着余思雅,什么意思,她蹭饭就算了,还带一个沈建东?还要念书?老子娘都死了,念个屁的书啊。
余思雅吃定了吴月好面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怒,无视了她快喷火的眼神,慢悠悠地说:“大伯娘,建东你就别单独给他做了,你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管饱就行。”
还单独做呢?做梦吧!
吴月再也绷不住,气得转身回了院子。
余思雅轻轻拍了拍沈建东,暗示他:“现在爹娘不在了,大伯就是咱们的半个父亲,他家就是咱们自己的家,你别不好意思,去吧,吃完了出来咱们回家。”
沈建东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他敞开肚子吃,多吃点。这可难不倒他,半大小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
沈建东进去后,余思雅快速地吃完了面条,将碗放在石头上,然后跟旁边玩耍的几个小孩闲聊。
她长得白净,笑起来很温柔,小孩子们很喜欢这样的大姐姐,七嘴八舌,什么都跟她说。
闲扯了一会儿,沈建东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出来了。
余思雅指着石头上的碗:“建东,把碗拿进去,谢谢大伯母,告诉她,明早别单独给我们做了,他们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大伯他们要实在心疼这孩子,早上煮个鸡蛋就行,也不知道咱家的鸡在大伯母家下蛋了没有。”
余思雅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是问别人家要吃的,但她说得特别自然,特别大方,让人听了也升不起任何反感的情绪,尤其是她最后还说了,他们家的鸡养在沈大伯家,这让人觉得她说早上要吃个鸡蛋也不算啥了。
沈建东拿着碗进去,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余思雅的话,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后,吴月气得摔了一个碗。
“这日子没法过了,沈大江,看看你的好侄媳妇,不但赖上我们家了,还点名要吃鸡蛋。我生了三个,做月子的时候也没一天一个鸡蛋,她可真不客气,要我们都去伺候她,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啊?”
沈大江也恼火,明明说得好好的,谁知道余思雅怎么想的,跟中了邪一样,突然不肯回娘家了,还赖上了他们家。
叹了口气,沈大江磕了磕烟杆:“你小声点,让隔壁胖婶听到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吴月一噎,不得不降低了嗓门,但还是咬牙切齿的:“沈大江,不管你用啥法子,赶紧让余家将这个女人给接回去,她要再来几次,我得让她气出病来。”
沈大江站了起来:“知道了,我去找老三商量商量,你先睡吧!”
第4章
村子里没什么秘密,沈宝安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事,还没来得及去问就看到沈大江过来,他赶紧放下碗,迎了出去。
“大哥,咋回事?不是说好傍晚建明送余思雅母女回去的吗?”
沈大江没回他的话,不悦地看着蹲在屋檐下,捧了一个有缺口的碗在吃南瓜的沈红英。
沈宝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以为意:“大哥,你怕那丫头听见啊?咱们去院子外面说。”
沈大江没吱声,跟在后头出了院子,然后瞪了沈宝安一眼:“红英怎么没上桌子?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沈宝安撇嘴:“哎呀,大哥,一个小丫头片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要咋样?”
蠢货,连面子功夫都不会做,老三两口子真是愚蠢又短视。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沈大江也懒得说他,直接提起了正事:“余思雅不走了。”
“什么?不走了?那房子怎么办?”沈宝安这下慌了,“不行,大哥,咱们当初说好的,余思雅回余家,两个小的一家一个,房子归我,钱你拿,你可不能变卦啊!”
沈大江甩开了他的手:“什么叫我变卦,这是我变卦吗?老三,你好像说的是我怂恿余思雅不走的,你当我希望她留下啊?”
“哎呀,大哥,是我说错了,那你说,这咋整?”沈宝安是又气又恼,又一时想不到主意。
沈大江盯着沈宝安焦急的样子看了几秒,说:“这个事问题就出在余思雅身上,要是能把她弄回余家,什么事都没了。”
“这倒是,大哥,你有什么法子能将她弄回去吗?”沈宝安希冀地望着沈大江。
沈大江长叹了口气:“我被她气得头痛,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老三,你也回去跟三弟妹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早点将她弄走。”
都自己家遭了余思雅霍霍,也该老三出出力了。老三两口子没脸没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出面,就不信余思雅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招架得住。
沈宝安完全没留意到沈大江的算计,沉重地回了家,吃过饭就把朱爱华拉到屋子里商量:“余思雅说不走了,要留下来生下那小杂种!”
朱爱华听了不干了:“那咱们的房子岂不是没了?而且她现在才十八岁,她这辈子不可能不嫁人,等她哪天想改嫁了,孩子丢给咱们,那还不得咱们给她养啊?不行,绝对不行。”
沈宝安点头:“我也觉得不行,可大哥大嫂好面子,再说现在余思雅也只是去他家吃几顿饭而已,他们肯定不会出面赶余思雅走。”
“他们不赶,咱去赶。大哥大嫂要早听我的,今天上午就把余家母女赶走了,哪里有这些事,他们就是好面子,顾着顾着,结果什么都没顾着。”朱爱华不屑地说。
沈宝安看了一眼外面完全黑下去的天,再想到外面的野蚊子,不大想动:“那咱们明早就去吧,说不定今晚余思雅又改变主意了。”
“成,明早去。那死丫头要实在不听话,到时候瞅准机会,我推她一把,肚子里那个没了,看她还怎么留。”朱爱华恨恨地说。
沈宝安听了赞许地点头:“你这主意好,咱们明天就先劝她,她要不听劝也只能这样了。”
——
离开了沈大伯家,余思雅并没有急着回去,她让沈建东带她逛逛他们家的自留地,这可是他们家以后除了主粮外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沈家有两块自留地,一个就在院子外面,三分地,另外一个要大些,有四分地,离家有两三百米,靠近村口那条马路。
他们今晚去看的就是远点的这块地。这个地因为离家比较远,怕招贼,就没种蔬果,而是种了红薯,地边种了一圈大豆,不过刚长到膝盖,连花都还没开,离能吃远着呢。
余思雅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眼看太阳的余晖都要消失在天际,她招呼跑到田埂边捉蚂蚱的沈建东:“走了。”
沈建东提着一串用草绳串起来的蚂蚱,兴奋地跑了过来:“嫂子,回去咱们烤蚂蚱吃!”
余思雅今晚吃得很饱,对他们这种烤得外面焦糊里面半生不熟的东西没兴趣:“我不饿,你吃吧。”
“哦。”沈建东的肩膀垮了下去,他捉来给小侄子补充营养的,可惜嫂子不吃,瘪瘪嘴,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嫂子,我还要去上学啊?”
余思雅在前面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跟个竹竿一样的身板,挑眉:“不上学你干啥?”
沈建东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我可以挖地、栽秧、割小麦稻子、晒谷子、挖水渠、撒种子……”
听他数出一大串,余思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想上学?”
沈建东点头:“不想上,没意思,就算念完高中又怎么样,还不是回家种地,那些城里的知青读书多吧,有什么用,还不是天天跟着种地。”
现在这种环境,还有家里面的情况,他生出这种心思并不奇怪。余思雅没有跟他讲任何大道理,只粗暴地说了一句话:“不行,不想上也得给我上。”
一个才12岁的娃不上学想啥呢?至于读书有没有用,两年后自见分晓。
沈建东被她一噎,正想说话,抬头就看到家门口徘徊着一道影子。他立即挡到余思雅面前,盯着黑暗中那人,凶巴巴地说:“谁?”
“建东,是我。”一道哽咽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
听到这声音,沈建东立即像只猴子一样窜了过去,抓住她的肩膀:“红英,你怎么来了?谁欺负你了?”
沈红英吸了吸鼻子,看向他背后的余思雅,打了声招呼:“嫂子。”
余思雅点点头:“进去说吧,外面蚊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