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风向从此要变了。”霍澹笑道,他蛰伏多年终于等到有足够把握铲除异己这天。
赵婳言归正传,问道:“皇上把我调到御前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也不是全是。”霍澹抿唇,脸上的神情不是很好,“昭仁闹腾,你性子也是,你们两个不适合天天待一起。况且现在昭仁知道你是益州刺史之女,你又救是她救命恩人,她鬼点子多,你治不住的。”
赵婳一听似乎是这道理,她一个小小的刺史女儿,虽说身份比琴师好了几分,但是皇亲国戚永远是皇亲国戚,惹不起,也不好惹。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邓平?”赵婳方才听了一阵,霍澹似乎并不着急处置。
姓邓的这样的人,多留一天京城里的姑娘就多一天危险。
霍澹望向她,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我猜皇上是想要借着邓家揪住那官吏,事情进展顺利,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人就是傅大将军。邓平完全可以交给官府依照律法处置,但是,”赵婳顿了顿,眸光一转,梳了发髻的头轻轻一歪,对上霍澹的黑眸,道:“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傅大将军为何心甘情愿帮邓家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情若是被朝中的死敌知晓,参上一本,傅大将军职位难保。哦,对了,傅将军嫡女还是皇上您妃子,傅家便更是众矢之的了,多少人在盯着。”
霍澹不悦,“朕和傅莺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婳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见状,霍澹嘴角动了动,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欲言又止。
他为何要解释?
好没道理。
“算了,届时你自会明白。”
霍澹早前便察觉傅钧有异心,那时候傅莺在一次宫宴上讨得许太后欢心,他这个做孝子的自然是要有所表示,便允诺傅莺一件事。宴会之上,傅莺倒没有提,可在宴会结束后傅莺私下寻到他,求他以后能让傅家一条生路。
论霍澹如何问,傅莺也不愿说出为何要提这个要求。
霍澹便没再追问,恰巧那时候许太后一心想让他纳妃,执意将许明嫣送进宫来。
他想了一计,让傅莺和许明嫣二人一同入宫,如此一来可同时牵制住许家和傅家的势力。
霍澹允诺过傅莺,她若是愿意进宫,他可酌情考虑放傅家一条生路。
且待他除掉许家之后,事成之后会放傅莺出宫,给她换个新身份,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傅莺犹豫再三,答应了他。
进宫后,两人表面上恩爱,实则霍澹没碰过傅莺一根手指,她还是完璧之身。
“你说的不无道理,傅钧堂堂镇国大将军,与邓家非亲无故,没有理由给邓家父子收拾烂摊子。”霍澹拨弄着白玉扳指,唇角的笑容深不可测,笑里藏刀,“除非傅钧有把柄在邓平父亲手上,他不得不护邓家安好。”
“那是什么样的把柄呢?定是会要了咱们傅大将军性命的把柄。”赵婳自问自答,仔细一番推敲便把事情梳理个大概,大胆下了个结论。
眉梢一挑,赵婳问道:“皇上,你猜傅将军何时下手?”
霍澹道:“最早今晚,最迟……左右不会让邓平一家活太久。”
赵婳严肃道:“捉活口,把人抓来一审便知。皇上意下如何?”
瘦长的指节敲打桌面,霍澹沉思片刻,道:“就按你说的办。”
他本打算让卫元祁悄无声息将人捉去清远侯府审问,可一抬头瞧见赵婳那两眼放光激动由热切期盼的模样。
算了,带她去见见场面。
她如今久居深宫,宫里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她还是知道一些得好,若是日后落在许太后手中,他又不能及时赶到,自己还能应付一段时间。
霍澹松了口,道:“届时你一道跟着去。”
赵婳高兴应声,顺带不走心地恭维了他几句。
霍澹打住,道:“行了,吵得朕头疼。”
他起身,把桌上的一碟糕点放赵婳手中,下颌朝窗边的座位抬了抬,“去那边坐着,饿了就吃点东西,再坐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回霁华宫了。”
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让赵婳来御前伺候的,他就没指望能这伤病姑娘端茶送水。
赵婳看看手中的糕点,有瞅了瞅面前的人,单手托了糕点往窗边去。
思政殿很大,分里间和外间,书案那处采光极好,旁边还有两排书架,上面堆了一层又一层的书。
御案上堆了厚厚的折子,霍澹朱笔在折子上勾勾画画,看一本放一本,偶尔看到处令他犯愁的地方,他便不悦地皱眉,捏捏眉心将那折子烦躁地扔到一边去。
赵婳坐在窗边百般无聊,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干坐着等小半个时辰,还不如让她去太阳下走上几圈。
书架上书多,她便开口找霍澹要了几本书打发时间。
霍澹倒是没拒绝,让她自己过来挑选。
赵婳挑了本感兴趣的古籍坐在窗边翻读。
书卷中有几处霍澹的批注,赵婳第一眼便被他的豪放的字迹所吸引,进而再是批注的内容。
不过,这字迹她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次见到霍澹在书上的批注,给她的感觉与霍澹留给她京城地址的感觉不一样。
脑子里一片空白,赵婳试着努力去想,可是一用力脑袋就疼,钻心的疼痛感,好像是身体里的一股力量阻止她回想一样。
赵婳就此作罢,不再执着那笔迹。
许是看得入迷,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连霍澹批完奏折走过来她都不知道。
一道阴影投下,赵婳一抬头,正对上霍澹的目光。
一片静谧,丝丝缕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称得他那双丹凤眼尤为清亮好看,凌厉的眉眼在较为热烈的阳光下变得柔和起来。
整个五官在明亮的光线中格外赏心悦目。
高挺的鼻梁立体紧俏,白皙的脸颊通透嫩滑,就连脸庞细碎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夏季闷热,他脸上渗出点点薄汗。
金冠高高挽起他那乌黑的头发,几捋碎发散落别汗水打湿,恰好黏在他脖子上,那突起的喉结尤为晃眼。
赵婳脑子轰隆一声,浮想联翩。
霍澹叫了她一声,赵婳这才回过神来。
赵婳:“……”
她真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她竟盯着霍澹看,看了好半天!
将书还给霍澹,赵婳跟做贼似的,一溜烟出了思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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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夕阳西下,林间被染成一片金黄。
乌啼阵阵,在空旷的山林中尤为响亮,甚至有几分渗人的味道。
山林深处,无一名行人,只有那从京城驶出的两辆马车在林间穿梭,马不停蹄在山路上平缓前行。
忽地,马车路过一处小径,灌木丛中不知何时别人掩藏住了一根绳子。
“轰”的一声,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侧翻在地,邓广财被甩出马车,结结实实摔到土洼上,山坡是斜着的,他便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滑,直到撞到一棵树后才停下来。
“哎呦喂——”
邓广财痛喊连天。
邓广财所乘坐的马车行在最前面,后面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夫来不及勒马,整辆马车撞翻在地,方氏和她儿子邓平双双被压在厚重的马车上,动弹不得。
场面一片狼藉,随行盘缠和衣物全撒了出来。
就在此时,林间蹿出五个持刀蒙面人,邓广财此次出来一切简,就只带了妻儿、三名仆人和两名车夫,一个会武功的人也没有,岂是那五个蒙面人的对手,随行仆人来没来得及跑就被那些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蒙面人挥刀砍向邓家随行之人,刀刀致命。
血洒到旁边的叶子上,绿叶染了斑驳的殷红,两种色彩混合在一起,刺眼夺目。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季扬正欲出去,被卫元祁拦了下来,“再等等,皇上吩咐,邓广财、邓平、方氏,其中有一人活着就行。”
两人从京城一路跟着邓广财出京,跟了一天一夜,终于在这没人的山林间等到傅钧的人动手。
虽说仆人和车夫是无辜的,但是欲成大事,必先舍去一部分心慈手软,此乃无奈之举。
方氏和邓平惨死在利刀下,其中有名蒙面人发现山坡下滑落的邓广财,“那儿还有一个活口!”
同行之人纷纷转想那边,邓广财亲眼目睹了妻儿如何成为他们刀下的亡魂,他们上来便直奔人去,不像是劫匪。
其中一名蒙面人腰间挂了个令牌,若他没认错,是傅钧手下的士兵。
傅钧!好你个傅钧!竟想夺他性命!
邓广财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颤颤巍巍转身就跑,却听见身后一阵刀剑声,偶尔还有几声惨叫。
回过头一看,两名带了面罩着轻装的男子在和那五名蒙面人搏斗。
邓广财抱着一棵比他腿还粗的大树,躲在树后悄悄看着他们打斗。
两人身手极好,那五名蒙面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负伤灰溜溜逃了去。
季扬持刀要去追,卫元祁拦住他,道:“穷寇莫追,别忘了正事。”
季扬这才没有去。
待歹人被打走,邓广财从树后出来,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不停道谢,“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谢就不必了。”
卫元祁话音刚落,一掌劈向邓广财后脖,将人劈晕带回清远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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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清远侯府。
邓广财被五花大绑绑在椅子上。
霍澹一身便装,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手臂搭于扶手,目光带着寒意紧紧盯着昏睡中的人。
“泼醒!”
一声令下,卫元祁一瓢冷水泼向邓广财。
“救、救命!”邓广财猛得惊醒,呼吸急促,胸腔里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邓广财瞧来眼周围,这似乎是间审讯的牢房,油灯挂在墙壁上,灯芯咔滋咔滋冒着火星子蹦出来,而那架子上挂满了刑具,离他最近的桌子上堆了十来个瓶瓶罐罐,铁链、鞭子随意扔在桌面上。
屋子里有两名男子、一名女子,瞧样子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坐在中间的那男子,一股子骇人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