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回报对方此前不仅毫不犹豫的帮忙代口信,还积极表示支持的这份信任与赤诚,真心难得。
听到何殊的建议,何昌逸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并谢恩。
“臣正有此意,多谢殿下的成全。”
等到何昌逸离开后,正宁帝才从后面过来。
“他身上正聚集着很多视线,你怎么会想到要在这种时候让他去临海?难道就不担心会因此而曝露你将要做的事情?”
“不会,父皇不用担心,临海府被杜乐贤打理得不错,定海水师上下也基本都是可信的,他去那里见见自己的父亲,曝露不了什么。”
正宁帝却不相信这个解释,“朕总觉得你会这么好心,肯定另有原因。”
“父皇英明,好吧,实话就是儿臣看到那些人有意凑到他面前秀存在感,企图试探我们,儿臣就干脆再大方点,直接表个态给他们看看,让那些人定定心,不要怀着怨气,毕竟将要出门远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内部团结很重要。”
第八十九章
杜乐贤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有再见旧主的机会, 知道瑞王已到定海水师大营后,他是当即就做出要尽快去拜见的决定。
毕竟瑞王一行则没有途经临海府城,而是直接乘船去的定海水师大营。
即便知道旧主的身份有些敏感,如今会突然来到定海水师大营, 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杜乐贤丝毫没有犹豫, 表现得十分坦荡大方。
他当初先在宣王府任幕僚,后改投在瑞王府门下任属官,得瑞王重视, 提拔为一府主官的经历,从不是秘密。
他凭借一封建言, 得到当今的重视, 再次被委以重任,成为临海知府的传奇经历,更是成为无数人想要效仿的对象。
虽然有人在背地里笑话他是‘三姓家奴’,可他在听说这件事后, 对此表现得十分坦然。
因为他投在三家门下, 从不图名利,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可以效忠大安, 为百姓做事的机会,也不曾背弃过旧主。
更何况无论是宣王、瑞王,还是当今,都是何姓皇族, 何来三姓之说?
所以他即便不知道瑞王为何突然带着曾经追随过他的一群人来临海,还直接住到定海水师中, 出于旧日情义, 杜乐贤不仅不会对其避而不见, 还要主动去见。
接到临海知府杜乐贤前来拜见的通传时,瑞王有些意外,也有些怔忡。
他刚托赵晋仁帮忙安排人手送出去一些秘信,如上面所愿,召集他在暗地里隐藏的那些,他本以为这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势力。
其中并不包括名满天下的杜乐贤,没想到对方选择竟然主动来见他。
杜乐贤身着便服,被带进会客厅后,一眼看到的竟是瑞王竟然按照昔日的规格,身着暗红色织金描龙的亲王常服与装束。
心中大惊的同时,杜乐贤态度恭敬的打算大礼参拜,对他而言,不管怎样,对方都曾是他的旧主,必需要敬重。
“下官杜乐贤,拜见……”
瑞王上前扶住对方,心中颇为感慨。
“杜先生不必多礼,先生本有大才,当年却因受到寡人的牵连,才被弃用,前几年听闻先生能够复出,寡人十分欣慰,陛下是位重贤能的有道明君,这是先生应得的最好归宿。”
听到这话,杜乐贤忍不住眼眶湿润,他的行为被许多外人不理解,可是当今能够理解,所以愿意信任与重用他,旧主明白,才会这般坦然大度的安慰他。
“多谢王爷,能有幸王爷与圣上,乃乐贤此生最大的福分!”
瑞王亲自将他扶到一边坐下。
“能遇见先生,也是寡人的幸运,当年若非有你托人带去大批书籍,寡人幼子肯定会被耽误,幸有那些珍贵的书籍,他才能有今日,寡人本为不能当面向你道谢而常觉遗憾,没成想,我们竟然还有能再重逢之日,实属幸运。”
杜乐贤赶紧回道,“下官当年人微力薄,能做的有限,王爷勿怪便好,区区小事,实在不足挂齿,当不得王爷如此挂心。”
想到过去那些年所经历过的人情冷暖,瑞王虽然没再多说什么,却用力的拍拍对方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比较有些人,他其实更愿意带上杜乐贤这种能文能武,能力出众的手下,即便这是位活得自我,只忠于自身理想与人品的人。
可是对方留在大安能够拥有更好的前途,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他肯定不能误了对方的前程。
而且他那位一直摆出求贤若渴的姿态的皇弟,肯定也不会允许自己拐走这种真正的能人。
只有那些他已发出召集信的对象,才是他能带走,也是作为交易,他必须要带走的人。
他知道某些在大安根基深厚,正混得风生水起的人,肯定不愿再听从他的,认为他这么做,是在毁他们在大安的前程。
可是瑞王对此没有丝毫的愧疚与负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带走他们,可以算是给他们一个体面退场的机会。
继续留在大安,他们迟早会让上面给清理掉,说不定就是被强行给流放出去,落魄退场。
作为一个政治经验十分丰富的人,来到定海水师的时间虽短,但他在这里获知的信息却很多,他完全可以从朝堂近些年的各种大动作中,看出上面的某些意图。
他那弟弟能养出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不惜淹掉大半个无辜的东合府,主动炸堤泄洪之的公主,还在事后力保,他自己肯定会在某些时候更加果断。
等到皇上彻底完成自己的布局,有了更充足的人才储备后,他肯定不会再容忍。
而他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去海外那人生地不熟之地,需要这些人合力帮他打开局面,就算将来事成之后,也需要这些人帮他制衡那些本土势力。
瑞王十分清楚那些累世大族,能为上位者带来一些好处的同时,还存在什么弊端,可是不管是他当年所处的位置,还是如今所要面对的局势,都容不得他挑捡。
只能选择仅顾眼前,也算是各取所需。
继瑞王后,杜乐贤又相继见到恢复公侯伯打扮的左公爷等人,这些都是曾从高处跌入尘埃的人,即便知道杜乐贤复出的事,对他也没什么意见。
这其中既有他们都是被先帝给发落,与当今没有半点干系的原因。
也有他们都知道杜乐贤在自己罢官后,家境本就不富裕的情况下,还在私下里托人往合城带珍贵的书籍与钱物,说是倾尽全力想要帮瑞王这位旧主都不为过的事。
像他们这种经历过太多风雨的人,更能明白这其中的难得,都很敬重杜乐贤的人品,待其也颇为亲近。
直到见到赵晋仁后,杜乐贤才知道上边已经恢复瑞王与几位爵爷的封号,这段时间先为他们做适应训练。
训练与培训结束后,会派定海水师护送他们出海前往幕浮岛的事。
作为与定海水师上下相处和睦的地方主政官员,杜乐贤没少听说海外一些岛国的消息,其中就包括曾被定海水师守在其外围海域,狠狠劫掠并坑了一把的幕浮岛。
意识到瑞王等人已与朝廷达成合作,将要剑指幕浮岛的统治权,杜乐贤下意识捂着胸口,想要按住自己剧烈跳动得不受控制的心。
“所以,从各地抽调过来的那些将士,也是为这个计划做的提前准备?”
赵晋仁点点头,“算是,不过上面说,我们大安素来讲究要以仁义待人,同样也要以仁义待邻邦,瑞王他们将会以流亡贵族的身份前幕浮岛。”
所以为了完善这个计划,朝廷不仅给瑞王等人恢复王公爵位,还担心他们因为过了十余年的庶人身份,给他们恢复王公贵族的生活待遇。
方便他们尽快找回昔日作为大安王公贵族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身份感觉。
杜乐贤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圣上真是用心良苦,算无遗漏,令人钦佩。”
赵晋仁也觉得很钦佩,想到水师在幕浮岛周围海域逮的那些人,他毫不怀疑,早在确定袭击福江府的势力来自幕浮岛后,上面就已计划着要将对方给连锅端了。
现在想想,这就是差距,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按照太子早些年的教导,给对手披捣乱、添些麻烦,就算是出气。
那位想的却是敢不听话,就给他们换个主人,要彻底将对手都控制住并驯服。
而瑞王等人显然也都心服口服,自打听了上面让他转达的那几条,一个个虽然都已不再年轻,却都精神抖擞,浑身都散发的着强烈的斗志。
再没了刚抵到大营时,遥望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时,充满迷茫与无措,甚至还有些敬畏的迟疑心态。
这让赵晋仁深刻领悟到语言的威力,士气低落与高涨之间,缺的往往只是一块用言语描述的大饼,他也能用得上。
而他不知道的是,知道这件事的杜乐贤虽然没有听到他所转述的‘大饼’是什么样,但他善于脑补。
因窥得朝廷的这项大计划的一角,迅速脑补出等到朝廷的计划成功实现后,大安接受周围诸岛国来朝归附纳贡的盛况。
所在当晚举行的宴席上,心潮澎拜的杜乐贤当场泼墨作诗,写下多首脍炙人口的诗。
有的是在展望大安无限强大的未来,有的是以夸张笔法描述大安的万里江山多壮丽,还有对昔日旧主的离开,表达不舍、感激与深切祝福的诗。
这些诗的原稿,都被杜乐贤送给瑞王作为礼物。
而这些诗句中所流露出的种种情意,也让瑞王颇为感动,现场写下两篇文章作为应和。
第一篇是为感恩遇明主救他出泥潭,成全他的青云志,另一篇则是描述他这经历坎坷的一生,感念杜乐贤当年对他的不离不弃,表达他对杜乐贤的深切祝福。
与杜乐贤的诗般,瑞王的文章写得声情并茂,字字句句都发自内心,十分诚恳,令读者情不自禁的投入其中,生出感情的共鸣。
看到被呈入宫中的抄写版诗文内容,何殊只有一个想法,这些要是能被传到后世,肯定会成为中小学课本上需要背诵的素材。
而她不怕背诵,就怕理解,为何她的前世会有阅读理解这种让她理解不了的题目?
第九十章
每次看到杜乐贤的诗, 正宁帝都会十分赞叹,不吝表示自己的欣赏之情。
好在前半辈子谨慎度日,经济困窘的生涯,没让他养成不惜代价追星捧人的奢侈爱好。
所以他的喜欢与欣赏, 就只停留在作品的本身, 从没想过要因此而提拔重用对方。
这也是那些朝臣们都觉得正宁帝喜怒无常, 非常难以讨好的主要原因之一。
毕竟正宁帝自己意识不到自己可以用升官重用来表达欣赏,真正能够决定他们升官降职的人,是他们极少能有机会接触的太子。
这也是杜乐贤会被闲置那么多年原因, 何殊只知道对方是位极其擅长书法的大诗人,她可以敬重, 却不会想到要重用。
正宁帝对其印象也停留在对方很会写诗这件事情上, 以他当年的处境,压根就不知道杜乐贤在政治上有何成就。
“这杜乐贤真是个人才,真希望他将来能亲手给朕写首诗。”
何殊从正宁帝前几年收集的杜乐贤诗集中,抽出几首诗。
“您放心, 他可没忘记您这位伯乐, 在这些诗中明里暗里感谢您,向您表忠心呢?”
正宁帝拿着那几首诗看了看, 不解地问道。
“朕怎么没看出来?嗯,这首描写的是天的胸怀广,气势磅礴大气,读起来让人荡气回肠, 真好,这首写的是古代圣贤君王, 应该是在表达自己的向往之情……”
何殊没等这位考阅读理解的话, 分数肯定还不如自己的老爹继续理解下去。
她突然觉得, 正宁帝领会不了也好,若知道自己这般人吹捧,肯定容易飘,为了不让他与皇后飘,她可费了不少心与口舌,不能前功尽弃。
“听您这一说,儿臣觉得,可能是我理解错了,以为他这诗中写的‘天’‘圣贤’,都是用来夸赞父皇的呢。”
正宁帝语重心长地劝道,“皇儿啊,虽说咱们爷俩这些年也算是做了些事,还提拔了这杜乐贤,可不能因此就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能与苍天较高下,与史上圣贤相比肩。”
所以她爹这是在担心她会飘?
“父皇请放心,儿臣下次再也不会这般误会了,肯定会怀着谦虚的心态看待这一切。”
难得能有机会教导太子几句,让正宁帝的心情特别好,看到太子如此从善如流的表示会改正,心中更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