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问题又来了,邸报内容庞大又繁杂,大伙也不耐烦一项项去看。
于是抄报行又有了进一步发展:不仅能帮忙抄,还能帮忙归纳总结!他们能贴心地给你弄好摘要,你看完摘要就知道都发生什么事了!实在有需要详细了解的,你再去看原文也不迟。
只要肯给钱,什么样的服务你都能享受到!
文哥儿微微坐直了身体,在王恕面前说起自己的规划:“正是因为民间已有报房、抄报行之类的铺子,我才想要弄这么一份报纸。商贾做这些事无非是有利可图,倘若将来百姓都习惯了听他们传报的消息,朝廷的处境便会十分被动。既然这一块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成熟的行业,就必须进行适当的引导!”
就像小孩儿不可能一生下来就自觉地往好的方向成长,行业的形成和发展也是需要引导和规范的。只要你敢放任不管,以后它就让你体会到什么叫想管也管不了!
王恕沉吟起来。
文哥儿道:“有些东西我们可以不去动用,但手里决不能没有。”
不管是战场上用的武器还是舆论上用的武器,平时当然都是能不动用便不动用。可是到了要用的时候你发现自己手头空空如也,再怎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临阵磨枪也许还不太晚,可你连枪都得现打,那就有点愁人了。
所以嘛,他们可以趁现在还用不上提前做些准备。
万一以后不幸要用了好歹可以来个临阵磨枪!
王恕道:“你说得倒也在理。”
这就是同意了。
文哥儿便谢过王恕辞去。
不管什么时代,人们永远都有了解新闻的需求,只是大部分人的鉴别能力和筛选能力都很有限,以讹传讹或者听风就是雨的情况不在少数。
这就需要有专业人士进行把关,确保内容的及时、真实以及有价值。
遗憾的是很多民间报房并没有这样的专业水平。
更重要的是许多涉足这一行业的商贾与走报人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难免会对事实进行夸大或剪接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别说百姓分辨能力差了,便是官员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历史上就有过这么一段有意思的记载:明朝地方官员消息不灵通,连自己的升迁都是靠走报人捎回去的邸报内容。当时有个性急的地方二把手听走报人说自己要升官了,兴冲冲地跑去跟一把手辞行。
结果都道完别了,那官员才发现是走报人传假消息骗赏钱!
经此一事,那官员羞惭得没脸当官了,灰溜溜地辞官回老家去。
连饱读诗书的官员都能闹出这样的乌龙,可见并不是读的书多一定就会有很好的分辨能力。
这东西需要有意识地进行引导和训练才能培养出来。
正好翰林院的同僚们经常闲得长毛,可以每旬在翰林院来一轮头脑风暴,充分锻炼大伙的思维能力!
若是其他同僚实在不想参与,他们詹事府自己玩也可以,他们全套班子足足有十二个人来着!里头既有他的老师,也有他的亲爹,他们总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里,文哥儿又绕了个弯,溜达去找费卷卷,哦不,费宏费状元。
他们一个左赞善,一个右赞善,听着就格外亲近,有活干怎么能不一起上!
费宏听了文哥儿的来意,自是极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肯定是要跟你一起把这报纸办起来的。”
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在费宏家的书房里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讨论出好的想法便在纸上记下来。
说起来也是可怜巴巴,文哥儿在家里都没有单独的书房,只能在自己房里写写东西或者去蹭他爹的。幸亏他从小就把整个长安街当自己家,能去的地方可多了!
这边讨论着讨论着,天都快黑了。
费宏说要留文哥儿吃顿便饭,文哥儿当然不会推辞,愣是在费宏家吃饱喝足才回家。
今夜仍是不用宵禁,外头已经灯火通明,街上行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欢畅地讨论着一会上哪儿玩。
文哥儿心情也很不错,回到家先去见了赵氏,又带着两个有点小情绪的弟弟妹妹玩耍了好一会,才算是可以舒舒服服地歇下。
休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文哥儿趁着假期在赴京考生之中招收了一波新成员并搞了两次聚会,一次讨论报纸的创办事宜,一次欢迎新成员加入。
等他把手头的事情挨个忙活完了,足足十天的元宵长假就已经结束了。
文哥儿只能收拾收拾去上班。
更惨的是,长假刚结束,就该他值夜了。文哥儿能怎么办,只能一大早起床去上完朝,溜达过去詹事府度过这漫长的上班日。
世上竟有连上二十时辰班的工作!
狠还是封建王朝狠!
文哥儿在詹事府值守半天,中午正吃着工作餐,朱厚照就跑来找他拼桌吃饭了。
这小子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平时还是照着文哥儿的建议来,每次听完课都邀请杨廷和留下吃些茶点果子,顺便聊聊天作为课堂内容的补充及拓展。
现在上起课来果然有意思多了!
朱厚照早上还拿《关于营建北京的若干问题》跟杨廷和他们讨论了好久,听杨廷和他们说起了许多解决办法以及好几个有相关专长的官员。
听朱厚照拿着这些问题把能接触到的人都祸害了一遍,文哥儿道:“诸葛孔明当丞相时曾写过一篇《与群下书》,说的就是让参与国家政务的人务必要‘集众思,广忠益’,只是人多了,不同的意见也多了,倘若时常为点小事吵来吵去,不仅于事无益,还会导致朝廷损耗无数人力物力。所以殿下不仅要会听意见,还要会拿主意才行。”
朱厚照道:“孤当然会拿主意!”
他最有主意了!
文哥儿笑着摸了把他那格外得瑟的龙脑壳,继续给他讲起柳宗元文集里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叫《梓人传》。
说的是柳宗元姐夫家来了个木匠要租房子住,看他的住处根本没有做木工该有的工具,只有一些寻引、规矩、绳墨。
柳宗元好奇地去跟他聊了聊,发现这人夸夸其谈,说是自己擅长度材,所有工匠干活时都要听他指挥,离了他工匠们根本建不成房子,所以他只需要用用眼睛动动嘴巴,官府就会给他三倍工钱。
结果有次柳宗元再过去,瞧见这人的床缺了个脚,忍不住问他为啥不修。这人却说:“得请别的匠人来修。”
柳宗元听后便觉得这是个没本领还贪财的家伙!
直到有次京兆尹要修官署,把这匠人请了过去,柳宗元碰巧看了次施工现场,才发现是自己浅薄了!
只见所有工匠都听他指挥干活,无论刀削斧斫都是他来拿主意,最后处理出来的木材竟是件件都符合修整官署需要的尺寸!
这种知道该往哪儿下锯子的本领,价值岂止匠人的三倍工钱?
柳宗元后面便升华了一下,说是治理天下也是这个道理,你其实不用亲自去干那些琐细的事!
你非要抢过锯子去学怎么锯木头,可能锯一辈子也锯不出一栋房子来。
文哥儿讲到这儿,忍不住瞅了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小猪崽子。
他记得大明有个有名的“木匠皇帝”,常年沉迷做木工,只是不大记得是谁了。这小子瞧着对木工兴趣不大,估计不是他干的!
朱厚照不知道文哥儿在心里琢磨什么,只觉文哥儿给他读的文章很有意思,尤其是“梓人”指挥底下那些工匠干活的部分,更是让文哥儿念得他心神激荡。
他马上把谷大用他们喊了过来,表示自己要演练一下,赶紧把人都喊过来围成圈圈听他指挥!
没一会詹事府里就响起了朱厚照欢快吆喝的“斧!”“锯!”“刀!”,以及谷大用他们随之而来的砍锯声(祸害的是尚膳监的木柴)。
没有分到活干的文哥儿捧着杯热茶,坐在边上跟朱厚照牵过来拴在庭院中啃干草的小羊(其实已经不太小了)大眼瞪小眼。
……算了,小孩子玩兴大多正常,随他去吧。
作者有话说:
文崽:见缝插针搞好储君教育工作!
猪崽:开心玩耍.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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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早睡早起足足一天
总有东西吸引着不能早睡!比如昨晚听了两节《欧美当代小说阅读与鉴赏》课程……一眨眼就快十二点了!这老师讲的《蝇王》和《美丽新世界》都挺有意思的,通过作品解释了一些当代现象(就是我至今还没看原著(一个不爱看书的文盲骄傲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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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柳宗元的《梓人传》,原文写得很有味道,我翻译不出来,作话里放一下梓人指挥的段落:
【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群材,会群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斫,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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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灵活现!读起来莫名有点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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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诸葛亮的《与群下书》:
【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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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官员听信假消息:参考论文《略论明代的民间报纸》
原文是徐光启写的,这名字略有些耳熟,好像是明末理科大佬!
【近年官员升转都凭邸报,然走报人有行者少,或假捚求赏者有之,曾见一二司官急性,过信走报言,便辞抚按两台,竟坐虗,羞惭直至告休以去。
文贞徐公在朝时,有一京官正郎以悞听,自云转浙江学宪,后不果,竟升王府长史,所谓求利未得而害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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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发生在明中后期,离得不远,挪用一下!
第389章
朱厚照玩够了转头一看,文哥儿正在那儿饶有兴致地薅羊脑袋。
朱厚照跑过去问:“你在和它说话吗?”
文哥儿道:“没有,就是试试手感。”他目光欣慰地看着被东宫养得油光水滑的小羊,“等到了春末夏初我们就可以给它剪羊毛了。这羊毛一看就品质上佳!”
朱厚照:“…………”
敢情你摸羊脑壳的时候在想这个!
那你在摸人脑壳的时候在想啥呢?!
见朱厚照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先生”的表情文哥儿谆谆善诱:“我可不是单纯看上了它的毛,而是夏天天气太热要是叫它顶着这么厚的毛入夏肯定得热出毛病来。何况这么厚的毛还容易长虱子之类的玩意,我是为它好!”
朱厚照听得瞠目结舌,感慨道:“你以前说有的人‘口蜜腹剑’孤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儿我总算明白了。”
看看他小先生吧明明是馋人家羊毛,结果说得处处为它着想。若是小羊听得懂人话,怕也会被他给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