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嫣早前被霍澹责罚,禁足瑶光殿一月,此时尚未满一月,昨天她接到皇上传来的口谕,家宴这日准她出来。
许明嫣满心欢喜,今日特地梳了个精致的发髻,让侍女好好给她打扮一番,如今这模样和她对面淡妆的傅莺想比可谓是雍容华贵,一颦一笑极尽娇媚。
能得皇上多看一眼,那有了几分希望,他朝受宠,定能借住皇上向所有以前欺负过她的人统统讨回来,包括她的好姑母与好大伯。
若非走投无路,她何至于进宫受人冷眼相待。
霍岚坐在席间,不经意间瞥见许明嫣在向主位上的皇兄挤眉弄眼,又见她那刻意的打扮,忍不住低声骂了她一句“狐狸精。”
一番对比之下,霍岚反而觉得那一身淡雅的傅莺顺了许多。
当然,这两人都不及在她身后候着的阿婳。
今日家宴,赵婳要献曲一首。
话说霍岚许久没听赵婳弹琴了,不甚想念。
丝竹声声,如山涧泉水,清婉悠扬。
傅莺与他爹傅钧隔得近,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聊得火热;
许明嫣在席间端正坐着,目不转睛看着霍澹,而霍澹故意避开许明嫣眼神,余光若有若无往霍岚那边飘去。
霍岚接受到她皇兄的示意,下意识点点头,回了他,意为:她明白,能沉得住气,皇兄安心,她不会打乱计划。
这厢,站在霍岚身后的赵婳抬眸对上严庆的目光,伸手摸摸耳垂,让他且安心;同时赵婳也在给霍澹递去暗号,示意他她这边已准备妥当。
霍澹轻轻指节扣了扣桌面。
两下,相隔的时间约莫是三个数。
许太后长居宫中,洞若观火,席间这些个小把戏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端起茶盏,许太后浅浅饮一口,醇厚的茶味唇齿留香。
在霍澹从她宫里将赵婳抢走那刻,母子两人大抵就撕破了脸。
昨日皇帝寻到她宫中来,装模作样跟她示好,今日搞了一出家宴,同时请了许家与傅家,宴席未开始前又跟那姓赵的丫头眉来眼去,不知偷偷摸摸在干什么勾当。
许湛看了眼许太后,比划了个手势。
许太后则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黄毛小子,纵使当了皇帝,也是位涉世未深的黄毛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且先静静看着。
瞧了眼日头,霍澹道:“今日家宴,大家不必拘束。”他举杯,席间众人见状也纷纷举杯。
霍澹斟满一杯酒,起身道:“朕年纪尚浅,这先年多亏许相和傅将军扶持,朕敬二位一杯,望二位此后更加尽心竭力,为朕分忧。”
许湛、傅钧齐齐起身,举杯,道:“为皇上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两道声音意外地重合在一起,连说话的两人都有些意外。
傅钧在心里翻了许湛一个大大的白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许湛像听了个笑话:他也不脸红。
待傅钧、许湛两人饮下酒坐回席间,霍岚起身,道:“皇兄,昭仁今日将那厉害的琴师带来了,席间烦闷,不如让赵琴师弹奏几曲助助兴。”
赵婳:?
不是说好了只弹一首?
霍澹爽朗一笑,“准了。”
许明嫣讥笑道:“究竟是怎样的琴师,能让长公主惦记这般久,今日一听,希望真如传言一般,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宫中塞。”
就是这琴师,让许明嫣被禁足,她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霍岚不允许许明嫣诋毁阿婳,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她面子,“有些人嘴巴就是毒,蛇蝎美人小肚鸡肠,就是这般来的。”
话说出口霍岚才意识到错了,许明嫣算哪门子的蛇蝎美人,她的阿婳才是个小美人。
许明嫣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当着霍澹的面又不好意思与她起冲突。
霍澹凌厉的目光飞向许明嫣,冷声道:“吵什么吵,早知如此少一个人,多一份清净。”
许明嫣彻底蔫气了。
宫人们已经将琴布置好,赵婳站在罗地宝花纹浅棕红地毯上,“奴婢献丑一曲。”
好戏开始了……
第65章 干事业第□□天
宫人们已经将琴布置好, 赵婳站在罗地宝花纹浅棕红地毯上,“奴婢献丑一曲。”
她坐下,先拨弄两下琴弦调试, 随后才开始弹奏。
赵婳本来打算随便弹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 毕竟弹曲不重要,曲后揭发严庆才是重头戏,但是许明嫣这么一挑衅, 她刻在骨子里的好胜心压不住了。
今天不管怎样都要狠狠打许明嫣的脸。
成年人, 要为自己的言行买单。
《青花瓷》的旋律娓娓道来。
一曲毕赵婳双手手掌放在根根琴弦上, 将那还在震动的琴弦缓缓按住。
“献丑了。”赵婳施施然起身。
严庆端着拂尘在霍澹身边夸赞, 道:“皇上,此曲甚妙,悠扬婉转, 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啊,赵琴师年纪轻轻便琴艺超群, 实属难得。”
霍澹笑了笑, 幽幽看着赵婳。
许太后骤然出声, 道:“皇帝, 哀家今日头昏脑涨,可听了赵琴师方才一曲,忽地觉得身心舒畅, 不知皇上可否将这位赵琴师赐给哀家,让她为哀家抚琴排忧?”
霍岚:!
她第一个不同意。
霍岚心里急得不行,给阿婳使眼色, 想让阿婳尽快进入正题。
“赐给母后?”霍澹指腹摩挲着扳指, 眸光流转到许太后身上,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这厢, 傅钧端起斟满酒的杯子,一副听戏模样,饶有兴致瞧着那边。
由此可见,他料想地没错,那赵姓宫人根本就不是许家安插在严庆身边的,她是小皇帝的线人。
这番情景,他倒要看看小皇帝如何应对。
都说帝王心思最难猜,霍澹凌厉的目光扫到许太后身上,这阴翳模样她太熟悉,跟他父王生气时一模一样。
许太后毕竟见过大风大浪,根本不惧怕她一手带大的霍澹,眼皮一掀,迎上他目光。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许太后又道。
编钟声音缓缓,像是干涸河床中流进的一涓水。
席间寂寂。
不等霍澹做决定,赵婳“扑通”一声,骤然跪在地上。
“奴婢有罪,愧对太后娘娘喜爱,愧对长公主厚爱,愧对皇上圣恩。”赵婳掌心贴着地毯,头贴着手背,认错道。
霍岚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忽地严厉起来,冷眼相待,接过话道:“此话何意?”
赵婳战战兢兢,抬头。
她在席间扫了一圈,最后无辜的眼睛看了眼严庆。
严庆被她这眼神看得,忽觉不妙。
赵婳咬咬嘴唇,面露犹豫,纠结良久,像是下了决心一样,道:“奴婢要揭发一人,望皇上念奴婢及时悔悟,对奴婢从轻处置。”
列席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湛推了推茶盏,心底明白个七七八八。
他们许家,如今可是按兵不动,此被告发的人,定然不姓许。
难怪今日皇帝破天荒同时请了傅、许两姓一家,大抵是想要借他之力,拔掉一颗爪牙。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高明。
放眼朝中,肚子里有城府,想要除掉小皇帝取而代之的朝臣大有人在。
这些威胁皇权之人,霍澹势必是是要除去的,他们同样是许湛在夺位之路上的绊脚石。
若是待会儿霍澹势单力薄,不能将这暗藏的爪牙连根拔起,许湛不出手相助的话,那以后此人同样也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不帮,也得帮。
难怪水榭台周围站着一排羽林军,原是在这等着。
真真好心计。
放下剪螃蟹的刀具,许湛抿一口茶水,这些年是他小瞧了霍澹,竟没想到帝王心计在小皇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来他以后要多留几分心眼。
霍澹缓缓启唇,道:“朕免你一死,且先说说,你要揭发何人何事?”
赵婳吸了一气,紧张道:“奴婢……奴婢要揭发严庆。”
她伸手指向严庆,“此人指使奴婢,让奴婢趁着今日家宴在皇上酒水中下毒。”
严庆端着拂尘,匆匆走下台阶,在御前跪下,“冤枉啊皇上!老奴岂敢!皇上休要听这奴婢胡乱攀咬。这奴婢一心想要爬上龙床,曾经多次找到老奴,让老奴帮帮她,老奴回绝了她,哪知她便怀恨在心,今日报复老奴!皇上,此女子万万不可留!”
管他严庆是否要毒杀皇帝,许明嫣不关心,她看赵婳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此次正好顺势除去此女,以免夜长梦多。
许明嫣从席间起身,身子正对霍澹,欠身,道:“皇上曾教导臣妾后宫之中当以和为贵,切勿有害人的把戏,严公公从先帝在世时便伴圣驾左右,如今已有二十余载,其心皇上可鉴,可这琴师初入宫中便将宫里搅得乌烟瘴气,今日还在此攀扯,皇上若不处置,怕是日后后宫难以安宁。”
霍澹脸色阴沉,正欲发作,许太后率先开口,责备许明嫣,道:“此事如何裁决,皇上自有圣断,后宫不得干政,明嫣你莫要将自己本分忘了?”
许太后转头看向霍澹,笑着打圆场,道:“皇帝,明嫣还小,一时口无遮拦,是哀家管束不严,教导无方,皇上莫要怪罪与她。”
这家宴分明就是皇帝设下铲除严庆的局,而那赵姓琴师,分明也是听命于皇帝,两人当着众人的面演了这么一出擒拿戏。
皇帝哪里是要问罪赵婳,是想借此有个问责严庆的由头。
她许家怎会出了个这么蠢的人。
铆足了劲往刀尖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