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沈怀强道,“都别说了,吃饭吧。”
张梦兰闻言,目光从沈继亮身上移下来,看向小梅,笑了笑,说:“小梅,我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你给妈说,你让妈说不让?妈说的话,你听不听?”
“让说,怎么能不让说呢。”小梅立刻道。
这就是张梦兰厉害的地方,她不和自己儿子多说什么,因为那小子会和他吵,和他闹。可新进来的儿媳妇不会,只要自己柔声说话,小梅就得听着!
张梦兰便继续道:“妈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都拿不了多少钱,一个月如果大手大脚的花,还不到月底就花光了。如果像别人家的儿媳那样,结婚的时候带来一笔钱,你们也不会捉襟见肘,没现钱了,还有存折呢。”
小梅听到这里,脸唰一下就红了。原来张梦兰绕了个大圈,还是在这里等着呢。
“但是你们没有啊。所以就得能省便省。你看,你们结婚,家具什么的我都给你们准备了。婚宴也是,请了那么几桌,还有烟酒糖茶,包括主婚的司仪,这都是要钱的啊,我也都付了钱。我的存折,算是被掏空了,以后你们不管有什么事,都没办法在帮了。”
沈继亮听着,正想说那钱不是自己给的吗,就被张梦兰一个眼神给撅了回去。
她继续道:“你们好好过日子。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结婚了。在家里吃喝,饭我做可以,但是菜钱……”
沈继亮立刻道:“我知道了妈,以后我每个月给你的钱,会再加一个人的。”
张梦兰点点头,“对了,就是这样。小梅你也别生气,咱们家都是这样的。就算你大哥,以后结了婚,也是要再加一个人的钱的。”
沈继明一直没说话,默默吃着饭,想着赶紧吃完,赶紧离开。可没想到又说到自己头上。
他抬眼看向他妈,十分不耐烦道:“又说我干什么?”
“你这孩子,我不是打个比方嘛。”张梦兰道。
沈继明拿起一张饼,站着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然后卷上饼,离开离开了厨房。
沈怀强也实在吃不下了,没吭声,也站起来往外走。
小梅一直低着头,默默听着。
嘴里的油饼不停咀嚼着。她还是要继续吃饼,毕竟自己交了钱。还有张梦兰会说的这些话,她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比她预想的早那么多。
小梅原想着,张梦兰会在婚礼后的某一天叫上她单独说,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就提了,更没想到会当着全家人的面说。
小梅不生气,她还很开心。
因为张梦兰这个时候说这些。
她默默咽着油饼,不知不觉中两个油饼都吃完了。最后一直没抬头的她,终于在张梦兰和沈继亮的吵闹下,抬起了头。
她拉了一把沈继亮,楚楚可怜道:“继亮,你别这样,咱妈说的不错。我不应该倒那么多香油,应该俭省节约。你别生气了,一会儿还得上班呢。你别和妈吵了,行不行?都是我的错。”
小梅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她赶紧侧过头,不顾沈继亮在她身后道歉,伸出手背,“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
沈继亮心里难受吗?
实在是难受死了。
他听着他妈在饭桌上嘲讽小梅,又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说自己给小梅打了家具,付了喜宴的钱,其实呢?家具是继军打的,自己以后是要给钱的。喜宴也是用的自己的钱,虽然不够,但也用礼金补了。而且剩下的钱,很多继军的朋友来,还有自己的朋友,加上小梅的家人朋友,这些礼金按说是给继军、给自己给小梅的。但是他妈都自己收下了,补了一点钱,然后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沈继亮又看见小梅一大早起来做饭,然后因为一点香油,被他妈骂了个狗血淋头,眼眶红了又红的,实在是一口鲜血都要喷了出来。
他蹬着三轮也不忘看向后面的小梅,不停问:“没事吧。你别理我妈,她那个嘴啊。还有,下次你不能拦着,我就得说她!”
小梅在后面坐着,用手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委屈屈道:“我受点委屈算什么,你可不能和咱妈吵,你那样吵,我都不愿意你的。”
沈继亮心里难受啊,紧了又紧。
可小梅却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在她看来,张梦兰这种人太好对付了。说到底就是一个字,钱。
而且张梦兰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话也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可以说不懂得什么办法,只靠冲动来解决各种问题。
她许梅吴自小生活在女人堆里,上面三个姐姐,想吃块糖都要斗智斗勇,她才不会怕张梦兰这样的。
让她一直忧心忡忡地,是另一件事。
那便是结婚那天,那个背影。
“到了。”沈继亮把三轮车停在小梅公司前面,道:“下车吧。”
小梅没有动,只是往前探了探身,双臂便环住了沈继亮的肩膀。
沈继亮心里一暖,伸出手握住了小梅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我听咱妈的意思,是嫌我没有正经工作了。”小梅缓缓道。
“你听她说呢。”沈继亮立刻说:“她有什么资格挑别人?我们家也没有正式工啊。”
“怎么没有。”小梅嘟起嘴吧。
“继军那不算,他都辞职了。”沈继亮连忙说。
“不是。那不是还有咱爸呢。他不是在食品厂上班?”小梅耐心问。
“哎呀。咱爸是被炒货车间聘请当师傅的。又不是人家食品厂的工人。怎么说呢,就他的工资,是炒货车间的承包人发的,说白了,还不一样是给个体做工?”
小梅便忙问:“是吗?那结婚那天咱爸车间也没人来吧。不是正式工,人家可能不愿意来捧场。”
“来了!”沈继亮道,“我都见了。他们车间本来就人少,那天我都见过了,一个叫红姨的,后来还去饭馆吃饭了。咱俩一起给敬的酒,和街坊坐一桌了,你估计没注意。”
“是吗?”小梅问,“那就她自己?”
小梅其实是想问褚凤霞。
她仔细想了想,来的宾客中,除了两家的老家亲戚,便是街坊了。
小梅知道褚凤霞家在哪里住,而且亲戚的话,敬酒的时候都见过了。没见的除了当时来凑热闹的街坊,小梅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人会来。
最后突然想到,沈怀强在食品厂上班,凤霞也是呀!
这么简单的关系,她竟然这么久都没想到。
这便问了沈继亮,想彻底打听清楚。
“不是,还有咱爸车间的承包人,好像吃饭的时候没来,直接走了。”
“也是年龄大的吧。”小梅试探问。
“不是,可年轻了,看着比咱们都小。叫什么来着,姓很特殊,叫凤霞,对,瞧我这记性,过年的时候咱爸拿来的瓜子,上面的包装就是凤霞瓜子。”
这边完全对上了!
小梅忐忑从三轮车上下来,勉强对沈继亮笑了笑:“你快走吧,别耽误了生意。”
沈继亮点点头,道:“我妈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小梅满腹心事说,“快走吧。天冷,围巾裹紧一点,帽子也不能摘啊。小心吹了冷风,又要感冒了。”
……
“阿嚏!”
褚凤霞怎么都没想到这出来一分钟,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她看着面前的沈继军,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沈继军说。
“看什么啊。”褚凤霞问他,“你活都干完了是不是?这几天连着往这里跑,你也不怕被你爸看见。”
“怕什么?”沈继军说,“没什么好干的活,订单都排年后了。你们车间不是也一样不忙了?”
“是啊。”褚凤霞道,“不过你别忘了我姐的儿童床。你不知道她,嘴巴可厉害了。你如果忘记了,等她找你要的时候,你还没动手呢,你就可等着吧。”
沈继军笑着低头看她,抬手把围巾给褚凤霞围严实了,说:“怎么没戴我给你的?”
“洗了。”褚凤霞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别扭往远处看去,道:“总不能天天戴着。”
“还是买的少。”沈继军说,“应该买七套,每天换一个,就算洗了,也没关系。”
褚凤霞好笑地看向沈继军,“你都来了,不进去和师傅打个招呼?”
“不用打。一会儿下班了,他不就从车间出来了?”
“你还等到下班?”褚凤霞问,“你不走啊?”
“晚上还要一起吃饭呢,我走什么。”沈继军说,“你先进去忙吧,我不打扰你,就在门口等着。”
褚凤霞说:“大家又不是不认识你,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还是算了。我真的怕我爸把我打出来。我看你们那边还有个小广场,我去散散步,等你下了班,我带你去吃西餐。”
“吃西餐?”褚凤霞忙说:“是不是电影院附近那一家?那家装修呢。说是要一周。”
“已经装修好了。昨天就重新开业了。”沈继军道。
“你怎么知道?”
“里面的沙发座椅都是从我那里定的,你说我怎么知道。”沈继军双手扶住褚凤霞的肩头,帮她转个身,道:“快去吧,赶紧忙完赶紧出来。”
“好吧。”褚凤霞只能往车间走,“我尽快。”
沈继军闲着没事,就往小广场去。
食品厂的小广场是特意给职工开辟的运动场所。里面有个小小的跑道,还有一个篮球架,和两个乒乓球台。
以前这里一到快下班或者中午午饭后都聚满了人,现在食品厂改革后,留下的工人本来就少之又少,再加上每个车间都承包给了个人,现在又是冬天,小广场就被闲置了。
没有人来。
沈继军溜达着,走进小广场,便看见有人在里面散步。
那人正在抽烟,一边抽,一边绕着跑道走路,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走的很慢。
沈继军不远去打扰,便走到乒乓球台。
台子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放着乒乓球拍和乒乓球。大家都很自觉,每个人来了,打完之后,便把拍子和球归位。
最近一段时间没人打球了,拍子也被晒的掉了颜色。
沈继军拿出球拍,自己颠了几下球。
刘刚正好走到乒乓球台前,看了一眼,这小伙面生,没见过。
他又转了两圈后,看见沈继军还在那里,只不过颠球变成了左右开弓。
刘刚还没见过这种左手和右手打球的人呢,像极了书上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之术,便十分好奇,走近了问:“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哪个车间的?新来的?”
沈继军便停了下来,“我不是食品厂的。我来找人,在这里等她下班。”
刘刚点点头,心道明白了,正是年轻好时候,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等着,肯定是在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