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道了谢,推上自行车,跟在田阿姨后面。
到了门口,门岗给她们开门放行。
一路上就听田阿姨絮絮叨叨说话。
“你跟征子什么时候结婚的啊?上次他来怎么没听他说过?不过他上次来都是大半年前了。没想到这一回就差点见不着他……”
虽然一连串的问题,但是许问竟然没找到回答的空隙。
好不容易等她问完了,才捡着还记得的问题回答了俩。
医院离大院很近,骑自行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在医院陪床的已经换了人,像个新兵,不过也认识田阿姨,看见她老老实实叫了个嫂子。
许问想,原来真的是不论年龄都是嫂子。
田阿姨应了,问他:“怎么样?还是没醒吗?”
年轻的士兵摇摇头,“还没。”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两天应该就能醒,如果不醒……”士兵摇摇头,没继续往下说。
田阿姨皱眉:“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医生说的是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但是大家会自动忽略暂时二字。
田阿姨啊了一声,看看床上的路远征再看看许问,招呼冬生:“走,你陪我下去给你爸买点东西。”又看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是个机灵的,一看田阿姨就是要清场,忙拎了水壶就走:“我去打水。”
许问眼尖地看见那水壶一晃动,在瓶塞的位置还冒泡,说明里面有水还不少。
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许问,感激地朝田阿姨笑笑。
田阿姨话密人却很好。
落日的余晖从窗□□进来,把路远征上半身笼罩在昏黄的光线中。
许问坐在床边,难得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阔别半年的新婚丈夫。
模样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依稀还能看出之前的好皮相。
许问抬手轻点了下路远征的鼻尖,轻声埋怨:“你答应过我活着回来的!”
现在倒是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而已。
“我不是要这样的活着。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归来。”
“我两辈子第一次嫁人呢!”
“我说过,你要让我守寡我可就带着你的儿子票子房子改嫁了啊!”
“哦,对,路远征我考上大学了呢!要去京城念书。”
“我不会把冬生留给你叔伯的。我都告诉他们冬生的身世了,你也别怪我。当时以为你真……牺牲了。要知道你还活着我就不说了。”
“……”
许问说着鼻尖涌上一阵酸意,视线也开始模糊。
许问又抬手在他胸膛上挑了块没伤的地方轻戳了两下,“食而言肥是只猪!路远征你说话不算是不是想当一只猪?”
路远征依旧无知无觉无回应。
许问起身坐回了床边的木椅子上,两手托腮抵在床沿上,“你说我带着冬生去大学能照顾好他吗?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大学课程满不满,晚上有没有课,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大学附近有没有幼儿园。”
“如果上学跟冬生不能兼顾的话我还是退学好了或者休学也行。”
“现在又多了个你需要照顾……不,好像你不需要我照顾。
在电视剧里,垂死病危的丈夫都得妻子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你这似乎不需要这一步。你的战友看起来比我靠谱把你照顾的很好。”
真挺好的。这么热天,路远征裹成这样伤口无一感染发炎。一看就是医生尽心,护理尽责。
许问半垂着头,正好看见路远征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他的手突然动了动。
第43章
许问眨眨眼。
路远征的手还是安安静静地垂在一旁。
许问怀疑自己刚看错了,轻叹一声:“都赖你!让我觉得我年纪轻轻眼神都不好使了!”
许问把攒了半年的话都絮絮叨叨说了出来。
说完轻松很多,笑笑,“你还能活着真好!”
路远征的手指又动了动。
许问这次确定自己没看错,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跑。
“医生……”
许问领着值班医生到的时候,路远征已经睁开眼。
算是睁开吧!
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跟没睁开似乎也差不太多。
值班医生给路远征检查了下,先对许问安抚道:“别担心,他没事了!等养好伤就能出院了。”又转头看着路远征笑笑:“你这同志可真是命大!我可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
医生右手比了个八字,“光病危通知单就给你开了八张!你一个人占了我们最好的手术室二十三次!”
路远征动了动头,视线往许问身上瞟了瞟。
可惜他眼睛肿得不成样,值班医生并没有看出他的意思,依旧在那啧啧有声:“你知道你给我们医院创造了多少奇迹吗?这批实习生再也不用怕写论文没资料了!你……”
路远征哑着嗓子打断他:“滚!”
许问:“……”
对救命恩人这么说话,你礼貌吗?
路远征看出许问的想法,吞了下口水润了下火辣辣的喉咙,道:“认识。”
其实是很熟,所以说话才这么放肆。
值班医生这会儿也咂摸过味来了,路远征这是不让他把伤情说给这位女同志听。于是他连忙找补笑眯眯对许问道:“嫂子,你别担心!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是我们医院的常客,一年总会来个几十回,最后总能生龙活虎。阎王都不收他!”
许问:“……”并没有被安慰到。
路远征再次赶人:“快滚!”
“遵命!”值班医生夹着文件夹往外走,还不忘嘱咐许问:“嫂子,给他喝点水!听听那嗓子哑的跟公鸭似的还骂人呢!张口就是赶客。”
路远征发誓,等他下地,一定收拾他!
许问想了想,先用棉棒沾了温水给路远征湿了湿唇。
又兑了些温水,扶起他。
大约过程中不知道碰到哪,路远征瞬间白了脸,额上一层细密的汗。
“对不起!”许问仓皇道歉:“碰到哪了?”
路远征摇摇头,“没事。”
喝了点水,路远征嗓子里舒服了些,问她:“你怎么来了?”
许问:“……”
“说来话长,你要听吗?”
路远征含笑点头。
许问说话不紧不慢,有自己的节凑,声音清清脆脆特别好听,听她说话是种享受。
他刚醒没什么力气说话,听她说话就心满意足了。
许问就把从收到他遗书到现在的事简单的讲了一遍。
“对不起!我不光把你叔伯得罪透了还把冬生身世也抖搂干净了。”许问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不至于说后悔,但是她在怒怼叔伯那会儿以为这辈子跟他们就断绝亲属关系了。
没了路远征这个纽带,他们根本不熟。
谁承想路远征还活着,这回去不就尴尬了?
路远征摇头:“没事。”顿了下带了几分歉意,“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谈不上,反正我也没吃亏。”许问想了想,“你叔伯八成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能过好吗?才被公社惩治了。官也撸了,口粮也扣了,最让他们不安的是把许问母子得罪干净了,路远征却还活着。
路远征轻叹一声:“是我的疏忽。”
他以为亲人能跟战友一样是可以托付性命的。
却没想到他少年离家少回,叔伯,尤其是伯娘跟婶子跟他并不亲厚。
做不到把冬生视如己出也是情理之中。
许问更是出乎他的意料,能为冬生做到这地步。
“谢谢你!”
“夫妻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许问这一句话说完,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或者可以称之为尴尬。
能不尴尬吗?两个人从见面到结婚就没见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