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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 外室薄情 第37节

长荣跑遍城中药肆,终于将他写的药材抓全。

苦味很浓,邵明姮哄着宋元正喝完,然后塞了颗饴糖进去,宋元正佝偻着身子,除去那张脸,再看不出从前俊朗挺拔的模样。

他和宋昂骑马带兵时,好些小娘子悄悄看他,有大胆的会把帕子鲜花投掷过去,打在他身上,他目不转睛,手握缰绳策马而去。

邵明姮忽然迟疑,如果宋元正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会怎么做?

她无法想象,不敢去想。

.....

徐州城的花朝节一如往年那般热闹,满城女娘踏青出门,纷纷去往龙华寺祈福祝祷,而后又结伴同行,或是插花吃茶,或是曲水流觞,喜欢闹的女娘约了马球捶丸,绑上攀膊,骑马追逐。

邵明姮随顾云庭一道儿去的,未免遇到熟人,邵明姮特意戴了长及腰间的帷帽,罩纱遮住脸,便也没人认得出来。

她知道每年申萝都会去看天冠弥勒佛,添灯油,焚经文,但没想到会这么巧,进门时申萝和申明卓刚好起身。

四人迎面相遇,申萝先是看见顾云庭,接着往他身边看去,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也不敢声张,只隔着帽纱红了眼眶。

申明卓面庞瘦削,人瞧着愈发惨淡,天青色锦衣穿在身上,腰间松松垮垮,他就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申萝过来。

顾云庭知道他待邵明姮是何等心思,此等欲盖弥彰的行径,骗的了别人,骗不了他。

小沙弥恭敬的奉上香烛,顾云庭自然而然牵起邵明姮的手,绕过他们兄妹二人,径直到蒲团前跪下。

此时,申明卓才敢回过头来,偷偷看邵明姮的背影。

申萝扯着他衣袖,小声道:“哥哥,走吧。”

“邵小娘子,你求的什么?”

“求逆王案早日洗雪。”邵明姮径直答他,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忙补充道,“望郎君长命百岁。”

两人将香烛插进供案上的炉鼎中,顾云庭乜她,问:“是真心吗?”

“自然是的。”邵明姮认真的表情,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的确虔诚。

出了通天阁,走到寺院后山,打眼望去,尽是携手相约的小女娘小郎君,桃花林里姹紫嫣红,花瓣若雪,飘了满地嫣粉。

“邵小娘子,我们去看马球吧。”

西城最大的马球场,以往邵明姮和哥哥常来,她的球技也是哥哥教的,虽不算最好,但与女娘们打球足以。

今岁却不同,顾云庭坐在场下四角亭中,周遭以帷幔隔开,桌上摆置着茶水果子,邵明姮便坐在他身边,无甚心情观球。

不多时,有人来找顾云庭,邵明姮才知看球是假,见人才是目的。

徐玠很快也走过来,眼神极不规矩的扫了眼邵明姮,目光最后定在她挺翘的胸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要说的事需得避开,邵明姮便独自沿着球场溜达,走了会儿,扭头,看见趁机跟来的徐兴。

徐兴见被发觉,神情更加兴奋,索性大步走上前,与她并排站着。

“邵娘子,咱们说说话?”

邵明姮皱眉,径直回绝:“我同你没甚可说的。”

转头加快脚步,徐兴不依不饶跟上来,“跟了病秧子,说话底气更足了,你是不是觉得他真喜欢你,以后还能抬进顾家做个妾?那病秧子...”

邵明姮兀的停住脚步,眼睛盯着他那张嘴,“徐兴,你的牙补上了吗?”

徐兴登时觉得嘴里漏风,去岁被秦翀抽掉的牙,如今空牢牢的,他咬牙切齿瞪了眼,愤愤道:“邵明姮,你少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邵明姮抬手往斜后方一指,不急不慢说道,“我只要大喊一声,秦大人就会过来,不然你试试?”

徐兴气急败坏,“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就是想来告诉你,别自作多情,病秧...顾云庭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你这张脸,好看,但更重要的是,她像一个人。”

他故弄玄虚,吊邵明姮胃口。

但看邵明姮没一点兴趣,不由暗自纳闷,这事儿还是他爹悄悄查的,前两日才从京中友人处得来消息,道顾云庭对昌平伯府死去的嫡女念念不忘,那嫡女正是邵明姮嫂嫂,很久前嫁到徐州时,他们便觉得两人如同亲姊妹。

没成想,竟还有这等孽缘。

徐兴得意洋洋的点着脚,本想从邵明姮脸上看出点震惊,伤心,愤怒或是别的情绪,但都没有——

她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他急了,脱口便道:“病秧——顾云庭喜欢你嫂嫂,跟你睡也是因为你嫂嫂!”

“说完了?”邵明姮淡淡笑着,徐兴简直要疯了,他故意攥着这消息,就为来踩践她,作践她,但她怎么没一点反应。

“邵明姮,你真贱!”

徐兴瞪着她快走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原以为此事会就此打住,没成想接下来短短数日,邵明姮顶着嫂嫂脸博取顾云庭宠爱的流言,竟在官眷中流传开来。

邵明姮起初怀疑是徐兴所为,但转念细想,徐兴做事只为图刺激,他可以私底下来嘲讽挖苦,但绝不会公然做出挑衅顾云庭的举动,毕竟他荒唐,但更忌惮他爹的严厉狠辣。

她进顾宅前,想过最坏的情形,无非被人指着鼻子骂低贱,刺史之女沦为外室,若连这点风波都扛不住,当初她便早早逃了,何苦低声下气求到顾云庭面前。

既不在乎外室的身份,她便更不在乎替身身份。

......

“此事不会从徐州起头,传信回去,叫京里三日内查出幕后散播者。”

顾云庭撑额,右手捏着笔杆几近折断,“细查昌平伯庶女高静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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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邵小娘子,此时此刻的你,才最像宛宁◎

“吾兄玉瑾, 妹明姮乞祝安康....”

灯烛下,邵明姮落了几个字便有些踟蹰,想说的话不能写在纸上, 每每与哥哥写信她都会反复酌量,怕他担心自己,不敢坦白处境,也怕他因信中某句话而引火烧身,故而思忖再三,她提笔继续写日常琐碎。

“龙华寺后山桃花盛开,香客众多..妹与阿萝同去,拜过通天阁弥勒, 后赴花朝,早春的牡丹芍药含苞待放,嫩柳鹅黄, 海棠与杏花陆续开满枝头, 犹记与兄在后园当中栽植培土, 兄为妹搭建紫藤秋千...往事如云,但更盼吾兄前程似锦, 兄需得保重自己, 待冤案昭雪, 妹亲迎吾兄归徐。”

她顿笔, 又将素日的饮食一一写上,凑得满满三张纸后,才叠好收起来。

真正想告诉哥哥的, 一句都没写。

比如, 逆王案正在暗中重查, 她找到了宋元正, 或许爹爹还活着,比如,其实她没住在申家,她做了顾云庭的外室。

邵明姮想,等事情了结,再将此中详细一一说与他听。

门从外推开,清月银辉洒在那人身上,白皙的脸犹如冷玉素瓷,修长如竹的手指摁着门框,从头到脚,此人生的极为俊美。

因为些许的病态,他肤色总是很白。

他走到当中,搓了搓手,将披风解开。

邵明姮起身接住,感受到冰冷的气息,还未来得及挂好,便被他拉住手腕,抱在怀里。

她身上很暖很软,有女孩特有的香甜,顾云庭忍不住用了力,似要将人嵌进骨里。

纤细的腰袅娜若柳,大掌覆在后头,叫她垫起了脚尖,与自己靠的更近。

淡衫薄罗,犹如轻云出岫,杏眼敛着水光,看向自己时微微弯起,半张的唇好似凝脂,他低下头,呼吸渐浓。

邵明姮其实很意外,自从她去楚州寻父亲之后,顾云庭便再未碰她,前后统共三四个月了,今夜不知怎么了,甫一进门便如此急迫。

从屏风抱着,冰凉的唇贴着,双手抚住她后脊,待邵明姮坐在床上,他只弓着腰,唇却没有移开,衔住那轻软微微使力,邵明姮叫了声,他反手挥落帷帐,将人握着腰提到内侧。

里屋的架子床很宽敞,立柱平顶罩纱灯的光被隔在帐子外,只渡了些许浅黄进去,顾云庭松开手,坐直身子,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

衣裳被抓乱,扯开的小衣带子搭在雪白的皮肤,襦裙高高推起,堆叠在纤软的腰间。

邵明姮得以呼吸,睁开眼看过去,他坐在那儿,怪吓人的。

“郎君,你怎么了?”

她拢着衣裳,想要坐起来,肩膀刚离开枕头,他便抬手向前推去,继而跨坐在她两侧。

“别看我。”他嗓音沙哑。

邵明姮没反应过来,眼上一黑,却是他把手整个捂在自己眼睛上。

“郎君,为什么?可是我哪里又做错了,惹你不高兴?”她还在说,不光丹唇不停张合,连掌心下的睫毛都在胡乱眨动,扫过他皮肤时,酥软的感觉抵达四肢,令他产生奇怪的感觉。

顾云庭低下头,望见她腰间的系带,用另一只手解开,随后松开捂住的手,抬眼,望见她迷茫的眼神,似乎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浅眯着,顾云庭弯腰将系带覆在她眼睛上,缠了一圈在脑后系住。

“郎君,你要做什么?”

顾云庭看她惊讶的样子,然双手很乖,本想去扯系带,却在半空停下来,随后落在脑袋两侧,粉嫩的手心有薄薄的汗珠,手指微微蜷着,指甲鲜亮明润。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如何诱/人。

正如顾云庭根本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一样。

他在书房看卷宗,本想小憩一会儿,然昏昏沉沉竟做起梦来,一个接一个的梦。

他梦见宛宁死的那日,漫天飘起鹅毛大雪,几乎要将京城覆盖在银白之中,目之所及没有人,耳畔连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画面中唯独流动的便只有那条河,冰面下的河水潺潺缓缓,在他靠近时,忽然像煮沸了似的,顷刻间震裂冰面,山地动摇,树木枯枝随着颤抖掉落大块积雪。

他惶然四顾,声音却在此时恢复平静。

一道清丽的嗓音,击破他的神经。

“维璟,这么快你便将我忘了吗?”

他猛地看向河面,裂开的冰水里,宛宁慢慢浮现,她笑盈盈望着他,素净的衣裳湿哒哒挂在身上,乌黑的发黏在腮颊,朝他伸出手。

“宛宁....”

“维璟,你说过喜欢我,要娶我做妻子,我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说出口的承诺会一辈子都记得。”

顾云庭怔住,是的,他与宛宁说要娶她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就算宛宁后来嫁给邵怀安,他也没有再对别人动过心,横竖一辈子,他可以守着承诺等,等不到便等下辈子。

没有宛宁,他宁可终生不娶。

他张嘴,想解释,忽然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宛宁从水里走到岸边,却在离自己两丈远的位置站定,失望地看着他,“维璟,你背叛了你的承诺,你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