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嘉的长处便是靠丹药提供的助力与人耗着,不断牵引攻势,寻机反击,他身手亦是上佳,贡孟琪本是修炼有小成,这才信心满满的挑战,不想喻嘉近来也有进步,仍然略占上风。
战到中途,武鸿烈已经断定喻嘉会获胜。这内门弟子之战,他的眼光还是相当准的,果然不到片刻,贡孟琪主动后撤认输,二人见礼后各自下台,并未伤了和气。
台下男弟子议论纷纷,多是为贡孟琪可惜的。丁羽听得好笑,异性相吸果然是普遍真理。
四场看罢,众人议论一阵,又有人上台比试,这却是不争名次的切磋,为防失手情愿花费灵石求个安心,刑堂弟子可不管这些,已然撤了。丁羽看了一会,觉得没多大意思,便也离开了。
与武鸿烈分手,丁羽想起老青松让她带松子给君洛宁,于是直接往地底囚室而去。
把那捧难得的松子取出来,剥好,丁羽有心给君洛宁一个惊喜,没告诉他。剥好送到嘴边才神神秘秘地问:“你猜是谁给你的?”
“松爷爷?”君洛宁很肯定地反问,却闭了嘴不肯进食。
丁羽微怔,有点委屈,心想我虽然喜欢看美人,可又没轻薄你,怎么帮你捎点东西都这样。
拿着松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君洛宁待她拿开后才微叹了口气:“你傻不傻?”
“我哪里傻了?”
“你怎么不弄一桌酒席来请我。”君洛宁呵了一声,一幅受不了人傻样的神气。丁羽抿着嘴看他,还是不明白。
“我这个样子,你是打算让我更狼狈一点么。”君洛宁睁开眼,尽是无奈,这孩子真的有点傻。
他功力废了,虽然身体强韧,却不能再辟谷,只靠辟谷丹和阴阳地煞阵强行灌入的天地灵气维持身体所需了。饮水就罢了,他的身体足以将饮下的水份吸收,再化作汗液排出,最后被除垢术清洁了去。
但食物?谢谢了,他吃不起。
不然这傻孩子以为他每个月要服用辟谷丹干什么,还真当江掌教小气到连一日三餐都不肯供么。
君洛宁略提了话头,丁羽自己也想明白过来了,燥得面红耳赤,她真是一时没想到,可不是故意的。
“那……这些松子怎么办?”
“让你冯师叔帮你入药,服下后也好早点凝炼灵种,我这里等得,江非那里怕是着急得很。另外我给他的丹方里有一份会用到,让他试着开炉炼一次,有问题再告诉我。”
丁羽一滞,顿时惭愧起来,最近跟武鸿烈东游西逛的,似乎练功是没以前认真了。
反省了一下,她顺势将今天的四场比试说给他听,丁羽正是少年心性,对此跃跃欲试,说话间流露了出来,令君洛宁嘴角微扬,不知是否想起自己当年时光。
说罢这些闲话,丁羽摸摸脸,小声道:“师父,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不过这么久修炼下来我也不得不说,我天赋确实是一般。传承给我,好像是没啥希望再有进展的。要不要我再找个更合适的,你传给我之后,我来传给他?”
君洛宁真是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真是有趣。在守正派长大的孩子们,一方面因为还没有接触外界,有些方面会有点天真。但另一方面,因为从小就知道要力争上游,所以竞争意识很强。
宁羽却不知怎么回事,有时显得比门中的孩子老成,有时却又有不合时宜的天真。
“我出事前还没来得及找到传人。”君洛宁最终说道,“总想挑个青出于蓝的……江非怕是一直担心我把这传承断了不交出去,又怕我到死都没挑出合适的人,最后挑中了你,倒也让我有几分意外。”
丁羽嗯嗯连声,作乖巧状,君洛宁懒懒道:“行了,不用装了,你这性子倒也有趣,江非挑得却也不错,若挑个和他一样的,真正是要闷死我。你别想太多,要再传给弟子,至少也得修炼到灵叶期。去修炼吧,我功力已废,不知什么时候寿数便要到头,早日交给你,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丁羽呃了一声,讷讷道:“师父身体康健……”
话没说完就被君洛宁截口打断:“你若真有心念着我好,就该祝我早死早解脱才对。”
丁羽前世自认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对君洛宁所犯之事,也一直是立场站得很稳,实在觉得是罪有应得。但是她毕竟少年心性,君洛宁表露出悔过之意后,她渐渐地经常忘了这一点,如今听他如此平淡说来,反又觉得他可怜。
其实江非算是看走了眼,丁羽并非他所想要的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弟子。好在良心和责任感还没喂狗,不至于偏向君洛宁而试图放走他。
此时丁羽恻隐之心一起,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做何事。随便扯了几句,她目光落在君洛宁身上,心中一动。
君洛宁便觉得肩上一处穴道被抵住,微弱的灵气没有进入经脉,而是在肌肉间游走。
其实没什么用,他肉身已锤炼到极处,困在这儿三百多年,难受是难受,但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肌肉僵直血脉不通。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做,也挺舒服的,他就没开口,任丁羽施为去了。
丁羽不知道自己白用功,这还是她前世跟人学来的按摩之法,认认真真的帮君洛宁将能触得到的地方都按摩了一遍。一边按摩还一边跟他聊天:“松爷爷给的松子很特殊吗?”
“那是他数百年才能凝成一捧的,自然有些不一样。”君洛宁答道,“告诉你也无妨,我那时一度想试着用那种凝聚了松前辈精气的松子,帮一些天赋略差的弟子后天增加一种灵植血脉。后来还是觉得冒险,松前辈平平安安了这么久,别因为这个被人觊觎,横遭不测,于是算了。”
“血脉可以添加?”丁羽眼睛一亮,君洛宁笑道:“多新鲜呐,谁的血脉是天生的,我们这一界人族,最早的血脉可不就是从异兽中来的么。”
丁羽自知失言,急道:“我是说,这种方法难道还有?”话音刚落她自己又明白了,“传承里记载的?”
她前世也有这种办法,不过挺贵的,她是没想过。
“总算想起来了。”君洛宁嘲了她一句,正色道,“你在传承里看到血脉相关只能通报给掌教知晓,你二人商议该如何暗藏在修炼内容之中,万不可公开。”
丁羽也正经起来,郑重应了。君洛宁又恢复了老样子,说道:“这松子我食得也多,大概刺激了什么原有的血脉,吸收天地灵气时加快了不少。后来根据药性写了个丹方,给了冯师弟,你要是有什么灵植血脉潜藏,说不定吃了这丹药也有助益。”
如今世人身上血脉杂得已不能再杂,但灵植血脉本就少,算是少有的非人人皆具的血脉了,因此君洛宁也不能肯定丁羽便有。
丁羽却听出了另一种不对。
“等等,你不是说数百年才能凝一捧吗?怎么就食得多了?”
“松前辈这是活过多少万年了,再少也积下多了。”君洛宁就差骂她死脑筋了,丁羽自己悄悄吐舌,心想我哪像你们,动不动千年王八万年龟的。虽然前世全民修真,但那也意味着普通人的资源不足,她前世能修到灵叶初期,活个百多岁就满足了。
说不定命都没君洛宁困在这的时间长。
其实她对那有着特异清香,特别诱人的松子还是很馋的,好容易忍着带给了君洛宁,君洛宁又让她带去给冯越,丁羽觉得真是太考验自己的忍耐力了。她不想等过夜,当天就直接去找了冯越,将松子交给他,转告了君洛宁的嘱托。冯越自然义不容辞。
“丁羽,这几天我帮你炼丹,就不去孤云峰了,有事你去找沐宜。”
冯越吩咐了丁羽,仍不放心,叫过自己的大弟子童茗:“这是你童师兄,若是丹药用完了,就问他要,不必客气。”
童茗年纪也不小了,是冯越早年收的嫡传弟子,闻言自然与丁羽见过,客气了一番。丁羽应是应了,心里却不打算来麻烦别人。冯越性子诙谐,待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年纪差得虽多,却是相当能说得上话。童茗看上去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丁羽总觉得他像自己当初上学时的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心里有点怵他。
冯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一拍脑门,又叫童茗安排人,对丁羽道:“你最近学得也不少了,什么时候想真的练手就过来,我叫康平和斯成陪着你。童茗,给你师妹留一间丹房用。”
童茗也收了徒,最小的名为姜康平,已经快四十岁,看着也十分老成。冯越另一个徒弟盛英华收徒却要晚一些,排在最末的彭斯成二十有余,比武鸿烈年长,但总算是年轻一些了。
冯越似是十分希望自己徒弟和徒孙与丁羽继续交好,丁羽心领盛情,但还是得看缘法。
第26章
前阵子君洛宁让丁羽学炼丹,开始只让她背书,除了藏书楼里有的,还有君洛宁口授的决窍心得也要背。据他说藏书楼里有是有,太散了,不如听他说。
背得她头昏脑胀。总算最近那些药理和炼丹手法,也背得告一段落,君洛宁终于松口,让她进入实践。
丁羽有时候庆幸她穿得早,还是接受能力强的年纪,若是换成七八十岁再穿,那真是背得想死的心都有。
用掌教所赠灵器飞在半空,可以看见栖梧峰所辖之地,有一半的峰峦并不如栖梧之名般美好。那一半地域山石赤红,寸草不生,却是地火之力太盛,及于地表,又兼杂着大量玄铁矿脉,草木难以生长。
因此当初这一区域,是让与炼丹还是让与制器一脉,也是有一番争执的。丁羽听说,解决方法也相当的守正派风格,乃是抽签决定,给了炼丹一脉。好在守正派内各脉关系一向不错,落霞峰后来引了一道地火过去,也可以过来挖取矿石,并无阻碍。
不过另一半区域则一如其名,草木丰茂,多有低等灵木生长,最多便是名唤凤血梧的一种灵木,其树心如血,叶片亦是点点红斑,丹师常取其汁液,用作炼丹时融合药性。
山间更是药田处处,比孤云峰开垦出来的更成规模,也更为讲究。
丁羽落在栖梧主峰,冯越指给她用的丹房前,执事弟子给她开了门,便不再打扰。
她今日要炼的药非常简单,就是修炼闭关时最常用的辟谷丹。君洛宁打发她来练手时说,过去没收下她的时候就算了,收了她作孤云峰传人,现任峰主用的辟谷丹还得别人给,孤云峰历代祖师在上天界都没脸见人了。
弄得丁羽压力很大啊!
还有,难道不是你犯下大罪沦为囚徒,祖师爷才没脸见人吗!为什么变成我没脸见人了啊。
不过这话她没敢讲,乖乖来了。
她也是压力越大越放松的那种人,真正到了丹房,丁羽反而放开了心怀,先打量起丹房的环境来。
冯越并没安排给她什么特殊的地方,这是一间制式丹房,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房间中正就是丹炉,最普通的那种,固定在地上,地下引了地火,打开机关便引入炉身,还可调控大小,对于筑基前后灵气不足的新人来说,十分方便。
丁羽先熟悉了一下操作,这才把药材一一拿出,按入炉的顺序分好,再检查一遍数量。最后,她闭目,将手法与过程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甚至还打坐又修炼了一会,待心境真正平和下来,这才起身,准备炼丹。
第一次炼丹的经历并不愉快。丁羽经历了一次爆炸,一次火候不对半途药材烧焦,以及一次手法不知道出了什么错,最后的成品货不对板。
不过好在君洛宁确实很擅长教学的样子,这些错误也不知道他曾经指点过多少人,相当的了解,全部与丁羽说过。
所以丁羽并没有沮丧,反而觉得自己只犯了三种错误,实在是不简单。
彭斯年和姜康平正在门外守着。
彭斯成年轻,多少有些耐不住,等了一会便问:“姜师兄,师祖让我们陪她,也没说炼丹时要一直守在这吧?”
姜康平看了看天色,稳稳地站着不动,道:“她炼的是辟谷丹,能炼多久?你就这么耐不得?”
彭斯成听话地又等了一会,不由唉声叹气起来:“不过是个辟谷丹,她也不叫我一声,我教她啊。”
“丁师叔是孤云峰的传人,孤云峰的传承重视体悟,想必是君师祖让她自己先尝试,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师叔若有需求,你再去帮忙。”
姜康平看了眼彭斯成,摇摇头,又好心提醒。
“你也知道师祖对君师祖是什么样,君师祖关了这么多年,我们入门这些年,师祖亲自教导时,总挂在口边的是什么?现在掌教开恩,让君师祖收了个传人,师祖让我们陪伴,也是因为当我们是自己人。你这个样子,让师祖知道,只怕会伤了他老人家的心。”
彭斯成默然,想了想,低声认了错,乖乖守在门边不再抱怨。冯越平时指导他们炼丹,常常说当年君师兄教他时如何如何,又懊恼,跟他们说君师兄犯了大错,还是不提他了。却又不由得又提。
作为嫡传的徒孙,他们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事,从不说君洛宁的是非。但那些内门和外门弟子就不清楚其中究竟了,偶有非议之语让冯越听见,便是不悦。然而君洛宁所犯之事甚大,他也不能维护,只能自己暗暗生着闷气。
他的四个嫡传弟子心里有数,对着自己的徒弟就是千叮咛万嘱咐,别人管不着,你们且顾着师祖,别惹他不高兴。
现在他们也看出来了,师祖是把满腔的郁闷转化成对丁羽的弥补,他俩自然是要帮着师祖,让他满意才好。
不过他们入门时,孤云峰早就没人主持,在二人心中,炼丹自然是栖梧峰的强项。彭斯成虽不再抱怨,但等了一阵,看看丁羽还没出来,心中轻视,还是轻声对姜康平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师祖口中的君师祖,只怕是夸大了不少。我们栖梧峰一向以炼丹见长,若说武学修为上有所指点我信,可师祖就算进门比君师祖晚,也不至于让他指点炼丹呀。”
姜康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又向他摇摇头,让他不必再说。
彭斯成笑道:“等会丁师叔出来,我问问她哪里不明白,将她教会了,也是全了师祖的友爱之心。”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孤云峰的传承,在炼丹制药上也强过本身就以此为重的栖梧峰。
丁羽出来时被守在门外两人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你们在这等着,我是不是待得太久了?”
姜康平微微一笑:“哪有晚辈挑剔长辈的道理。师叔今日炼丹,成果如何?弟子不才,入门得早,还有些心得,师祖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弟子或可解惑。”
“哈,早知道你们在,就出来问一声了,免得又失败了几次。”丁羽还是蛮高兴地,毕竟今天也算是成功了,就是出丹率有点低,原因她也知道,君洛宁也同她分析过,只是实际上手一时做不到完美罢了。不过看人家这么热心,她还是把自己失败的几次说了出来。
彭斯成一拍手:“这个我知道,我刚开始炼丹时也犯过!”
他年纪轻,炼辟谷丹的日子虽然也挺久之前的事,但印象还在,一时跟丁羽讨论得也算热切。
“烤焦了?那是火力太大,你得这样……”
“不,我师父说过,除了火力太大,也可能是送料太慢。有一味珊瑚果,如果慢一瞬放,之前混合的药材就会有在火力烘烤下发生反应,呈现出烧焦一样的表象。那味药除了丹方上写的药性,本身也有阻止它们提前反应的效果。”
“是吗?这个我师父没说过啊。”
彭斯成原本以为是自己教人,没想到讨论起来,丁羽却颇似“举一反三”,同一个失败现象,能说出四五个原因,有的甚至是他没听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