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蔫儿玉 蔫儿玉 第76节

她不能够参与任何祭祀,不能为父母烧一片纸钱,甚至不应该去寺庙道观中进香,以免惹人怀疑。

为什么,古聂清可以祭拜先祖。

李樯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暖了暖。

又接着说完。

“郑元也一起。”

甚至还有前太子陪同。

胜玉抿了抿唇。

“你们有什么计划?”

“不是我们有。”李樯摇了摇头,含义颇深,“是郑元有。”

胜玉几乎立刻被点通。

被废弃的前太子,陪同祭拜罪臣。

往小了说,是皇子愚蠢失度。往大了说,是公然违抗皇命。

如果在此时翻出郑元当年与古家的纠葛,便有了更多引申。

太子尸位素餐,借权谋利,掏空国库。

后因才学不配位被废黜,心怀怨恨,勾结旧党,意图谋反。

胜玉在此刻才有些觉得,李樯说的那句话是有实际重量的。

害过傅家的人都不会好过。

虽然李樯的目的跟她不一样,但至少此时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胜玉点点头。

“需要我做什么。”

李樯放下碗,另一手摸了摸胜玉的脸颊,好像很有些怜惜。

“别急,还早呢。”

【塎州女犯自缢谢罪,留下亲笔遗信,承认曾图谋皇子钱财实施暴行。

详细见下。

十五二月,元皇子携妻探望友人,于塎州小住。

廿四月,夜,暴雨,塎州畜棚惊乱,猪羊狂奔失序,踩踏泥泞,使行迹难查。兵丁赶至,元皇子手背带血,面颊砸破,衣裳扯乱,古氏女子手持凶器披头散发,行止暴躁可疑,元皇子受惊仍保持宽和,不予追究。

初一五月,日,暴晒。古氏女自缢于祖宅大门,身边散落认罪书信。】

李樯又看了一遍这份卷宗,随手放到一旁。

这一段文字只记录在散乱稗史里,讲述的是一桩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旧事。

郑元当年还只是皇子时曾到金吾郡下属的塎州小住,由此结识了古家。

古氏当年也只是颇有地产的富户,祖上目不识丁,对皇子当然毕恭毕敬对待,提供宽大院宅供其居住。

但家族之中总有贪财近利的小人,记录中的这个“女犯人”便是如此,因贪图一枚皇子身上的汉田玉,起了偷盗之心,偷盗不成还将皇子诱去偏远畜棚,意图强夺。

古氏以忠诚仁厚为家训,此事发生后自然容不下此女,即便皇子不再追究,也日日对其叱骂规训,终于使其幡然悔悟,在门前自缢谢罪,还古氏清白。

其中还详述了各种细节。

比如古氏女在何时何地曾夸赞过皇子的宝玉,又有何人证,力证她当时便起了不轨之心。

又说此女平日便桀骜不驯,性情极不可亲,连父母亲族都难忍厌恶。

以至于最后犯下此等罪行,令古氏难堪。

实在是好笑。

这种自圆其说的谎话,大约也只有笔者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一个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古氏又家境殷实,为何要去贪图一块玉佩。

而这玉既然如此不凡,她就算偷得,又要如何销赃。

元皇子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难道如斯愚蠢,会被一个女子骗到荒郊野岭行窃,还对她束手无策。

难怪此等文段只能记在稗史中,用来蒙蔽百姓、讨好皇子。

若是记在正经书册上,但凡长了眼睛、读过几句书的人,都要将写这种东西的狼心狗肺之辈用唾沫星子淹死。

但从那之后,古氏获得帝下宽宥,又出了好几个卓越的后生,一路考取功名,在京中当了大官。

元太子与古氏的交往也就越发密切起来。

慢慢地,再也没有人记得这桩稀小的陈年往事。

除了古聂清。

元太子大约不知道,当年那个自缢而亡的女子其实是古聂清的胞姐。因道士说她命里带冲,妨碍后面的子孙运,因此早早被送到主宅去,让主宅那一根压一压她的祟气。

后来古聂清出生,是家中独子,时常寂寞,知道主宅有个胞姐,常常找她去玩,姐弟俩颇有些感情。

否则也不会让李樯找到古聂清。

但最终使古聂清倒戈的,还是李氏手中的权势。

靠一个满脑草包、只差贬为庶民的废太子是没有什么用的,不如为李氏做事。

李樯捏着截获的又一封郑元写给古聂清的信,沉默。

当年傅家上下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丧命。

胜玉也承受了数年难以想象的辛苦。

凭什么?

凭他是天潢贵胄,皇室血脉。

所以他做的错事,他侵害的无数条人命,要由其他的无辜人命去偿。

类似的问题,他在边疆征战时,也想过无数回。

当年的旌州事实上就是被皇帝抛弃,那些所谓千里迢迢去送军需的队伍,其实连一根马毛也没见到过。

旌州的将士最后是靠求生欲将那座城守下来,并不是为的什么荣耀加身、皇帝赞许。

皇帝对他们来说,比草原上的马粪更不值一提。

叔父说,往后那个位置就是属于他的。

李樯抿紧唇,推开椅子起身。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李樯径直走出大门,蒋喜德一路跟上。

他步伐急,仿佛带着烦躁的火气。

一路穿街走巷,到了一间小铺子旁边。

没有再走近,而是隔着窗,看里面的动静。

半开的窗棂内,胜玉抱着一匹新布慢慢走过,像一幅无声会动的画儿。

蒋喜德悄悄地抬头瞅了瞅主子。

主子面色微松,双眼紧盯着里面,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会儿,胜玉姑娘又出现了。

在窗边的桌前喝茶,慢慢地坐下来,似乎有些犯困,举着团扇打了个哈欠,眼里泛起水色,一臂搭在桌上,脑袋靠了上去,软软地趴着休息。

蒋喜德又往身侧看了眼。

主子嘴角翘了,桃花眼儿柔和。

落叶簌簌而下,错过主子挺拔宽阔的脊背,落在脚边,像一幅画,而主子负着双手,定着眸子,专心致志地赏另一幅画。

第55章

◎免得下一个打开它的人失望◎

这几日起风了。

天变得很快, 街上到处被吹得呼呼作响,偶尔有又急又快的冷风穿过窗槛缝隙时的尖啸声。

胜玉把铺子里的窗子全都紧闭, 盘完账算算钱, 出了会儿神,就坐在桌边翻起了一叠信纸。

李樯是这时候来的。

他手长脚长,很轻松地把胜玉圈在桌子和他中间,熟悉的香气将胜玉层层包裹住, 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

只是习惯了而已。

李樯偏过头, 在胜玉脸上蹭了蹭, 右手大拇指指腹熟稔地顺着胜玉的下颌线滑动。

“在看什么?”李樯问。

胜玉老老实实地将那一叠信纸在他面前展开。

李樯看了两眼, 认出这似乎像是燕怀君的笔迹。

他还没来得及蹙眉, 胜玉说道。

“怀君给我的。他去傅家本家所在的西川待过一阵子,搜集了一些从前的往事, 最近整理出来,刚好给我看看。”

提起傅家, 就像一道封印符咒贴在李樯脑门上, 他有再多的酸火, 也不好发作了。

只能压下去, 提了提气,假作不在意地好奇问:“都写了些什么?”

胜玉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