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凭他们再怎么打听, 都无法从那些人家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使得整个京中都变得暗流涌动, 有大臣对此警惕不已,私下里聚集到一起相互打探消息, 想要知道这种异动背后是否藏有什么秘密。
尤其是某些同样藏有秘密的人,对此更为敏感,十分担忧自家会不会也步了后尘。
即便宫里一切如故,仿佛突然变得耳聋眼瞎般, 既不在意那些合族子弟致仕,退出朝野的人家是为什么, 离京后去了哪里。
也不关心受其影响, 在私下里频频开碰头会, 分析形势,甚至是商讨某些对策的勋贵与大臣们。
看着最新送入宫的密报,正宁帝忍不住叹了口气。
“朕都记不清这都是第几起了,若非皇儿提前安排得有人手,朕的那些兄弟,不知得死多少回。”
何殊闻言,不由得失笑。
“您放心,命只有一条,儿臣的那些叔伯们顶多也就只能死一回,不能再多了。”
“看到这些,就知道皇儿着实没有说错,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忠心,只有永远的利益,喂养的虎狼吃不到肉,或是感受到威胁时,就会选择噬主。”
这让正宁帝十分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做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
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既没有倚重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没有提拔身边的宦官,而是选择相信年仅三岁,连某些复杂一些的字都认不全的太子。
如今他既不用担心会掸压不住被他倚重的心腹大臣,遭到反噬,朝政也没有被耽误,还在朝堂与民间都拥有崇高的威望与声誉,算是面子与里子都得了。
“儿臣之前说的这话,有无数史实作为依据,当然不会错,只是现实留给人们的选择往往有限,有些时候明知是把双刃剑,也只能选择仅顾眼前。”
正宁帝对此深有同感,还有些心有戚戚,因为他要不是因为有太子,肯定也要被迫做选择。
“现在想想,你皇爷爷之所以会将皇位传给朕,可能也有看出朕心善,不会往死里整他那些儿孙的缘故。”
不仅不会整,还派人保护他们,想到这些,正宁帝都忍不住佩服自己,虽然事情都是太子交代并安排,他当时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在他看来,何殊是他的太子,太子做的事,都是他默认的,他当然也能分一部分功德。
对此,何殊从善如流的直接应下。
“嗯,能有机会遇上父皇这么仁慈的皇帝兄弟,是儿臣的那些叔伯们的幸运与福气。”
荣郡王府上的吴参军进入书房后,态度恭敬地禀报道。
“启禀王爷,宫里安排的护卫又击退一拨贼人。”
荣郡王的声音幽幽响起,“这是第几拨人了?”
吴参军毫不犹豫地回道,“第五拨!”
荣郡王哼笑一声,“要不是宫里与瑞王叔联手闹出这场,我都不知道,那些当面对我毕恭毕敬的人中,竟然藏有这么多想要置本王于死地的人。”
荣郡王正是宣王之子,比正宁帝这个叔叔只小一岁。
而宣王则是先帝的二皇子,当年与中宫嫡出的太子夺位,最后虽然成功将太子拉下储君之位,他自己也在随后自尽而亡。
因其主动赴死,为儿子的身亡感到伤心的先帝表示既往咎,将宣王长子封为荣郡王,算是安抚。
没了宣王,也曾显赫一时的宣王一系算是彻底沉寂了下去。
因宣王一系虽被罚了几家最招眼的,大半都没受到牵连,曾投靠在宣王门下的人,或是依附宣王的势力,有不少都已选择改换门庭,投向其他势力。
毕竟先帝的儿子多,不太可能选皇孙承继大统。
当然,走了大半,也有不少选择留下,对昔日的宣王府,后来的荣郡王府依旧保持着尊敬,逢年过节都不忘走礼的那种。
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虽然谈不上有多宠爱,但是先帝对荣郡王这个孙子还算重视,给官给权。
在正宁帝登基前,没少羡慕荣郡王这个大侄子的日子过得滋润,同为郡王,他的处境远不及对方。
荣郡王为了不步自家父亲的后尘,行事向来低调,算得上是尽忠职守,对那些在宣王去后,没有散去的人与势力,也算照顾。
即便他在宗室中的地位远不及他父王,但他无论是在先帝朝,还是在正宁朝,都还算是颇有地位,给面子的人多,能给人提供的照顾不算少。
毕竟正宁登基后,也没为难这个侄子,虽然没有重用,但还适当提拔了一下对方。
所以荣郡王府不管是在宗室中,还是在朝堂上,都属于那种既不出挑,但也让人不容小觑的势力。
荣郡王自认也算对得起那些人,虽然接手他父王留下的这些势力,他也没多少野心,只为自保,并维护一下荣郡王府的体面而已,这些年真正用到那些人的机会其实很少。
却没料到京中刚传出点动静,就有人按捺不住地想要跳出来害他。
之前接到府卫总管吴参军的禀报,说是荣郡王府外多了一批很擅长潜伏的人,分别隐藏在荣郡王府周围时,他还以为是上面对他不满,派人来监视他荣郡王府上下。
若非他父亲留下的府卫都是精英,他可能都不知道这事。
直到他接到消息,藏在荣郡王府外的那批人帮忙相继拦下两伙贼人时,他才知道,原来上面派人过来,是为保护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真正要他命的,其实是那些往日里对恭敬有加的人。
“王爷,实在是那些人欺人太甚,我们干脆直接将他们的名单都交上去算了,也顾不上分辨到底是哪些人出手,哪些人无辜了,为般没完没了,稍有不慎,王爷就危险了。”
荣郡王靠在那里,叹了口气,真要交上去,他荣郡王府算是一点退路都没了。
可他心里清楚,这或许正是宫里的意思,他主动交上去,才是最体面的选择。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想到那位尚在潜邸时,处境远不如自己这个皇孙的皇叔,做出这个决定的荣郡王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时也、命也。
接到荣郡王直接呈到宫里的奏疏时,看到那请罪内容,还有那一长串名字,何殊笑着道。
“看来孤的这位堂兄终于扛不住,选择主动交底了。”
何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宣王留下势力最多,给荣郡王带去的危机也更大。
从别家都只相继遭遇到两三拨偷袭,唯有他荣郡王府,很快就将这个袭击次数给刷新到五的结果上,就知道荣郡王府尚存的家底有厚。
正宁帝也对此感到惊讶不已。
“那些人为了自保,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荣郡王可不比恭王等人,他可是领着要职的正经郡王,他们也敢出手?”
何殊点头道,“都是私下豢养的死士,事败会在第一时间自尽的那种,他们才敢这么大胆放肆。”
不过暗卫营已然研究出对付那些死士的方法,虽然依旧没办法保证全抓活口,但也成功抓住一大半。
这些被人花重金培养出的死士,不仅是重要信息的来源,还是很好用的劳力,甚至将来还能派到海外去征战四方,当然不容浪费。
正宁帝当然知道有能力豢养死士的人,往往都是些什么人家。
毕竟他当年身为一个穷郡王,连供养郡王府上下的近百口人,都极其费力,绝对没有资格去肖想豢养死士这么奢侈的操作。
接过荣郡王的奏疏,忽略掉那些请罪的话后,直接看向那一长串让人触目惊心的名单,正宁帝还忍不住感慨道。
“难怪皇儿总看不上有些人家,那有些人确实太不像……嗯,朕怎么瞅着这几家有些眼熟?”
何殊凑过头,扫了眼被他指出的几家,随口回答道。
“父皇觉得眼熟就对了,他们不仅在朝堂上蹦跶得厉害,与康郡王那边也有瓜葛,您肯定看到过相关奏报。”
“宣王去后,杜乐贤改投在后来才出头的瑞王门下,瑞王败落后,才在时隔多年后,得到我们的重用,结果就背上什么‘三姓家奴’的非议,像这种算什么?”
第九十四章
“杜乐贤那种, 只能算是失业后重新找个活干,实属正常,不过是有些人嫉恨他,才会这般败坏他的声誉而已, 这些算是脚踏两条船, 三心二意的那种。”
正宁帝点头, 真是世道多艰,人心险恶。
“皇儿分析得很透彻,这可真是每逢大事, 都会让人从中看透许多人性卑劣之处。”
何殊对此则习以为常,毕竟在她的前世, 压根不用亲自经历什么大事, 身边日常就会充斥着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随便上上网,就能知道人性的劣根有多么地没有下限。
“父皇心中有数就好,倒也不值得在意, 毕竟这些可以传承多年, 盛而不衰,或是历练挫折, 仍能重新崛起的人家,自有过人之处。”
何殊从来不会单纯的以出身决定是否重用一个人,所以她本身对那种人家并不反感,甚至还很敬佩某些人家先祖的功绩, 或是其良好的家风家训之类的长处。
所以能引起她反感的,基本都是那种只知拉帮结派、争名夺利、私心过重, 还正好出身于那些大族的官员。
对这样的官员进行深挖后, 往往就能知道对方所在的家族, 甚至连其一些亲族在内,出同类官员的概率其实相当高。
而这种已在朝野上下织出一张强大的关系网的官员,往往都狡猾得很,让人很难拿到真正可以控制住他们的把柄,就算明知他们有问题,也要一忍再忍。
像荣郡王交上来的名单,何殊并没打算直接将照着名单将他们都打发走,而是将他们分类。
死忠于荣郡王的算一类,心狠手辣到噬主的算一类,她不想忍与三心二意的算一类,剩下那种明显是随大流给自家找个靠山的则都可以留下。
毕竟真要算起来,这些都是大安的精英阶层,肯定不能全都给送到海外去,何殊要的是能肃清某些由那些势力掀起的不良风气,改善大安朝堂的生态环境。
荣郡王就是何殊的下一个想要送出海的目标,这位看似吸取他父亲的失败经验,变得特别低调本分。
还汲取她爹当年的苟命经验,与他们的叔伯姑姑们,或者说是宗室中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来往,先帝在时,也不会上前献殷勤。
可是他学得不彻底,到底没能真正舍下野心,所以他才选择接受他父亲留下的这些势力。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都是龙子龙孙,曾距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近,却跌落尘埃,肯定难免有些不甘。
更何况上位的还是只比他大一岁,当年混得远不如他的正宁帝,两人之间的差距仅在于他是孙子,正宁帝是儿子。
尤其是从荣郡王的角度看,他爹死得很冤,被先帝当枪使多年,好不容易成功干掉最势大的元后嫡子,结果自己没享受几天,就被逼得自尽,是先帝欠了他宣王一系。
荣郡王保留那些势力,可以说是为了自保,为了增加自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可是何殊能够从中看到的,却是对方潜伏在侧,伺机而动的野心,只是她与正宁帝没有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而已。
从对方最终还是选择主动上交这份名单的抉择看,对方应该是彻底死了心,认清自己连手中势力的忠奸都辨不出来,并见识到宫中势力的强大,不可能再有图谋什么的机会。
不过何殊相信,这种死心肯定只是暂时的,只要给点名为希望的火苗,那野心不仅会死灰复燃,还会燃烧得极其炽热。
因为先是在此前被压制得太久,后又失而复得。
荣郡王不知道他虽选择向宫里投诚,还是被人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交出那份名单,甚至还包括一些势力的证据与把柄后,他看上去仿佛凭空老了几岁,打击着实有些大。
在这场让宗室中的王爷们,与追随他们的势力们,都感到人人自危的大风波中,被降爵的康郡王府算是相对较为平安的。
因为康郡王自以为是的低调发展京外势力,结果被无意间撞破他的野心的何殊给顺手拔了,连其视为最大依靠的母族,近两年也被打压得厉害。
而其妻族赵氏,在京中只剩下老承义侯勉力支撑一个徒有虚名的侯府,赵氏族中有点能耐的,都在前承义侯一案中,被清理得所剩无几,为他提供不了任何实质帮助。
知道自己的那点野心已然曝露,康郡王这两年变得更为低调,而且是不敢再四处勾搭的那种真正低调。
但他虽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却是依旧很关注这件事。
所以他罕见地来到自打赵氏出事后,他就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很少会来的康郡王妃的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