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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 外室薄情 第58节

“是我,我是小饼,我是宋元正。”他一字一句,嗓音铿锵且浑厚,与那俊美的长相截然相反,他抱着邵明姮起身,警觉的避在车后。

“你认出我了。”邵明姮根本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虽然用力眨眼,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她抓着宋元正的手臂,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小乙,也是阿姮。”

邵明姮咬着唇,好些话奔涌到喉间,却又不能立时问出。

刘灵身手矫健,却也抵不住蜂拥而至的攻击,宋元正扫了眼,便低声道:“她必然出身将门,一招一式都像军营中历练过的。”

邵明姮亦有同感。

宋元正从地上捡起打落的刀,刚握紧,邵明姮便看见他的手臂打颤,他之前受伤严重,头皮撕裂,后颈被砍,腿上力道更是削弱半数。

如今的宋元正,早就不是冲在最前的威猛先锋,他很脆弱,以至于方才滚出马车时,邵明姮听见他骨骼崩裂的脆响声,腕骨和腿骨尤甚,屈膝时,他面色痛苦,突兀的青筋明显是极力忍受的结果。

邵明姮拽住他,摇头:“小饼,你没法使力,别出去。”

“玉瑾哥在那辆马车上,我去救他。”宋元正眼神执着,说罢,挣开邵明姮,转头弓腰疾驰而出。

狂奔的马匹在他的钳制下咆哮停滞,宋元正站在车辕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横开砍刀,四五个山匪冲了上去,一跃跳上车辕,与他对视而战,劈头盖脸的刀光毫不客气,直冲面门,宋元正反应灵敏,避开后反手抓住他腕子,用力一拧,那人尖声嚎叫,长刀掉落,宋元正用脚尖往上一挑,刀柄换在手中,紧接着一记决绝砍杀,两个山匪从中对穿,跌落马车。

车轮碾过的地方血水漫开,渗进泥里。

崔远握着匕首呈戒备状态,他不会武,此时站在刘灵身后,偶尔搭把手,为她解决剑下试图突袭的匪贼,刀刃见了血,他面色通红紧绷,呼吸霎时粗重深沉,环顾四周,眼中露出激烈的火光。

邵明姮咽下恶心,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崔远见状,握着匕首冲了上去。

车内铺着茵毯,里面的人从榻上摔下去,面朝内侧,只看背影,邵明姮忽地热泪盈眶,她弯腰爬进去,双手覆在他肩膀,很慢很轻,然后坚定的抱着他搭在自己膝上,手指抖动,为他整理开面上的发丝,然后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往下掉。

掉在他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掉在他熟悉却又陌生的面上。

邵明姮抱着他,紧紧抬起抱在怀里,哽咽的声音渐渐哭开,呜咽成细细一绺。

正欲抓开帘子的崔远愣住,瞬间打消进去询问的念头,他握着匕首,慢慢转过身背朝车壁。

哭声压抑悲痛,叫人停了心绞难受,崔远只觉神经被他拽住,他很想回头,冲进去问问,到底是谁给她受了委屈,若可以,那委屈他来背,但他忍着,不敢冒犯,不敢问。

刘灵握着长剑直插而来,剑头没入山匪后颈,剑尾上下摇摆,她跃起踹开围攻的两人,一把拔下长剑,立时血喷如注。

宋元正与她对身而立,目光炯然扫视四下匪贼,地上都是血,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刘灵薄刃回鞘,刚要走,看宋元正拎着其中一人衣领,刀横过去,冷声询问:“谁是领头的?”

那人颤颤巍巍,不敢开口,脖子上一热,割出长长一条血线,他闭眼伸手指出去:“是他,是他!”

宋元正松了人,狭长的丹凤眼斜睨过去,领头的打了个寒颤,慌乱地低头躲避对视,然终究躲不过,脖颈一紧,枯柴般的手攫住他的颈子,根根手指似要捏碎骨头,他翻了个眼白,登时觉得快要死了。

“谁指使的?”

山匪被扔到地上,张大嘴喘着粗气,“没人..没人指使....啊!”

尖锐的嚎叫刺破苍穹。

斩断的手飞到远处,手指抽动,山匪痛苦地抱住手臂,血留着断掌不断喷溅,他抽搐着叫喊,脑袋顶着泥地往里钻。

周遭一片吸气声。

刘灵瞟他一眼,不做声地走到身后站定。

刀刃又抵住山匪的脚踝,冷厉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谁指使的?”

“你他娘的去死吧!”

山匪忽然一跃而起,朝宋元正扑了过去,刀刃快速转开,那脖颈撞上锋利的刃面,动脉割断,他歪着头,狰狞的瞪大了双眼,汩汩血流像是泄洪一般,顺着刀刃流淌入地。

残阳如血,空气中蒸腾着腥甜的气味。

隔着帘子,听到车内传出的哭声,刘灵皱眉,抬手挑开,看见邵明姮正将她捡来的男人抱在怀里,哭的伤心欲绝。

她蹙眉:难不成这两人有情债?

她这么想着,默不作声跳上去,坐在对面。

“小娘子,你认识他?”

目光落在邵明姮抱紧的双臂,不由得太阳穴一跳,心里竟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邵明姮咬着唇,通红的鼻尖沁出汗珠,她哽咽着,眼眶里都是泪水,别说男子,便是她一个女子瞧了都觉得心痛。

“刘娘子,谢谢你。”

刘灵愣住:“谢我?作甚?”

“谢谢你救了我哥哥。”

“你哥哥?”刘灵彻底呆住,看一眼邵明姮,又转头看向膝头之人,“他是你亲哥哥还是情哥哥?”

“我血亲的哥哥。”邵明姮泪眼汪汪,抽泣着颤了下肩膀。

刘灵看她哭的揪心,遂掏出帕子径直给她擦拭,擦完又翻了个面,对叠起来继续擦。

挨得如此近,才发现小娘子的肌肤着实细腻白净,吹弹可破,乌发如云雾般,眉眼清澈明亮,再看躺着那位,同样俊美清秀,风雅清和,想来两人的爹娘都是顶好看的美人,故而才养出这种万里挑一的好相貌。

“别哭了,哭的我心肝疼。”刘灵拍拍她肩膀,劝道,“你哥哥死不了,前两日我给他换伤药,基本上都愈合了,何况前头喂了不少参汤,大夫也说没事,不过是身子虚,养几天便没事了。”

邵明姮忍不住又谢:“若没有刘娘子,哥哥不定能不能撑到今日,在此我替哥哥深谢刘娘子的再生之恩。”

她又行大礼,刘灵一把拽住她,不好意思道:“其实当时要不是看他长得俊,我也没有那么好心,顺手的事,不过后来日子拮据,差点自顾不暇,还好碰上你。

所以说,是你们自己做了善事,才有今日的福报,不用谢我,我也没谢你那十两银子。”

邵明姮难过的挤出笑来,刘灵道:“笑不出来便别笑了,平白让我跟着心口闷。”

.....

后头的马车内,崔远和宋元正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古怪低沉。

先前宋元正呆滞时,崔远尚可大方打量,如今他双膝分开手搭在上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手背上的血没擦干净,沿着指尖滴到茵毯上。正看着,他忽地抬起头来,目光凛冽如霜,崔远吓得心尖一颤,忙别开视线,佯装看向车外。

“崔郎君的官凭和敕牒可都还在?”

猝不及防的问话,崔远下意识看了眼胸口,抚在上面回道:“都在。”

宋元正点头:“我怀疑山匪后面的人可能与官府有关,方才他们下手狠绝不留余地,是奔着灭口来的,不管此事与崔郎君有无关系,你既然涉及其中,若想保全,不被对方忌惮,那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官凭示人。”

此等地界,凭空使一个人消失不是难事,知晓太多又是官身,崔远一旦被人识破身份,势必是要被灭口的。

“好,我明白。”崔远忙将东西往里掖了掖。

他张了张嘴,很想问宋元正是谁,跟邵娘子又是何种关系,可抬眼看着他阴戾的眼神,便立时打消了念头。

.......

马车颠簸,快要赶到城门处。

正是晌午用膳时候,沿街的饭香扑进鼻间,勾的人饥肠辘辘。

崔远下去买了点适宜携带的馕饼,古楼子,分给邵明姮他们几个,然后登上马车,又给宋元正。

“我都好几日没吃肉了。”刘灵咬了一大口古楼子,爆汁的口感瞬间充盈舌尖,她心满意足,虽吃的很快,但仪态一看便知是显贵人家,每一口都嚼的彻底,且没落一滴汤汁出来。

“刘娘子是怎么遇到我哥哥的?”邵明姮帮她摘掉唇边的脂渣,她低头就着手指吃掉。

“我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对,爹娘要把我嫁给我不喜欢的病秧子,听说还是得了痨病的,我自然不肯,他们却不问我意愿,自行商量婚期。眼看着就要议亲,我被逼无奈,跳墙逃走,遇到你哥哥前,我已经浪荡了数月。

也是你哥哥命好,捡到他时我还有不少银钱,所以花的大方,请大夫买汤药,炖人参,我觉得他快醒了。你看他眼睛,眨了好几次了。”

刘灵凑上前,回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邵怀安。”

“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她说话爽朗直接,眼神亦很是干净,说完就歪头,打量邵怀安的睡颜。

“醒了!”刘灵惊呼,旋即拉过来邵明姮,往前推到邵怀安手边,“快叫他,快叫他!”

邵明姮却是张着唇,说不出话,眼泪断了线。

“你倒是喊他啊,他看不见的。”

“哥哥...”邵明姮声音哽在喉咙,沙哑晦涩。

刘灵急了,忙跟着大声叫了句:“邵怀安,能不能听见?你妹妹在这儿,快起来看看她!”

“哥哥,哥哥,我是阿姮,我很想你。”邵明姮扑在他身上,虚虚伏着。

垂在身侧的双手蜷曲了下,邵明姮抬起头来,那手指又动了下,她激动地看向他的脸。

绵密纤长的睫毛在数次抖动后,缓缓睁开,漆黑的瞳仁,憔悴疲惫,在看见邵明姮的刹那,似有流光盈转,笑意浮起,他抬起手来,覆在邵明姮左脸。

冰冷的指尖触到温热,邵明姮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眼尾滴到他手背,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拇指划过,拂去湿痕,发白的唇启开,唤她。

“阿姮,别哭。”

邵明姮呜咽着趴下,脑袋埋进他颈间,嘴里反复叫着:“哥哥...”

邵怀安深深喘了口气,扯起唇角抬手抚摸她的发顶,目光柔软亲昵。

“阿姮,不哭了。”

“哥哥很好,哥哥一点都不疼。”

邵明姮却哭得更伤心了。

刘灵看着他们兄妹情深,顿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家兄长刘朔,他们两人从小打架,越大越打,越打越烈,但感情倒是极好,只是相处模式跟眼前这两位截然不同,简单粗暴,感情的升华全靠真刀真枪拼杀。

刘朔比她大两岁,打从记事起便从不知道忍让,每回争执必拿出吃奶的劲儿揍她,她也不含糊,好几次打的刘朔跪地求饶。

她托着腮,很是羡慕的看他们抱在一起。

忽然脑中涌起一个画面,刘朔摸着她脑袋,柔情款款唤她妹妹,她抬起头,然后——

一记爆栗!

刘灵恍然醒来,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道:刘朔你个混蛋。

....

“娘子,你不再试试了吗?”墨蕊不甘心,看着脸色小声问道,“顾郎君身边没有旁人,且他对你是极深的情谊,你若是再坚持几日,没准他会心软的。”

木梳啪的放下,高宛宁冷眼扫去,墨蕊忙闭紧嘴巴。

“没住进顾宅前,我便预料到今日的结果,杏林那日重逢,原想着他会主动寻我,一顾再顾,然后顺理成章我们在一起,谁想他处置的如此果决,那会儿我心里便明白了,这三年的诈死,白白废了。”