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纯钧一进来,张妈就笑着说:“苏老师来了,今早家里吃蒸年糕,您是配白糖啊还是搭蜂蜜啊?”
苏纯钧受宠若惊:“张妈,您看着给,我都行啊!”
他往里走,先跟坐在沙发上的杨玉蝉问早。
杨玉蝉目光如电,虎视眈眈,声音冷淡:“苏老师早。”
这几日都是如此,想必是杨大小姐找二小姐取了经,改了一副见天挑刺的脾气。
他再跟站在收音机旁调频道的祝颜舒问早。
祝颜舒笑眯眯的扭头说:“苏老师早呀。”
最后则是站在阳台上梳头发看街景的杨二小姐。
他走过去,身后三双眼睛,六道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
苏纯钧回头看,张妈缩回厨房,祝颜舒调着频道哼着歌,杨玉蝉冷冷一笑,低头继续算账。
苏纯钧不知这几天是怎么了,一进祝家就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
杨玉燕看到他了,回头笑:“苏老师早呀,我的工作找着了吗?”
苏老师笑着说,“没有呢!哪里那么容易找呢?年后再说吧。”
杨玉燕也没有太失望,毕竟这几天都是这句话。
她转回去,继续看楼下街上来往匆匆的行人,如一群游鱼,一群飞鸟,忽而聚来,忽而散去,熙熙攘攘,忙忙碌碌。
在上面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却并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意识,升起的却是旁观者的感触。
街上人的世界与她无关。她的世界也与别人无关。
唉,孤独。
杨玉燕品尝着自己好不容易体会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心境,深入体会下去,眼看就要向哲学家进发了!
苏纯钧拿出一件礼物,将她拉回人间。
“我发薪水了。你看,这是答应你的粉盒,送你当新年礼物。”他现宝般递过去。
杨玉燕双目陡然晶晶亮!立刻转过来,双手接过去,打开包装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色珐琅圆形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个照得人格外清楚漂亮的镜子。
只是并没有粉饼。
苏纯钧清了清喉咙,小声不好意思的说:“我钱不够,只买了个盒子。”
但这也不能减轻杨玉燕收到礼物的快乐。
杨玉燕轻嗔道:“谁大冬天的用粉饼?我正好想要一个随身镜呢!”
苏纯钧又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转头,仍是什么事也没有。
杨玉燕捧着新得的镜子正在欣赏自己的美貌,嘟嘴眨眼捧颊细观。
苏纯钧凑上去,硬是在这圆圆的镜子里挤进半张脸。
两人放在一处,看起来倒像是一样皮肤白皙,一样双目黑亮。
杨玉燕嫌弃道:“你的眼睫毛怎么这么长!”
苏纯钧摸摸自己的眼睛,对杨二小姐的习惯性语气已经习惯了,不自禁的交待为什么只买了一个盒子,薪水都花到哪里去了:“我买了一双新皮鞋,两件羊毛衫,一顶帽子,一条围巾,还有两双羊毛袜。”天冷了,总不能继续穿单衣。
杨玉燕问:“大衣呢?”
苏纯钧:“大衣下个月发薪水了再买。”
杨玉燕看看自己手里精致的、至少值个四五块钱的粉盒。
苏纯钧也看过去,道:“一件大衣要二十多块呢,不买粉盒也买不起。”
杨玉燕算一算他买的东西,沉思片刻,问:“你才发薪水,现在还剩多少钱?”
苏纯钧爽快道:“还有一块几毛吧。”
杨玉燕瞪着他,半晌摇头叹气:“怪不得妈说男人不会管钱!我才收了十块压岁钱,先借给你吧。”
苏纯钧十分喜爱借杨二小姐的钱,闻言便是一个长揖:“多谢二小姐援手!”
第28章 重要的是要看准啊!
吃早饭时,桌上人人都看到了杨二小姐手里的新粉盒。
祝颜舒赞了一句:“真是精致漂亮!”
杨玉蝉化身王母,冷冷问道:“哪儿来的!”
杨玉燕瞬间收起来,“不告诉你!”
杨玉蝉气苦,正待教育妹妹,眼见战火将起,祝颜舒出来灭火:“吃饭呢,都不许说话了!”
于是这架就吵不起来了,姐妹俩都乖乖闭嘴,动筷子吃饭。
杨玉蝉挟着年糕,看一眼苏纯钧挨着杨玉燕坐,还替她在年糕上浇桂花糖浆,便觉此时惹恼杨玉燕颇为不智,杨玉燕的脾气臭得很,越吵越顶,当着外人更加不会服输,叫她失了面子,她能爆炸。如果她跟杨玉燕吵起来,苏纯钧在旁边再小意温存一番,不就把妹妹拱手让人了吗!
杨玉蝉瞬间便自通了三十六计,按捺下来,硬是把话拐回来,夸道:“我是说那粉盒真好看,我也想买一个。”
杨玉燕见姐姐如此说,也忘了生气,道:“是苏老师买的,你问他就好。”
杨玉蝉:“……”
刚才还不说呢,现在就不打自招了。
妹妹如此之蠢,肯定都是别人骗她!
杨玉蝉目光如刀,紧紧盯着苏纯钧,恨不能把他一片片剐了。
一人一碗两条年糕,给夫人小姐们当早饭是够了,苏纯钧只觉还没怎么吃碗里就空了,旁边杨二小姐对蒸年糕似乎很喜欢,小口小口咬着,大概是不会剩了。
他不好自己捧着碗进厨房添饭,也不想下桌,便捧着空碗与杨玉蝉闲话。
“这牌子叫妹喜,就在泰安商场里,粉盒与粉饼分开卖,盒子四块,粉饼六块。二小姐这一个是单一个粉盒。”
说得清楚明白,就是没说替杨玉蝉买回来。
张妈自己吃完了去添饭,过来看看主人家有没有要一起添的,刚好听到,道:“苏老师,这礼物还有只买一半的呢!”
杨玉燕便赶着替苏纯钧揭短:“他的钱全花光了呢,这才几号啊!后面的日子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苏纯钧把空碗捧给张妈看,笑得真诚,对杨二小姐的话充耳不闻。
张妈听八卦听得开心,想接着听,就接过碗,搭话:“花光了?怎么花的啊!”
苏纯钧见碗已经递给张妈了,情知至少还能再吃两条,气定神闲的答道:“买了几件冬天的衣服。前几年在学校里穿的都是校服,现在出来不好再穿了,只能重新买。”
衣服好贵啊……
不是,是他的薪水太少了。
唉,财政局的人都有自己的外快,可能他进去的时间还太短了,没什么人来找他,只能再等等了,等日后有了门路赚外快,他就不会再缺钱了!
祝颜舒擦擦嘴:“苏老师要是不嫌弃,我记得还有几件旧衣裳放在柜子里,张妈过会儿去找一找,翻出来都给苏老师送去吧。”
桌上几人都愣了,都猜到肯定是杨虚鹤的旧衣服,都没想到家里还有杨虚鹤的东西。
苏纯钧猜到也当没发现,连忙起身道谢:“多谢您了!”
他连连长揖,从祝颜舒到张妈都照顾到了。张妈看他这么热诚,也不计较又多了一件事,笑道:“那我今天闲了就去翻翻,我记得有不少呢!”
杨玉燕的肚子里不装事,已经忍不下了,恨道:“他的东西怎么还在!为什么不扔了!”
祝颜舒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都是好东西呢!干什么要扔?送人不更好?”
张妈也跟着帮腔:“二小姐,那都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呢!全是你妈的钱!”
杨玉燕还要再怒,苏纯钧凑过去小声说:“想必是杨先生走的时候有些狼狈匆忙,这些好东西都没给他。”
哦,原来如此。
杨玉燕这样一听就气顺了,脸上乌云散去,重新有了笑脸。
一桌人都看着,连杨玉蝉都佩服苏老师这份本事,要知道连她都不可能在杨玉燕生气时这么快就劝住她,全家只有祝颜舒能办到,现在又多了一个他。
张妈暗笑着去盛饭,回来给苏老师盛了满满一碗,锅里的都给他倒出来了!
张妈笑道:“苏老师今早来是带了饭钱的,尽管吃,我中午还要去买一板年糕呢。”暗示那粉盒正是饭钱。
杨玉蝉在一旁听得浑身不自在,又觉得点出来更不好,只好忍着。
苏老师接了碗只管埋头苦吃,把中午饭也给吃出来了。
一桌人吃完早饭,除了闲人,各自都有事做。苏纯钧忙着去上班,祝颜舒急着去打牌,张妈准备去买菜,一边还问杨玉蝉:“大小姐,今天你还跟不跟我出去了?”
杨玉蝉昨天才跟张妈吵了一架,今天不好再跟,就摇摇头。
张妈抱怨:“有一日没一日的,干什么都没长性!”
抱怨完也赶紧走了。
家里就剩下杨玉蝉和杨玉燕姐妹两个。
杨玉蝉今天打算翻翻家里的账册,再丰富一下样本数量。
杨玉燕突然发问:“姐,当时杨虚鹤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杨玉蝉皱眉:“你应该叫爸爸。”
杨玉燕眉毛一立,轻灵俏丽的往地上一啐:“我呸。”
杨玉蝉从发现苏纯钧的狼子野心之后就快把自己操心成二小姐的半个妈了,没生先养,不是后娘胜似后娘,对杨玉燕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生怕动辄得咎,好心没人懂,反被人怨恨。
杨玉燕也不是真心啐她姐,啐完就后悔,哼叽道:“你就告诉我嘛……”
杨玉蝉想起祝颜舒交给她的另一个任务,觉得这或许是唤起杨玉燕父女之情的机会,就坐下说:“那我就跟你说说。其实,当时的事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我都在学校呢。”
以前五楼有一个小房间是杨虚鹤的书房,他见学生、指导学生、写文章统统都在楼上。
祝颜舒成日打牌,牌友比现在还多,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着车风风光光的出去赶牌局。
杨玉蝉与杨玉燕每天上课,张妈做完家务就去菜市场的大仙庙或教堂与人一边听经,一边聊八卦。
谁都不知道杨虚鹤是什么时候跟女学生看对眼的,也无从发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