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去不了,除非等到日后考中功名外放,不然他怕是离不开京城这方寸之地。罗恒景越想越是怅然,心情低落的很。
等他稍微振奋精神,环顾四周又好奇道:“恒睿怎么没来呢?”
罗大夫人淡淡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恒睿自从落榜后,抓紧一分一秒的读书,片刻不肯放松,前几日刚病倒了,我让他在家休息呢。”
“喔,但是他也逼的太紧了,这样不好。”罗恒景摇摇头,“等我回去劝劝他,学习也要注重一张一弛。”
“也好,你多去劝劝吧,他这样没等考中,先把身体弄倒了。”罗大夫人也摇摇头,“走,回家去。”
*
宋朗旭等上大船后,如今的造船技术已经能够造出排水量几千吨的船只,来往于内河之间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船上航行物资不丰富,每隔几日就要靠岸采购一次。
在船上熬了几天,下船时他脚都在发飘,总觉得还在船上晃荡,踩不到实地。其余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家都是旱鸭子,晕头转向的。
他们在岸边休息了半日才继续出发,赶了几日路才到了照城。越走越是偏僻,人烟也越加稀少,有时走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够遇上几个人。
这地方虽然人烟稀少,但是风景却意外的好看,一轮红日跃然而上高悬空中,把光芒撒向人间。
宋朗月还未见过这样的好景色,贪婪的看个不停。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才知道竟然是这么美的样子。”宋朗旭叹道,“如若闭门造车,那才是误了自己啊。”
宋朗月也点头称是,她也没有见过,此行不虚啊。
不过等到了照城时,两兄妹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等等你要说面前这栋低低矮矮掉漆的建筑物,竟是是照城的衙门?!谁也不敢信啊。
但是再看周围的房屋,只有更破烂更腐朽的,有这两厢对比,竟然还显得衙门还没那么破烂了,果然是对比出真知啊。
石头下去敲门,敲了好半天才有人懒洋洋的回答,“大人出门去了,有事留下状纸即可。”
石头都乐了,“我们是你家大人的师弟,特意来投奔的。”
门房嘀嘀咕咕上这儿来投奔,还是打开了门,让他们先进来。
第七十四章
宋朗旭本以为等等赵师兄就该回来了, 结果等啊等到了天黑,也没见着他的人影。大家又饿了半天,只等着他拿主意。
无奈下, 宋朗旭说去外面寻个餐馆酒楼先糊弄一顿, 等白天再说, 结果问了一路, 大部分餐馆都关了门,只寻到一个路边小摊, 勉强吃了个饱。衙门里条件简陋,只能勉强收拾收拾先睡下。
又熬到下午,赵辰之才姗姗来迟, 一碰面,宋朗旭忍不住先呀了一声。
从前赵辰之也是白净书生一个, 摇摇扇子吟诵诗句,能吸引不少小姑娘的目光, 现在俨然成了一条黑棍,黑的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如果不是熟悉的五官, 宋朗旭都不敢开口认人。
赵辰之却一改从前的风度和矜持,一上来就抱着宋朗旭转了两圈, 帮帮敲了两下肩头,宋朗旭被他敲的龇牙咧嘴,连忙闪开:“干嘛呢!”
“这是他们照族的见面礼节, 祈祷对面的人身体健康。”赵辰之哈哈大笑,“走, 进屋去。”
两人虽然书信往来,毕竟信件不能描述太多, 只捡要紧的说,赵辰之也是一贯的报喜不报忧,丝毫不提自己的难处。
宋朗旭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追着盘问,反而说起自己的近况,他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认真读书,徜徉于书本中。
赵辰之的经历可就丰富的多,他先是赶到赴任,然后被照城的穷困惊了,穷,太穷了!一穷居民就要外流博个活路,人口更少耕地无人种,自然更穷,一整个恶性循环。
还有民族混杂,风俗礼仪各不相同,遇到风俗碰撞时,各有各的道理,闹到最后两边都不愉快。
赵辰之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他深入走访后,指定了种种有力措施,比如新建医馆提高乡民身体素质,招揽人口等等,奈何收效甚微,起的效果很小。
赵辰之不信这个邪,他自认想的很周到,怎么没有效果呢?
宋朗旭听着他说了半天,突然发问,“师兄有没有亲自去监督这些措施的实施?”
“监督了啊!”赵辰之很莫名其妙。
“怎么个监督法,是亲自盯着那些人做事吗?还是吩咐下去就算了?”宋朗旭紧紧盯着赵辰之的眼睛,要他能说出实话。
赵辰之一愣,“自然是吩咐给官差衙役和里正们,让他们去做了。”
宋朗旭沉吟了一会儿,蘸起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乡村自治”四个大字,意思就是说,乡村一级的政策推动全靠小吏和里正,那问题也就出在这个地方了,官差跟里正们学识参差不齐,自己对政策都一知半解,又要怎么推行乡里呢?
甚至还有些因为侵犯到自己利益的,故意曲解的,那再好的政策也会变了味道啊。
可能赵辰之自己也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被他一点拨后茅塞顿开,但是紧接着转为疑惑:“可是照城地大人稀,乡村众多,要怎么才能把这事宣传得人尽皆知呢?”
宋朗旭微微一笑,又写了四个字,移动衙门。
这事还是他从新闻里得到的灵感,碰上那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法院就会派出工作人员上门,人称移动法庭。重要的是做事而不是面子,不是吗?
赵辰之迟疑了一下后越想越有道理,猛的一拍大腿,“行,那我就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出奇招说不定能够致胜呢?
想通这个关节后,赵辰之拉着宋朗旭完善细节,两人一聊就聊到晚上,赵辰之才收起草稿纸,邀请宋朗旭去吃晚饭,不过晚饭的菜色......看得出来还是尽力筹备了,仍然显得十分简陋。
赵辰之有些不好意思,宋朗旭却率先动筷子,“师兄都吃的,我怎么吃不得?”主动放进碗里。其余人跟着用饭,吃过饭后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毕竟平时睡惯软枕,突然变成硬板子,是有点难以入眠,一晚上睡的他腰酸背痛的。
努力让自己适应环境,筹备了几天后,赵辰之准备好的移动衙门就正式开始了。
朗月听了这桩新鲜事,非常想起凑热闹,他倒也不是不许,而且想要等事情安定下来再安排她去看。朗月只能怏怏的答应下来。
第一个施行移动衙门的地方,也是赵辰之精心挑选过的,距离照城的距离不远不近,尚且还在权利辐射范围内,不用担心有太多突发的意外。
赵辰之满心踌躇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他们在那个村子赶集的地方支好帐篷,带了一点简单的依仗,就要支起一副简单的队伍。
赵辰之推开笔墨,上书四个大字有冤告官,再把横幅高悬起来,赵辰之得意欣赏的书法,又要把自己的官衔也写出来。
宋朗旭连忙阻拦了他,“且慢,别写官衔!”赵辰之本来是知县,上回被提成知州,做的事情没变,但是官位升了两级,待遇也提升不少。
“为何?不写明官衔,别人怎么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赵辰之十分好奇。
“官衔是要写,但不能写这么高。师兄,换成是你,突然在路边遇到一个人声称自己是当朝首辅,你信吗?”
赵辰之脱口而出:“当我是三岁小儿呢!我没那么好哄!大路边都能遇见首辅?”
宋朗旭但笑不语,赵辰之一点即头,讪讪的摸着脑袋,把官衔改成了衙门里的主薄。这个职位不高不低,在乡民眼中已经够用,又不会吓的人避让三尺。
等到横幅一挂,果然招来了一群人围观看热闹,有那不识字的就问识字的人,在这里摆台子是要唱戏吗?
识字的一咽唾沫,压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扭头便走。问了好几遍,才有人颤着身体回答,“说是衙门来的主薄大人,给咱们伸冤来了!”
奇闻,前所未有的奇闻,从来只有“有理没钱莫进来”的衙门,还有主动送上来给人评理伸冤的衙门,难道又是新的骗局,想要把他们一锅端了?
众人都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这么一方小帐篷,帐篷内外完全是两方天地。
赵辰之此刻沉下心来,不紧不慢的望着帐篷外的人群,人群都远远的看着这边就是不敢凑近,不由得让他思考起来,乡民对衙门是何谓敬畏。
敬畏敬畏,也就敬而远之,真遇到什么纠纷他们更愿意相信里正或者族长,根本不往衙门来,同样,衙门如果想要摸清底下的情况,只能全凭里正的良心。可是良心在利益的腐蚀下,又能支撑多久?
赵辰之一想到这个关节,脑海中的种种策略喷涌而出,灵感如泉涌,让他恨不得在纸上狂写一通。
他奋笔疾书,宋朗旭则是观察来往人群,果然,人人只当这个是热闹,却没有让自己成为热闹的想法。
不过本来也是应该的,想要改变人的想法,不是一时三刻就行,想要取信于人,只能依靠时间和真心,他可以慢慢等。
第一日他们空手而归,第二日也是如此,第三日还是照旧,赵辰之守了三日后因为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行返回,只留下宋朗旭守候大本营。
他也继续耐着性子等候第一条撞上门的鱼。
帐篷外,有人盯着里面来来回回的人,紧紧捏着手指,抬起的脚反复放下。
他想起母亲的殷殷期盼,盼着他平安就好,又想起无辜殒命的父亲,心里的怒火就难以平息,不
报父仇,枉为人子,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白白死了?
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脚,朝着帐篷走过去,他只是打听打听,打听完就走。
第七十五章
宋朗旭守了几天后, 就发现简直比看大门还无聊,从早到晚别说过来告状的,连问路的都没有, 白白耗费时间。为了打发辰光, 他自己带了几本书慢慢看。
赵辰之处理完衙门的事情又摸了过来, 看到一整天没动静的帐篷, 忍不住长吁短叹:“什么时候来个人呐!让我开个张啊!”
逗的宋朗旭都笑起来:“师兄你当是开铺子做买卖呢!还开个张!要是真开张了,我还担心你忙不过来呢。”
赵辰之却是难得的正色, “如果非要选,那还是不开张的好,象征着天下太平, 无事发生。”医馆上都会挂着横幅,宁愿架上药生尘, 但愿人间无病人。衙门也是同样的道理。
两师兄弟正在互相取笑,就听到帐篷的侧口有人努力镇定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赵辰之一个虎跳, 哈哈哈终于有事情上门了!这还不快点上去处理?谁知道他动作过大撞得庄子一晃,对方反而被他吓了一跳倒退几步,惊疑不定的望着这边, 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宋朗旭假咳两声,示意师兄可别把鱼吓跑了, 等了好几天才来的鱼啊。
赵辰之连忙冷静下来,“我是主簿有事找我,我可以帮忙写状纸, 然后找人核查你说的情况是否属实,如果一切属实, 就转交给上面的大人审理。当然,丑话说在前头, 如果是诬告的话,你可是要挨五个板子的,年轻人,做事前可要想清楚。”
这规定还是赵辰之刚添的,就是担心有人拿衙门涮着玩,而对于真有冤屈的人来说,别说五板子就是五十板子也要告!不然出不了心头这口冤屈气,所以青年听完这点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
能被赵辰之带到这个帐篷里来的,无一不是心腹之人,既然来了,那就得说完再走。
*
青年一说就是半个多时辰,直说道太阳收工,点起油灯还没算完,也听的一帐篷人跟着抹泪。无他,真情实感而已。
青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他居住的葫芦村跟苦瓜村是两个相邻的村子,平时难免会因为一点小摩擦产生矛盾,你摘了我家的瓜,我踩了你家的嫩瓜苗等等,没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是要被插着腰骂上两个时辰。
这些尚且能算作小矛盾,抢水才是真正的矛盾。每回抢水那是真的人脑袋能打出狗脑袋,全村壮丁齐上阵。
青年,也就是胡小三,他的父亲就是这么死的,因为当时情况混乱人又多,谁也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只说胡老汉是自己失足踩到鹅卵石摔的。
胡小三没能亲眼所见,但他不信以他父亲一贯的好身板能这么容易的摔死!只是没人给他提供更多的线索和证据,胡小三只能把事情藏在心里,等待机会。可越是想,越是憋屈啊,胡小三越说,眼泪抹的越凶。
宋朗旭给人递了纸擦泪,“那你想要的究竟是真相,还是给你父亲讨要公道?毕竟失足也有可能是真的。”
胡小三接过草纸捏了又捏,还是沉声道:“我要真相!如果真是意外我就认了,如果不是难道让我爹不得安宁?”
“好,你画个押留个地址,这事我们会想法子查清楚的。”宋朗旭把胡小三的具体信息记好,这才把人送走。
等人走了,赵辰之这才伸了懒腰站起来,刚才可把他累的慌,其他人就负责收拾工具,准备回去。
“抢水是怎么回事啊?”
赵辰之就细细给他解释,农田灌溉除了老天爷赏面的雨水,也看谁家田挨着水渠河道近,近的话自然占了便宜,能够先灌自家的地,如果隔的远的,只能从旁人田地里一点点引水过去,都是需要好好商量的,有人觉得水从自家过带走了肥力又或者运气,还会半夜偷偷扒开堤坝等等,总之是说不完的糟心事。
但是水力就涉及到收成,坏了收成那是要饿肚子的,所以,抢水就成了大事。
宋朗旭听了一耳朵的抢水经,总算明白怎么回事,说白了还是资源太匮乏不够分配,因此导致的锅。
就不能多修建储水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