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安慰道:“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
他那和善的面目下,藏着的又是另一番心境。
圣旨还没下, 那是事情就还有转机。
让异牟硕娶霍岚, 并非宁王本意, 他要的是南诏王、南诏皇子和霍澹起争执, 如此一来,南诏便会支持他举兵攻下皇城。
异牟硕走后,秦介从屏风后出来。
“殿下, 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我们的预想。”
小炉子上的烧着的水壶“咕噜咕噜”响,“嗞啦”一声开水从壶里溢出,打湿了炭火。
取下茶壶, 宁王不紧不慢斟茶, “才过了一个晚上,皇帝就同意了和亲, 本王还想看皇帝跟异牟硕翻脸呢。本王可是听说皇帝疼爱霍岚那丫头,故而料定了皇帝不会让她嫁人,好趁机挑拨虞国和南诏的关系。”
眉心紧蹙,宁王琢磨不透,“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霍岚同意嫁到南诏?难道是皇帝看出了我们的计策?”
秦介摇头,却道:“不见得,殿下此番计划连傅钧都瞒着,除了你我之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殿下莫要想太多,当务之急是要让这道和亲圣旨颁不下来。一旦和亲不成,距离殿下登上皇位的日子便不远了。”
思政殿上,那让万人臣服的龙椅,宁王垂涎已久,一想到不久后这位子就是他的了,眼睛立刻就亮了,对秦介道:“这次你有什么法子?”
秦介自信道:“借傅大将军女儿,傅莺一用。”
傅莺是贵妃,在皇宫中能跟霍岚聊上几句,便能从傅莺口中得知霍岚为何要答应和亲,也能让傅莺劝说霍岚反悔。
异牟硕满心欢喜以为能将霍岚娶回南诏,可等几日虞国又反悔了,这是在耍他玩呢。
异牟硕定会大怒,一怒之下,举兵攻打虞国。
宁王与秦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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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傅钧还没来得及找女儿去套话,傅莺便去了霁华宫。
傅莺今日闲着无聊,在院子里折花,听见从外面回来两位宫女在闲聊,说是昭仁长公主同意了南诏国的和亲,不日就要嫁往南诏。
昨日在寿宴上,昭仁和陛下明明是不同意与南诏国和亲的,为何又答应了?
难道是……
傅莺当即便觉得不对劲,匆匆来到霁华宫。
只见霍岚背靠罗汉榻,蹲坐在地上,双手环膝将整个身子缩起来。
见霍岚这副模样,傅莺瞬间全明白了。
霍岚这副狼狈的模样不想被他人瞧见,将身子挪到一边,赶人道:“本宫今日不想见客,傅贵妃回去罢。”
她擅自做主,擅自决定婚姻大事,惹怒了霍澹,她又不敢去跟皇兄说清楚,便只好央求阿婳帮她跟皇兄好好谈谈。
可她在殿里左等右等,没将霍澹等来,却等来了傅莺。
“陛下心意已决,要让殿下去南诏和亲?”傅莺没有走,到底是过来人,她知晓霍岚此刻心情不好受。
霍岚现在听不得“南诏”这两个字,才抹干的眼眶不争气地又湿了。
霍岚呜了一声,把头埋进臂弯,声音带着哭腔,“是本宫自己要去的。”
她把皇兄气着了,皇兄再也不管她了。
傅莺愣住,竟没想到连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也没逃过这凄惨的命运。
她坐在霍岚身旁,手一下一下轻抚霍岚哭得略微颤抖的肩膀。
霍岚抬头,哭得红肿的双眼染着润意,望着傅莺道:“傅贵妃,你跟本宫说说,这一年你在宫里是如何熬过来的?”
傅莺的手悬在空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她。
霍岚吸吸鼻子,道:“皇兄不喜欢你,也不常去长信宫,你没有像许明嫣那般千方百计讨皇兄欢心,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不情愿入宫?”
傅莺沉默。
确实如此。
“你不说,本宫就当你默认了。”霍岚像是抓住了跟救命稻草一样,“本宫不知道嫁去南诏后,能撑多久,本宫若在,南诏便能和虞国和平相处,倘若……”
整日面对不喜欢的男子,霍岚真想一了百了,可是她不能,便只能硬撑着活下去,却也不知能撑多久,倘若她不在了,南诏会不会又不安分了。
傅莺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未进宫的自己,那时候她好似被人按进水里,濒临窒息。
轻轻拍拍霍岚肩膀,傅莺安慰道:“日子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殿下试着忘掉这些烦心事。殿下瞧本宫,日子不是也照样过么?殿下有什么很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傅莺瞧这情形,和亲之事已成定局,否则霍岚不会如此伤心,平素霍岚从未求过她,今日若非情不得已,不会开口的。
“本宫深有体会,嫁过去了,便跟那困在笼子里的鸟雀没什么区别,”摸摸霍岚的头,傅莺像哄妹妹一样哄她,“殿下,不要将遗憾留到南诏。倘若事情已成定局,留些美好的回忆也是好的。”
霍岚听进去了。
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倒是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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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
“不知殿下将臣叫到此处所为何事?”
因太后寿宴,京中官吏休沐三日,姜子真昨夜一夜未睡,眼底一片惫青,今日更是魂不守舍,但一听门房通传长公主请他去已经建成的长公主府一见,他奔似得朝这边赶来。
长公主府与姜国公府同街,两座府邸相隔不远,若是脚程快些两刻钟便能走到。长公主府初建成,只是里面的家具尚有一半还未置办好,霍澹原定的是让霍岚在腊月搬出宫去。
凉风瑟瑟,霍岚身披见粉色披风站在长公主府外,见姜子真来了,脸上终是勾勒出一抹笑容。
“本宫承诺过你,长公主府建好那日,你是第一个参观的。”
霍岚从姜子真出现就看见他眼底那圈青黑,想来他昨夜也同她一样,没睡罢。
提起裙摆,霍岚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将久闭的长公主府门打开,自顾自说道:“本宫让他们在花园里装了个秋千,也不知弄成了什么模样。”
“记得小时候,本宫喜欢荡秋千,可是皇兄整日被许太后督促着温习功课,本宫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啊,好在有你。皇兄抽不开身陪本宫时,是你带着本宫在御花园玩。本宫怕高,但又馋秋千,你就在后面将秋千推得不高不低。”
“看,本宫的秋千!”
姜子真步子沉重,慢慢跟在霍岚后面,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假山旁边立了一架红木漆的秋千,秋千旁边种了几丛花圃。
霍岚坐在秋千上,足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秋千慢慢荡高了。
姜子真立在秋千架子旁看她。
“这府邸还没挂牌匾,旁人不知道是长公主府。”霍岚荡着秋千一次又一次略过姜子真,她趁机偷偷看了几眼姜子真的侧脸,“本宫打算将这府邸送给你当新婚贺礼,左右你赢了……”了本宫那么多心爱的首饰。
话未说完,秋千刚好落到最低点,姜子真拉住秋千绳,指骨紧紧攥绳子。
他满脸疲惫的他直愣愣望着霍岚,眸底流露出怒意,和平素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姜子真沉声质问。
秋千被姜子真弄停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玩不了。
霍岚索性便从秋千上下来,放在广袖里的指甲用力嵌在掌心,她努力将想哭的心情憋回去,若无其事,语气轻快回道:“就送你了呗,当新婚贺礼。你娶亲后总是要搬出去的,这地方离姜国公府近,往后回去也方便。”
当初长公主府选了好几处地方,最后选在这里还是霍岚亲自决定的,她原本是想,搬出宫后,这地方离姜子真近,她出门散步就能去姜国公府找他。
霍岚平静道:“本宫要嫁去南诏了,以后应该是不会回京城了。”
她不能在姜子真面前哭,会被他嘲笑的。
她好像,约莫,大抵是很早以前就喜欢姜子真了。
说了要坚强,可话一说完,霍岚鼻子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在眼泪流出来那刻迅速转身。
姜子真犹如晴天霹雳,攥住秋千绳的手松开了。
望着她背影,姜子真不相信,“陛下不可能让殿下嫁过去的,殿下在骗我。”
皇兄没逼她,是她亲口答应的。
霍岚胡乱抹干净眼泪。
“殿下若是有难处,可以跟臣说。倘若是……”姜子真欲言又止,沉默一阵,心一横,一咬牙道:“倘若殿下是缺少拒绝南诏皇子的理由,臣愿意马上进宫,向陛下讨旨婚书,就说长公主早前就跟臣有了婚约,如此一来去南诏国和亲的难题自然就化解了。”
姜子真恨自己,若他是嫡子,早就向陛下求旨迎娶霍岚。
可他不是,他只是次子。
一个国公次子,怎能配得上尊贵的长公主。
姜子真觉得他出身不好,倘若长公主真嫁给了他,便是自掉身价,以后就成了京城贵妇们藏在心底嘲笑的对象。
“殿下有什么很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姜子真那话一出,霍岚脑海中一直响起傅莺这句话。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最后一次出宫,是不是她最后一次见姜子真。
姜子真这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他也是喜欢她的?
心尖一阵小雀跃,回过身去,霍岚眼眶微红,却听他说。
“只要殿下不嫌弃,臣愿意娶殿下。”
她不嫌弃?他就愿意娶她,帮她化解这次危机。
姜子真这是在可怜她?
“姜子真,你不愿娶,本宫没勉强你,本宫不用你可怜!和亲,是本宫自己选的,与皇兄无关!也不要你大发善心来可怜本宫!”
霍岚委屈漫上心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姜子真便往外走。
姜子真慌了神,追了上去。
他拉住梨花带雨的霍岚,悔意横生,“臣不是这个意思。”
“放手!”霍岚被眼泪模糊了的视线落到那拉住她手的手背上。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姜子真手背,他心下一缩,怕霍岚误会,一咬牙什么都说了。
“臣属意殿下已久。”
姜子真属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