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难怪出身翰林院的内阁成员们互帮互助,只引荐自家人进内阁,保证以后可以团结一致保护自己人。
翰林院,阁老的老家!
早前就提到过了,但凡翰林院成员亲属亡故,都要携重金去求阁老们写墓志铭的。可见翰林系官员亲如一家!
文哥儿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去国家图书馆蹭书看。
王华他们平时就是在翰林院编书的,偶尔还要负责完成古籍的还原和修复,干的全都是和书有关的活儿。
文哥儿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问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每天早上可以晚点去吗?不跟您一起出发!”
王华乐了,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出发?”
文哥儿眼珠子直转,很快找到适合的由头:“您要去上朝,那肯定不能带上我啊!还是等您忙完了,我再直接去翰林院报到就好!”
王华笑道:“过两日陛下会给你赐个小令牌,到时候你自己拿着去就好。”
不管怎么样,文哥儿能去翰林院读书都是少有的殊荣,别看朝中看起来到处都是神童,实际上算下来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出一个。
文哥儿还出生得特别巧,专挑在弘治元年的正月初一出生。
很难不猜测朱祐樘有心把他打造成弘治年间的代表性神童。
王华命厨下备了酒菜,与王老爷子小酌了两杯。
还是文哥儿在旁边念叨说“少喝点,少喝点”“少喝酒,活到九十九”,才把他们父子俩烦得换成了茶!
自从得了自己即将拥有国家图书馆的消息,文哥儿每天都在盼着拿到自己的借书证。
朱祐樘亲自下的令,底下人效率还是挺高的,很快把文哥儿的通行令牌送了过来,旨意也正儿八经地从内阁那边送到了翰林院。
更叫文哥儿惊喜的是,他不仅可以去翰林院借书看,还可以领朝廷发的读书补贴,叫什么廪馔的。属于明朝的公费读书!
这可把文哥儿骄傲坏了,屁颠屁颠去跟他祖母说起自己已经能靠读书赚钱赚粮的事!谁家小孩儿三岁就这么能干呢?当然是他王三岁啦!
岑老太太见孙子这样开心,自然也是眉开眼笑,又与赵氏一起给他裁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夏衫。快入夏了,春衫都显得太厚了,该换上轻薄凉快的夏衫了!
文哥儿虽然对着他娘和他祖母选的一堆新布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不在这种小事上让赵氏她们不开心,继续由着她们把一堆喜庆布料往自己身上套。
长安街是很方便去翰林院官署的,别家翰林官偶尔也会带自己儿子过去侍奉,方便他们去蹭蹭书。可像文哥儿这样拿着御赐令牌来读书的,那还是非常稀罕的。
文哥儿一到,就被不少年轻官员停下手里的工作围着他好生围观了一通。
跟看猴儿似的。
也是到了翰林院文哥儿才知道,朱祐樘不仅向他开放了国家图书馆,还叫人抄了份他的文章供翰林官们传阅,说是可以比照着丘尚书那篇史论来读。
这可不就让文哥儿的到来备受瞩目吗?
这可是三岁能文的小神童!
还写得这样好。
即便翰林院里全是进士出身的优秀人才,遇上这种类型的神童还是觉得特别稀罕。
何况文哥儿亲爹是翰林院里相当出色的前辈,三位老师更是翰林院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管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出于对前辈的恭敬,都注定了文哥儿会备受关注。
即便被这么多人围观,文哥儿也一点不慌。他还在人群之中找到个熟人,热络地和对方打起了招呼:“状元哥哥!”
翰林院三年一度(有时可能六年一度)的庶吉士选拔已经结束,钱福、刘存业、靳贵这三位一甲进士都是直接进翰林院的,钱福更是按照惯例来个起步六品的翰林修撰。
比之同一时间进翰林院的同年们,他晋升时可以直接少走一个任期!
钱福自然也对文哥儿印象深刻,笑着过去把文哥儿抱了起来,说道:“可不能再喊状元了,翰林院里状元可不少。”
远的不提,文哥儿他爹和他老师就是状元。
文哥儿询问钱福的想法:“那喊什么?”
钱福笑道:“我字与谦,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与谦哥吧。”
文哥儿立刻改了口。
文哥儿找到了熟人,其他人也不好再围着他逗弄,很快便四散开去。
钱福问文哥儿:“你是要先去看书,还是去寻王学士他们?”
文哥儿这才想起以后自己就是要在亲爹和老师们眼皮底下出没了。他紧张地左顾右盼一会,确定他几个老师不在附近,才小小声和钱福说起了悄悄话:“他们肯定有正事要忙,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还是去看书吧!”
谁会主动去老师面前晃荡呢!
他现在又没有写出什么可以去他们面前炫耀的文章!
甚至还乐颠颠玩了几天,什么书都没有看!
钱福瞧见文哥儿那副紧张不已的模样,一下子看出了他是在担心老师突然出现。哪怕外头传得神乎其神,这孩子到底也只才三岁,该不想面对老师的时候还是会不想面对!
钱福也没有非要抱着文哥儿去见王华他们的想法,而是依着他的意思把他带到了藏书处。
等到把文哥儿放在藏书楼门口,钱福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臂。
想不到这小孩儿看起来小小一只,实际上有点重量啊!
第79章
实心的文哥儿来到国家图书馆很是欢腾地来回蹦跶,可惜他人太矮了,看不清摆在高处的书,只能先扫荡低处的藏书。
比起私人藏书来朝廷搜寻书籍的能力自然更厉害翰林院的藏书十分齐备文哥儿转悠了一圈就找到好几本感兴趣的书,哼哧哼哧抱着去找地方读了起来。
还是他爹找了过来文哥儿才意识到饭点到了要跟他爹去蹭工作餐来着!他边跟着他爹往外走边问:“翰林院的饭食好吃吗?”
王华睨他一眼,说道:“那么多人一起吃的东西,你想好吃到哪里去?”
文哥儿一下子蔫了决定下次一定要自己带饭。左右马上入夏了,饭菜凉些更开胃!
午饭果然只是勉勉强强能入口文哥儿也不知如何评价,只能说这饭菜处于及格边缘徘徊,饭量能填饱肚子,菜色挑挑拣拣也有一两样能入口想夸夸不下嘴找茬偏又找不着。
光禄寺摆烂经验着实丰富啊!
文哥儿自己看了一早上的书攒了不少没看懂的地方。他趁着吃过饭的空档问李东阳他们忙不忙不忙的话他把书搬过去陪他们干活,顺便请教点问题。
李东阳笑道:“你一会过来看谁有空找谁就是了。”就文哥儿目前这水平估计翰林院任何一个人都足够教他了。
文哥儿得了许可便抱着书跑去他们编《宪宗实录》的地方。
由于谢迁这位“大先生”有事要忙文哥儿逮着李东阳解决了早上的疑问,也没马上走开,而是好奇地趴在旁边看他们编实录。
所谓实录,就是以皇帝为中心按编年方式记录朝廷内外大事小事。偶尔遇到大臣辞职、退休或者离世,还要给几句点评,讲讲这些人的生平功过。
文哥儿看着李东阳他们把浩如烟海的文书材料按照时间线编纂成册,眼睛有些发晕。怪不得这书要修个两三年呢,要把这么多材料捋成一条线编到一起可真不容易!
文哥儿围观了一会他老师们的工作日常,正要偷偷溜去别处玩儿,就察觉旁边有人在看自己。他转头一看,对上一双十分温和的眼睛。
见文哥儿望了过来,对方笑了笑,主动开口说道:“前些时候听说你这么多次,可算是见到了。”
文哥儿有点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多有名。
李东阳编整好手头那份文书,才腾出空来给文哥儿介绍旁边的人到底是谁:“这位是吴匏庵吴学士,旁边的是王守溪王学士,都是苏州人,且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他们。”
听到李东阳连自己也一起介绍了,吴宽旁边的王鏊也停下笔来,好奇地看向才堪堪比桌案高出半个头的矮豆丁。
说起来他也是久闻神童之名,却一直没见过这小孩。
文哥儿注意到李东阳的介绍里有个“王守溪”,很有些惊奇地看向王鏊:“我叫王守文!”
这可真有缘分!
王鏊见文哥儿一副发现了不得了大事的惊叹表情,一下子被逗乐了,解释道:“那不一样,守溪是我的别号。”
文哥儿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找到了远在苏州的本家人来着。
不过再仔细一琢磨,他们这名字可不是按族谱排行起的,而是跟着他哥起的,他们家祖上依然是三代贫农没错了!
左一个状元右一个探花的,苏州人才可真不少!
文哥儿一点都不知害臊为何物,听人家说“听说过你很多次”,还积极地追问别人是怎么听说他的。
吴宽脾气文雅随和,与文哥儿说起第一次看到他文章的事。
那时王守仁在文会上默写出了文哥儿的处女作,可是叫到场的国子监监生们羞惭不已!
文哥儿:“…………”
文哥儿睁圆了眼。
他单知道当时李东阳出卖了他,没想到他哥也这么靠不住,居然还拿到文会上给他那些同窗看!
可恶,就知道这些大人一个两个都靠不住!
李东阳见文哥儿一脸愤愤,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们吴学士家中收藏着许多书画,改天我们师徒俩一起去他家看看。有你在,他肯定不好意思赶我走。”
吴宽听李东阳这么调侃,忍不住笑骂:“我什么时候赶过你?”若是只讨论书画和诗文,他向来是很好客的,休沐时也爱和李东阳那样以文会友。
李东阳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就这么说定了,旬休日我们就去你家赏书画去。”
吴宽拿李东阳没办法,好脾气地应了下来。
文哥儿在旁边亲眼看着李东阳拿自己当由头组了个局,只觉自己又学到了。居然还能这么上门蹭饭!
老师真厉害!
李东阳低眸一瞅,对上文哥儿熠熠发亮的眼睛,莫名有种两家儿子抱错了的感觉。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对他胃口?
几人闲聊了一会,又重新投入到修书工作里头。
文哥儿不是爱打扰大人工作的坏小孩,自己捧着书坐在旁边看了起来,看累了就拿王华给他匀的笔墨练一会字。
由于字帖不在身边,文哥儿便开始自由发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他左瞧右瞧,发现翰林院官署外有丛摇曳的翠竹,一下子就想起他哥给他说起过的那首《于潜僧绿筠轩》。
文哥儿坐在他爹给他收拾出来的矮几旁,回忆片刻后便正襟危坐地在白纸上练起字来。
那么小一娃娃正儿八经地坐在那儿写字,一眼瞧去怪稀奇的。吴宽准备去续杯茶,扫见文哥儿在那安安静静写字,一下子来了兴趣。
作为一个书画爱好者,吴宽为了沈周的画都能跋山涉水去登门寻访,平时看到别人写字自然也会多关注几分。
吴宽踱步走了过去,只见文哥儿正写到“无竹令人俗”一句,字当然算不得好看,不过瞧着隐隐与他哥王守仁一脉相承,想来习字时是跟着他哥练的。
比较令吴宽讶异的是,文哥儿写的竟是苏轼的诗。
吴宽的脾气恰如其名,待人温和宽厚,从不爱与人争辩。
可他平日里最喜欢读的却是苏轼的诗文,少年时每次读来都有种酣畅淋漓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