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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24节

杨肃:“将军!”

沈青梧回头,眼神清淡。

杨肃想着说辞:“沈五娘子与张三郎是未婚夫妻,上元佳节,人家二人同游,我们外人,是不是不应该上前打扰?”

沈青梧莫名看他一眼:“都跟到这里了,你说打扰?之前是你要跟的,为什么半途而废?”

杨肃:……他这不是怕她受伤吗?

沈青梧独自走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杨肃欲言又止的意思。她猛地回头,冷冽的目光扎向杨肃。

她问:“你怕我会杀了他们?”

杨肃心惊:你都已经想到杀了他们了吗?!

沈青梧:“我开玩笑的。我又不是杀人狂。”

杨肃从她表情看不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他只好转移话题:“都到这儿了……如果将军你不伤心的话,咱们接着跟去看看?我确实有点好奇张行简和你堂妹……干什么这么迂回。”

沈青梧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她不想告诉杨肃,她此时此刻确实对张行简生出了几分心思。

她愿意配合杨肃,是因为她的阴暗——

她喜欢无情无欲的月亮。

她希望月亮是真的一视同仁,无论对沈青叶、沈青梧,还是街边乞丐,都一样的无情。

谁也得不到的月亮,才是最好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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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肃二人跟马车跟到了宣德楼的对面,那对未婚夫妻下了马车后,登上宣德楼。沈青梧扭头进入宣德楼对面的茶楼,选了一个方位正好对着的雅舍。

推开窗,汴河的凉意扑面,满城灯火在眼。

同时在眼的,是对面酒楼开着的半扇窗后,映着张行简的身形,沈青叶的身形。

灯火在汴河水上打着圈儿。

沈青梧手撑着下巴,淡淡地看着张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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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楼的雅舍中,与张行简同坐的,不仅有沈青叶,还有早已到来的沈琢。

沈琢对张行简一向称不上喜欢,只面上点头。

沈青叶则对张行简有几分感激:“多谢三郎助我离开家。若不是郎君说带我出来,伯母是不会允许我出来找姐姐的。我与姐姐说好今夜见面……我必然要见到姐姐。”

张行简和气非常:“不必客气。我本也想沾娘子的光,见一见你姐姐。”

沈青叶审度他:“不知道郎君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话,我不能代为转达吗?”

张行简微笑:“抱歉,我今夜非要见她一面不可。”

少见这位郎君有这样不容置疑的一面,沈青叶怔忡。

沈琢嗤声。

陪着兄妹二人闲聊的张行简忽然有所感觉,转过脸,目光穿过半窗与灯影,掠过河水与喧哗,看到了楼对面坐在窗下平静望着他们的沈青梧。

灯光不绝,二人静望对方。

第22章

“将军,这楼里的茶不错,我让小二再上几壶。”

大概是杨肃总觉得自己应该照顾沈青梧的情绪,他主动找话题,还出门去唤小二加茶。

其实沈青梧哪有那么多兜兜转转的情绪。

她和别的娘子都不一样,她不够细腻,生性粗糙。这样的性格适合战场,一回到寻常生活,她便总显得和其他娘子格格不入。

沈青梧此时看到了对面酒楼雅舍中坐着的张行简,也看到张行简发现她了。但是她懒得动,也不畏惧迎接他的注视。

张行简知道她在这里又能怎样?

明月夜,汴水流。茶楼中歌女所唱的小曲与琵琶声混融,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哗声、楼下观灯百姓们的惊呼声,胭脂香、灯火影……

小小茶楼雅舍,好像忽然间汇聚了一切人间烟火。

在那方烟火之外,一切十分宁静,曲声悠悠,她趴伏在窗边,撑着下巴。

她词汇贫瘠,只知道说“好看”。

他望着她,她目不转睛地回望。

他睫毛微颤,猝不及防地收回了视线。

沈青梧看他去摸桌上的杯盏,心中一动:世家郎君是不是都像他这样?一言一行都和别人不一样,低头喝酒的样子,都更动人几分。

不过沈青梧认为,私下的张行简,其实是慵懒而随意的。她至少目睹过两次他懒洋洋的、被人推着走也不想动的样子。

听杨肃他们说,张行简和沈青叶定亲至今,仍有许多娘子对那人暗送秋波。不过张二娘子对张行简一向看得严,张行简身上才丝毫没有一点儿轻佻的传言。

沈青梧暗道可惜。

一看就很好睡,却是个雏儿,真可怜。

她一时想到军营中男人们轻浮的荤话,一时想到那夜幽暗中气息急促却克制、面上薄红的蒙眼郎君。

沈青梧垂下眼,唇角浮起一丝笑,心头有些痒。但这种痒意,尚不严重,她能克制。

领着小二进门来的杨肃怔了一怔:他从没在沈青梧身上看到过这样戏谑又带着柔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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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东京,私下里都会猜,沈青梧对张行简有些意思吧。

张行简隔着窗与汴水游街、灯火月明,看着对面的沈青梧,脑中随意地想到这些。

世人喜欢猜测张家和沈家的事,喜欢聊为什么张行简和沈青叶还不成亲,也在沈青梧回来东京后,偷偷摸摸地猜——“那位女将军当年说她不喜欢张月鹿,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奇怪。”

“也可能是有人说沈将军追过张月鹿,沈将军不高兴,才对张月鹿一向脸色不好的。”

“由爱生恨?或者由恨生爱?”

他们不敢将这些想法放到明面上,但是张行简是知道别人怎么说的。

沈青梧应该也知道。

所以,他总是要刻意与沈青梧保持几分距离,总是要刻意地拿捏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总是要既照顾她的面子,又不能太放任她的任性。

然而他思虑来担心去,沈青梧倒是从来没有为这些事烦心过。

以他看来,她一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装作帝姬来亲他,压着他享受快意;此夜她坐在对面茶楼,毫不掩饰她在看他。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不在乎他怎么看待她,不在乎……他是不是知道她在看他。

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沈青梧。

他倒是真有些喜欢她这个性子了。

张行简垂下眼,唇角微微浮起一丝笑。他借喝酒掩饰。

“郎君,我姐姐对你的心思,你并非不知道。若非不得已,我希望你与我姐姐保持距离。”沈青叶轻轻柔柔的话,唤回张行简。

张行简道:“从来不是我要对她如何。”

沈青叶抿唇,轻声:“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看到我姐姐受伤。郎君既与我定亲,何苦还要招惹我姐姐?我姐姐好不容易放下你……”

沈琢本来不想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帮腔:“不错!我们家青梧的好姻缘多的是,张月鹿你莫要耽误我们青梧。”

张行简侧过脸,目光落到那趴伏在窗边、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沈青梧。

再一次对上他的目光,她甚至挑衅地挑了一下眉。

张行简睫毛晃一下,再一次地收回目光。

他敷衍地应付着这对兄妹:“我毕竟是中枢大臣,她是唯一的女将军,我有些公务需要与她谈一谈。”

沈青叶目光闪烁,她仍有些迟疑。在她看来,张行简与姐姐的每一次接触,无疑都在害姐姐。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沈琢三年前告诉过她沈青梧是如何发的誓。沈青叶每每想到,都要默默落泪。

沈青叶说:“郎君这样七窍玲珑的人,本就不适合我姐姐。”

沈琢在旁欲言又止。他因当年的事而不喜欢张行简,可是青叶与张行简是未婚夫妻,两人迟早会成亲。

张行简再次抬目,他幽静眸子清水涟涟,映着外面的星火,柔情缱绻。

他说的话却是冰凉而冷静的:“你不必担心我会与你姐姐如何。我说了只是谈公务,若你实在不放心……”

他随意地笑一笑。

他对沈青叶说了一句:“当年是谁给你伯母出的主意,是谁对付沈青梧的。我相信你心知肚明。我的把柄握在你手中,你随时可以揭穿,你觉得……”

他停顿一下。

他目中笑仍是清雅温和的:“沈青梧知道了我的这一面,会对我如何呢?我有可能与她发生什么吗?”

沈琢在旁疑惑:“什么主意?你和我娘说过什么?张月鹿你使过什么坏?”

张行简不回答,笑望沈青叶的时候,他目光又忍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

沈青梧换了个坐姿,乌眸泠泠,白了他一眼。

张行简心尖似被什么轻轻勾一下,又酸又软。

而沈青叶怔怔看着张行简,再一次意识到这人的冷酷无情。

她无数次猜过当年欺负沈青梧的主意,是张行简出的。是她带着张行简去见伯母,才害了沈青梧。可她没有证据,没有人告诉她真相。

她对自己这个未婚夫君从来很警惕。

而张行简竟轻轻松松地对她承认,是的,他就是那个坏人。

他将他的把柄给沈青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